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雨相走後,靈玥一人坐在百花園裡靜思了許久,天色漸晚,月輪已升,在雨天的再三催促下,她才緩緩起身,走出百花園。
黃昏樹梢,鳥雀脆鳴,一道黑影緊緊跟隨,無聲無息。
靈玥滿腹心思,自然不知身後有人跟蹤,更不知還有一隻被稱之爲“千里眼”的東西一直照耀着她孤寂寥落的倩影。
“瀲泊大哥,看來小女王設此鴻門宴,沒有成功呀!”
冷颯風仍還握着那根纖長筒鑲鏡望着已向景陽宮走過來的靈玥,而他也早已在她回來的路上等候着了。瀲泊嘆了口氣,問道:“你又沒有聽到什麼,怎麼知道她沒有成功?”
“看錶情就知道了。完了,小女王該不會很傷心吧!也不知道那歹毒的女人跟她說了什麼,她一直愁着臉呀!”他自顧自的說着,忽然聲音一頓,“不行,我得去安慰安慰她,逗她笑笑,回想起她的回眸一笑,還真是亂我心扉呀!”
瀲泊聽得哭笑不得,正想說什麼,卻不料冷颯風速度夠迅捷,就在靈玥快要走到他們二人附近時,他突然縱身,就向靈玥撲了過去,嘴裡還大叫着:“蛐蛐——”
靈玥惶然一驚,還沒有回過神來,突覺眼前似有一物向她砸過來,但她還沒有看清是什麼,冷颯風就已抱緊了她,似要將她撲倒在地,卻又在轉瞬之間,靈玥後傾的身子被一隻手穩穩的托起。
雨天見此大驚失色,叫道:“大膽奴材,月主身懷帝裔,你是想找死麼?”
她說這話自是究其罪責,卻更是急在心裡,冷颯風是她的同胞弟弟,若是真的傷到了靈玥,別說其罪不可恕,若是讓華澈知道,後果更不堪設想。
這孩子平時那般聰明的,怎麼也做起這麼沒腦子的事情來了?
可正當她焦急萬分的時候,冷颯風卻旋即將雙腿劈開,身子猛然一轉,竟墊在了靈玥的身下,口中還不停呻吟着:“哎喲,疼死我了,我的霸王蛐蛐,又飛了……”
靈玥伏倒在了他身上,見他一張稚嫩俊俏的臉上糾出幾道皺痕,而自己正好壓在他身上,有些不好意思的關切道:“是你,你沒事吧?”
“是我,嘿嘿……”冷颯風笑了一笑,又裝出一副痛苦的表情,“怎麼能沒事,我養了十多年的霸王蛐蛐呀,就這麼讓它逃跑了,唉喲,我心疼呀……”
“蛐蛐?”靈玥尷尬的無語,可冷颯風卻還緊緊的抱着她的腰身,口中不停的叫苦,靈玥窘迫了半天,方纔啓脣道,“你能不能放開手,先讓我站起來?”
“不行,我的霸王蛐蛐肯定還在你身上,我若放開了你,它豈不是要逃走了?”
冷颯風一邊叫嚎着,還一邊加大了力氣再將靈玥抱緊,靈玥不由自主的螓首一垂,竟不小心被他吻到了臉,腮上飛紅,耳邊還傳來他的悄聲低語道:“月主,你真漂亮,就是沒有一點兒霸氣——不過,我可以保護你!”
冷颯風嘖嘖的笑,靈玥見罷卻啼笑皆非,感覺斥責也不是,打罵也不是,竟無言以對。雨天見此一幕,簡直要氣爆了肺,一手就將冷颯風提了起來,訓斥道:“你小子還真不知道天高地厚,捉蛐蛐竟捉到月主身上來了,若月主有個什麼事,就不只是你的霸王蛐蛐飛了的小問題,你這顆腦袋也會馬上搬家落地呀,你知不知道?”
雨天咬牙切齒,狠狠的戳着冷颯風的後腦勺,彷彿有點恨鐵不成鋼的氣憤。
冷颯風也哭求哀嚎道:“我不知道月主懷有帝裔呀,我只是看到我的霸王蛐蛐飛了,一時心急,就撲了上去,沒想到就撲到月主了呀!唉喲,不知者不罪,你就饒了我吧!”
“就算我能饒你,月主也不會原諒你——”
雨天這樣一說,明顯的是想引靈玥說話,靈玥也不生氣的接道:“算了吧!他也不過還是一個孩子,頑劣率真了一些,而且也不懂宮中的規距,小雨,我們走吧!”
“是,月主——”雨天應道,見靈玥已轉身向前走去,便回頭向冷颯風拋了一個冷厲含蓄的神色,那眼神便是警惕他,今天這玩笑開得有些過火了,以後絕不能再犯!
冷颯風吐了一下舌頭,表示此意贊同,雨天無奈的瞪了一下眼,隨即拋給他一個錦囊,見冷颯風接住後,再小跑着向靈玥緊追了去。
“錦囊妙計!”
靈玥二人走遠後,冷颯風翻過手中錦囊一看,不禁發出一聲感慨,卻在這時,一陣勁風颳來,將他手中的錦囊捲了過去,冷颯風欲去追,就見一黑影倏然降落面前,那錦囊自然就落到了面前黑衣人的手中。
不用猜,這黑衣人一定是書飛城。
冷颯風鐵青了臉,幾乎要使全身的力氣撲到面前黑衣人身上,並叫喝道:“把錦囊還給我!”
黑衣人訕笑一聲,大嘆道:“原來這裡還有一個錦囊妙計,還跟公子給我的一模一樣,那丫鬟到底是誰?怎麼會有那個野蠻女人的錦囊妙計?”
“你管它是誰的錦囊,把我姐姐的東西還給我!”
冷颯風憤怒的叫嘯着,又要向黑衣人撲上去,誰知黑衣人將他的衣襟提了起來,並一直拖到一棵大樹後面,很嚴肅的威脅道:“小子,我警告你,以後再敢碰月主靈玥一下,我絕對會揍得你鼻青臉腫,連自己爹孃都不認識。”
“切,我本來就不認識自己爹孃!”冷颯風冷誚的接道,抱起了雙臂,露出一臉的不屑,瞥了飛城一眼,問道,“飛城哥哥,你認識我爹孃嗎?”
黑衣人一怔:“你怎麼知道我的身份?”
“哇靠,咱兄弟認識多久了,是不是還在一起洗過澡,別說你平時就愛這身沒頭沒臉的黑蜘蛛似的打扮,就算你把衣服全脫了,身上有幾根毛,我不用數都能給你報個一清二楚,絕對半根不差!唔——”
冷颯風話還沒說完,一隻戴着黑手套的手驀地罩住了他的嘴巴,捂得他連氣都喘不過來,耳邊只聽飛城低聲教訓道:“給我住嘴!你小子怎麼變得越來越沒品,說話能不能留點口德,我大哥這麼優秀的人,你跟了那麼久,怎麼連半點本事都沒學到?”
“唔唔……我快窒息了,你快放開我——”
遲疑了片刻,手猛然鬆開,冷颯風大吸了幾口氣,怒瞪着書飛城,嘲弄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這還不是被你傳染的,再說了,我跟瀲泊大哥學的東西可多着呢,哪像你,就知道成天跟着美女屁股後面跑!”
“你說什麼,你小子想捱打——”書飛城露出面具的雙眸幾乎快要噴出火來,冷颯風連忙舉起了手,作出自我保護的姿勢,並哀求道:“哎,別——要是打起架來,我還真不是你的對手,你他哥的太強壯了,我還比較瘦弱,不過,你不能因此而欺負我。”一語未落,飛城簡直火冒金星,冷颯風又一臉諂笑道,“嘿嘿,飛城哥哥,聽你的,我以後再也不敢了,不過,你也得給我一次追小女王的機會嘛,咱倆公平競爭如何?”
“臭小子,你纔多大?”飛城窘迫得有些哭笑不得,忍不住捏緊了拳頭,恨不得又將冷颯風提起來,哪知這少年甚是機靈,看準了形勢,立馬就溜脫,並將他手中的錦囊也一併奪了去,跑到瀲泊身邊後,還對他舉起了一個勝利的手勢。
飛城怒瞪着眼,剛要追上去,卻正好與被冷颯風推過來的瀲泊打了個照面。
兩人對視了良久,飛城才低下頭,喚了一聲:“大哥——”
瀲泊微笑着點頭:“難得你還記得我這一位大哥,在外面玩夠了麼?”
“我——”飛城正囁嚅着不知道說什麼好,瀲泊又問道:“現在可以隨我回家麼?”
“不——”毫不猶豫的打斷,飛城沉下聲音,認真道,“我不能——”
“不能什麼?”瀲泊也沉下臉,肅聲問。
“對不起,大哥,我現在有很多事情要做,無法脫身。”
“你有什麼事情要做?”
“我,我不能離開她,否則……”飛城的聲音驚起了一絲波瀾,片刻,纔將後面的話補上,“否則她就會有生命危險——”
瀲泊沉默下去,似乎生氣,又似乎無奈的沉思了良久,最後才輕聲道了一句:“飛城,你還不太成熟,對於自己所喜愛的東西過分的追求未必是一件好事,大哥也不知道你做的到底對不對,不過,大哥還是要告訴你一句,我們是親兄弟,你有什麼事情需要幫助的,都可以找我,不管是什麼事情,只要你認爲是對的,大哥都會支持你。”
瀲泊的一番話說得甚是殷切真摯,飛城不禁心中一暖,向着瀲泊半跪了下去,現在的他的確感到無助,看到自己所愛的人屢次毒發而受盡折磨,卻也最多隻能給她緩解毒性的解藥和一個溫暖的懷抱,他還要去履行對那個白衣女童的諾言,去做一些自己根本就不願意做的事情,親情、友情與愛情之間,他一樣都不願捨棄,卻又不得不做出殘忍的決擇。
最終,他選擇了靈玥,選擇了這樣默默無聞的守護,日夜跟隨,也只怕她毒發的時候等不到他的解藥,爲守着這樣的一份根本還不屬於他的愛情,他失去了自由,背叛了江湖朋友,甚至拋棄了親人,變得無情無義,累到無力的感覺,你若要問,這樣做到底對不對?
卻又如何能用對或不對這兩個詞來回答?
他並不想看到任何親人朋友離自己而去,但是,如果他還去比較誰更重要,選擇誰更值得的話,那麼,他就會立刻失去靈玥。
時間根本不容他考慮,那一瞬間幾乎是他本能的反應,他擁着暈迷中的她答應了那個白衣女童的要求,並獻出這一生的自由與良知。
人性,可真是荒謬呀,明明知道不可爲,而不得以爲之。
原來他也並不是什麼好人!
“謝謝大哥,其實大哥只要能保護爹爹,保護榮城府所有人不受傷害,就算是幫了飛城很大的忙了。而且,大哥,你現在就做得很好,飛城實在,不如你——”他驀地伏地扣首,愧責道,“請大哥原諒飛城的任性,也替飛城盡一份孝心——”
瀲泊看着跪在地上如鐵般剛毅的兄弟,扶在輪椅上的手禁不住顫抖着滑落下去,卻又立刻定了心神,伸出手,想要撫平隱藏在飛城心中的痛苦,然而,他這樣的姿勢保持了良久,卻最終又落了下去。
輕嘆一聲,他最後也只能道一句:“也罷,你現在被全國搜捕,藏身在這王宮之中也算是最安全的了,既然大哥不能幫到你什麼,那麼,你要好好保護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