“鶴先生,她怎麼了?”靈玥呆呆的望着那一襲伏在水面上的碧衣,目光追尋着她秀髮半掩下蒼白的玉膚,有些奇怪的問。
玉樹子逸亦看了幽逽良久,眉頭漸漸皺了起來,低聲淡淡道:“看她的症狀,似乎是懷孕了——”
“懷孕?”靈玥驚訝的叫出聲,又連忙捂住了嘴脣,詫異的望向玉樹子逸,又望向幽逽,目光中充滿了憐憫,“那一定是恩師的孩子,這個姐姐其實——很可憐。”
玉樹子逸見靈玥眼裡閃爍出同情的淚光,不免心頭愁緒頓生,怎麼會有如此慈悲善良的一國之主,你爲別人的命運而傷悲,可曾爲自己所受的傷而憐憫過?
這個時候,華澈走下了吊腳樓,踏上白墩,走到了幽逽身邊,幽逽眼角瞥見了一角繡有龍紋的白袍,連忙將嬌巧潔白的手浸在水中,洗過之後,再用手巾用力擦乾,故意用長髮掩住了華澈的視線,幽逽站起身,望向華澈嫵媚而歉意的一笑:“對不起,兵師,讓你掃興了。”
華澈見幽逽臉色蒼白無血絲,目光微露憂色,問道:“你怎麼了?身體不舒服?”
“不——沒,沒事。其實——”幽逽望着他,語無倫次的作答,又有些許或喜或怯之色閃過眼簾,她低下頭,用極輕的聲音道,“兵師,幽逽可能有……”
“沒事就好。”華澈忽然打斷,挽起了她的手,“我們上岸去吧!玥兒已在岸上等待了。”
“月主——”幽逽輕聲重複,隨他的目光望向了岸上不遠處與“神醫秋水鶴”並肩而行的紫衣少女,一顆本來還帶有一絲喜悅的心猛的下沉,他心裡永遠掛念並放不下的便只有這個有着王族高貴血統的女孩吧,那麼……這件事情告訴他還有什麼意義呢?何況她已經失去過兩個孩子,如果讓他知道,她不確定自己是否還能保得住這或許是最後的一個孩子。“好。”她下意識的撫向自己的腹部,低聲應答,跟在了他的身後。
兩人走到岸上時,靈玥已經迎上來了,先是望了華澈一眼,問候了一聲:“恩師好。”然後,再將目光投向了幽逽,笑道:“姐姐,你氣色不太好,以後要注意好好休息纔是,身體不適,就不要再跳舞了。”
幽逽臉色一變,頷首笑道:“多謝月主關心。”
“不用謝,姐姐。”靈玥客氣道,又望向華澈,“恩師,你以後也一定要對姐姐好。”
華澈眼眸微翕,定定的看着靈玥,臉上說不出是什麼表情。沒有回答靈玥的話,只用眼神來表達,他轉而問玉樹子逸:“月主的病可有全愈?”
這是一個很難回答的問題,說沒有全愈,華澈若是不高興必會追究其責,若說已全愈,那麼他的死期也將不遠了。
“月主的病暫時全愈。”思忖了片刻,玉樹子逸答道。
“暫時全愈?”華澈似笑非笑道,“鶴先生此話怎解?”
“月主的病是突發性的,病生心,心若和氣,便生婉容,心若不悅,便生疾病。臣說暫時全愈僅是指在月主心情愉悅的這段時間內,若是日後有什麼事情刺激並傷害到了月主,月主的病還會復發。”
“鶴先生此話另有深意?”華澈神色微厲,卻含笑道,“既然如此,鶴先生就永遠留在月主身邊爲其醫心吧,也希望鶴先生的醫術將會越來越高明。”
“臣一定不負所望。”玉樹子逸拱手作答。
華澈點了頭,牽起靈玥的柔荑,柔聲笑道:“玥兒,既然來了師傅的兵策府,師傅帶你去後花院散散步,好麼?”
“不——”靈玥用力的抽回了自己的手,望向華澈蹙起了秀眉,不悅道,“恩師,在沒有成婚之前,你要尊重我,我畢竟是王室聖骨血裔,聖骨之血不是隨便什麼人都能碰的,尤其,恩師,你已有了別的女人。”說這句話的時候,靈玥將纖纖玉指指向了幽逽,對華澈以近乎於命令的語氣道,“恩師,我要你娶她!”
“什麼?”華澈臉上的笑容猶在,但目光卻變成了冷銳的驚訝。
“我要你娶她爲妻——”靈玥再將聲音提高了一些,四顧掃視了滿院翠樹上都掛着的金色流蘇打成的同心結,隱隱含淚笑道,“我願意將這一場婚禮送給你們,希望你們能有情人終成眷屬,並結連理,長相廝守——”
華澈的臉色猝然一變,已是十分的不悅,玉樹子逸見罷也心生畏懼,欲勸靈玥,卻在這時,幽逽啓脣笑道:“月主,你誤會了,兵師心裡只有你一人,是我自願跟在他身邊做他的女人,我不需要任何名份,但如果你介意的話,我可以離開,或者你還不放心的話,現在就可以殺了我——”
“啪——”靈玥突地一巴掌扇在了幽逽雪瓷般的臉上,看着那一張傾華絕代的面容上竟然還勉強裝出一副魅惑動人的笑容,靈玥感到心中是不一般的難受,咬了咬脣,她含淚道,“我是爲你好呀,爲什麼要這樣作賤自己?幸福是靠自己爭取的呀——”
說完,靈玥轉身向叢林中奔去,玉樹子逸手心裡都沁出了冷汗,見靈玥走遠,也匆匆追向了她。但靈玥走了七步遠之後,忽然又轉身過來,望向華澈道:“恩師,你要的權位已經都有了,玥兒也無法從你手中奪去,國法家規都是人立下來的,我也可以改一改祖先傳下來的族規,月主月君共立當朝,執政爲國家百姓,但不一定要成婚,你可以娶你喜歡的女人,我也可以嫁我喜歡的男人。我們之間只存在政治上的相輔相承關係,於婚姻生活上應該互不干涉纔對。”說到這裡,華澈的臉色已變得十分難看,靈玥又苦笑着補充了一句,“天如往事隨風散,顧惜憐取眼前人啦,恩師——”
“我的眼前站着的人就是你,我要娶的人也是你——”華澈沉聲打斷,笑容中有一絲慍色,“玥兒,國婚豈能當兒戲,是你說送就能送,說改就能改的麼?”
“你——”靈玥無奈的搖頭,實在是辨駁不過他,便只有轉移話題冷道,“那麼,恩師,從明日起,早朝,玥兒都要與你共同聽政,玥兒想知道恩師獨立執政期間都爲國家百姓做了些什麼?”
“很好。非常好。”華澈連連讚歎,臉上竟也露出喜色,“明日晨時,我會在景陽宮外等你。”
“不必。我們在馨陽殿見就可以了。”靈玥堅決的回絕,轉而對玉樹子逸輕聲道:“鶴先生,我們現在回去吧!玥兒還想聽你講故事呢!”
“是,月主。”玉樹子逸拱手答,用餘光偷瞥了一下華澈的表情,心不由得駭然一冷,華澈的眼神自是冷怒得不必說,真正能傷到他心的人看來也只有靈玥了吧。
見靈玥二人走遠,幽逽望向了華澈的臉,不禁爲之傷痛起來,而華澈也在竭力刻制內心情緒時將一架冰弦古木琴碎成了兩斷,琴絃錚錚,發出破碎的聲響。
“好一個玉樹子逸,調教的還真不錯!”
幽逽從來沒有從華澈的眼神中看到他如此的恨一個人,而華澈此刻的眼神卻是冷銳到了極致,也是恨一個人到了極致。
“玉樹子逸?”幽逽詫異的輕聲問,“兵師是在說誰呢?”
“不過,還真是不一個很不錯的對手,比那個女人強多了。”華澈忽然笑着說了一句,將幽逽一把拉到了身旁,卻見幽逽神色慌張,似有心事,便問,“你怎麼了?”
“沒,沒事呀!兵師,幽逽真的沒事。”幽逽的臉上是蒼白的笑容,她到底在怕什麼,只怕他永遠也想不到,他也從來不知道,她曾經爲他懷過兩個孩子,只是在一次又一次行使任務的過程中不慎弄掉了,她爲他殺過的人不少,但報應的代價卻是讓她先後失去了兩個孩子。這一次,她絕對不能再失去了,絕對不能了……
“你是在怪我沒有應了玥兒的要求給你名份?”華澈試探性的問,幽逽條件反射性的答道:“不,沒有,兵師,幽逽不敢奢望,你和月主纔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你這樣說就錯了,幽逽。”華澈笑了一笑,忽而嘆氣道,“是我配不上她——只怕我今生都不能給她帶來幸福,那麼來世——”
“兵師——”幽逽一怔,心中的悸動全因他眼底的憂傷。其實他本是一個全天下最值得驕傲的男人,但內心的某一個角落裡也存在着那麼一點點的自卑麼?“兵師,其實保護太過也成傷害呀——”
華澈猛然一震,似被說到了傷心處,他看向幽逽還顯蒼白的臉,喃喃道:“保護太過也成傷害?”
“是呀!月主自小就在你的呵護下長大,你的寵愛對她來說已成習慣,但同時你爲了保護她而所做的事情卻又對她造成了傷害,總之,她還太過天真稚弱,無法理解你所做的一切,便在心中形成了一道隔閡,她無法走進你的內心也正如你無法走進她的內心一樣,於是,你們之間相隔了一道心靈望卻的樊籬,無法到達對方心靈的彼岸。”
“說得對呀!永遠也無法走進她的內心,到最後也許她的心裡只剩下對我的恨,但我依然無法捨棄她,就算她心裡已愛上別人,我也一樣要將她綁縛在我身邊——”失落的長嘆,頓了頓聲,他的眼神又變得霸道而冷厲,“因爲,這個世界上,除了我沒有人能保護她,把她交給誰我都不放心——”
幽逽耐心的聽着他的心聲,不禁含淚苦澀一笑,冰涼的手在他手心再度一冷,她整個人都有些恍惚起來,是身體太差的原因麼,她竟有些撐不住而暈倒了下去。
兵師呀,能讓我爲你生一個孩子麼?
“幽逽——”華澈憂急的一聲叫喚,將幽逽抱在了懷裡,只見她嬌弱的脣瓣囁嚅着,卻聽不到一絲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