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咆哮的力量,從華澈身上所發射出來的一道蜿蜒白芒如同白龍一般纏繞向了書飛城,靈玥欲向前隔擋,卻還未及反應,二人皆被怒嘯的狂風捲入半空,飛城將靈玥緊緊環抱,待狂風止息,猛地一起滾落在了地上,這一摔,靈玥不免又動了胎氣,痛苦呻吟的聲音貫入華澈的耳中,憤怒與愛恨交替着灼燒着他的心,他忍不住向靈玥走近,想要將她抱入懷中,卻沒想到,書飛城一個翻身,又將靈玥緊緊的護在了胸膛。
這一場婚禮,到底誰是真正的新郎?憤怒一時又泯滅了他內心的一點憐惜之情,他看着自己未婚的妻子,在他面前,竟與別的男人生死相依——
可笑麼?他竟然成了局外人,成了奪人所愛,拆散鴛鴦的局外人……
廣場上的震驚喧譁對他來說又何償不是一種巨大的諷刺!
他身爲麝月國權傾天下的兵師,有着受萬人敬畏的烈日般的光環,他的尊嚴又怎能任人如此賤踏,就是最愛的人也絕不可以……
呵,你不過是因爲我對你過分的寵溺,所以便可以肆無忌憚的三番五次的背叛我!
你又真的不可或缺了麼?
華澈的眼眸裡殺氣涌動,他冷冷的再次問了一遍:“靈玥,我最後一次問你,你想跟他一起走麼?”
靈玥的身體蜷縮在飛城的懷裡,禁不住全身發抖,她知道自己如果答錯了一個字,與恩師便有可能是永遠的敵人,可是,她又絕不能看見飛城死在這裡,能怎麼辦?
能怎麼辦?她流乾了淚水,從飛城的懷裡掙脫出來,跪在了華澈的面前,她笑着仰起了還泛着晶瑩淚光的小臉,一字一字的認真說道:“華澈恩師,我靈玥是你的妻子,但是書飛城是我靈玥最愛的人,你可以殺了我,完全的擁有靈氏江山,你還可以稱帝稱王,但求你……放過書飛城,放過他……”
可以不要性命,可以出賣家族,甚至可以將整個靈氏江山都交給他……
只求他放過書飛城一人?
“啊啊啊~”再好的控制力,他也禁不住怒嘯了起來,白袍捲起狂風厲吼,他將靈玥吸到了自己手中,纖細的雪頸在他手中不盈一握,近在咫尺,靈玥的臉色在他眼前逐漸蒼白起來,密蓋的長睫即將要蓋上那一雙清澈見底的明眸——
不錯,只要殺了你,靈氏一族便徹底覆亡,我要得到靈氏江山自稱帝王易如反掌!
只要殺了你……在這一場爲你準備好的最華麗的國婚大典上……
華澈的眼裡一時竟充盈了淚水,心如同刀絞般的疼痛,真的非要走到這一步麼?
靈玥還從未見過恩師流淚,他也會哭麼?不過,很快,她也將看不到了……
就快要感覺不到疼痛了,就快了……
“玥兒……你快放開她,放開她……”書飛城撕心裂肺的叫喊在屢次攻向華澈的過程中漸漸嘶啞漸漸絕望,懊悔如同毒藥一般侵噬了他的內心。
這時,幽逽從人羣中飛奔出來,她衝破了華澈周邊形成的旋風氣場,抓住了他的白袍,大聲的叫喚道:“兵師,你快放手,殺了她,你會後悔的,快住手,月主快不行了,靈玥快不行了……”
他不過是因一時氣憤而失去了理智,如果靈玥真正的死在了他手裡,他除了解恨又能真正的得到什麼?幽逽十分的瞭解他,他將尊嚴看得比任何人都要重要,但是靈玥卻已成爲他心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不可分割,自然割捨了就會痛,萬劫不復……
被幽逽這樣一叫,華澈的目光果然有些柔軟了下來,他漸漸鬆了手,靈玥的身體便如同癱軟了一般倒在地上,書飛城將她抱在了懷裡,不停的爲她舒緩着呼吸……
“我不會再對你們動手,因爲你們已經不值得……”華澈轉過身,面對廣場上的文武百官,隱藏了眼中情不自禁滲出的淚光,冷笑了起來,突然,他高聲道:“你們剛纔都聽見了,月主靈玥主動放棄靈氏江山,從今以後,我華澈便是這麝月國唯一的帝王……”
當“帝王”兩字響徹在廣場的上空時,天色驟變,百鳥成羣飛翔,國婚的大典上頓時罩上了一層肅穆的冷氣,所有人噤若寒蟬,而混在人羣中的雨天、冷颯風還有瀲泊皆是大變臉色,彷彿一時間不能聽明白華澈的話,直到大部分文武百官都跪了下來高喝:“恭祝帝君登位,帝君萬歲萬歲萬萬歲……”
所有人都跪了下來,他們三人還在人羣中呆愣的站着,顯得格外突兀,當華澈注意到他們三人時,雨天與冷颯風也不約而同的跪了下來,高呼一聲:“帝君萬歲萬歲萬萬歲!”唯有瀲泊坐在輪椅上一言不發。
本來是沾了喜氣的風,吹過一陣,卻是無甚的淒涼,華澈再道了一句:“百官聽旨,我華澈今日的國婚大典同時也爲登基大典,從今以後,麝月國不存在月主月君同朝執政的制度,一國只能有一個帝王,那就是我華澈一人當政,即刻召告天下,麝月國即爲神都,國號周,今年爲載初元年,而朕即爲周天子,武周皇帝!”
“帝君萬歲萬歲萬萬歲!”
“今日的國婚大典繼續舉行,只不過,朕的王后是這一位……”毫無預兆的,他竟然將還跪在他腳下的幽逽牽了起來,幽逽錯愕的望向他,看着他冷冰的眼神漸漸充滿柔情,那是傷心絕望過後麻木的柔情,“朕將與幽逽完成國婚典禮,還請衆卿歡慶入宴,給我們祝福!”
幽逽驚呆了眼,瀲泊、雨天、冷颯風自然是更加無語,而躺在書飛城懷裡慢慢恢復呼吸的靈玥在聽到這一句話後也驚駭而絕望的冷沉了下去。
不會再原諒她了,也不會再寵愛她了,他終於還是放棄了她而選擇了江山,而她亦被他剝奪得一無所有,一無所有……
當靈玥望向華澈的時候,華澈也正好注視着她冷笑:“你們現在覺得滿意了麼?我不會娶你了,而且我還會成全你們的愛情,讓今日的一段成爲千古佳話——”
“恩師——”
“不錯,我是你的老師,但是,現在已經改朝換代,你靈玥現在只是一個亡國之主,是生是死還掌握在我的手中!”華澈厲聲說着,挽過幽逽的手,“朕今日的國婚與登基大典,不想讓你們的血大煞了風景,你們走吧!不要再讓朕看見你們!出了青蒼門,你們好自爲之,因爲,只要我的人一見到你們,必殺,無,赦!”
“恩師——”靈玥流着淚,還想哀求什麼,華澈已不再看她,而是牽着幽逽的手向紫雲殿走去,絲竹管樂之聲繼續奏響,紫雲殿上響起了禮炮的聲音,廣場上繼續着熱鬧的慶祝之聲,華澈與幽逽完成三拜,貴賓們便開始入席晚宴,竟沒有人再理會他們二人。“飛城哥哥,我們逃吧!”在沉默許久許久之後,靈玥嘴角沁出了一絲鮮血,陽光照出她蒼白的笑容,她的身體又開始冰冷起來,輕聲道,“飛城哥哥,我們逃走吧!天涯海角,只要不是在這王宮之中……”
“對不起,玥兒,對不起,我也不知道我一衝動怎麼會做出這樣的事來,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你……”
“沒關係咧,飛城哥哥只是因爲太愛玥兒了呀……”
愛是沒有對錯之分的,只是天意如此,天要亡我靈氏一族,恩師不在剛纔殺了我們已經是仁慈到極限了吧,對他那樣的人來說……
“飛城哥哥,我好冷,好冷呀……”
“玥兒,玥兒,你等等我,飛城哥哥馬上就去給你娶解藥,馬上就去找那個老妖婆……”
“嗯,玥兒走不動,又要拖累飛城哥哥了,帶我走吧!不要留在王宮裡,不要留在……”
飛城揹着靈玥百步一停的向城牆外飛去,當他的身影消失在一角飛檐的盡頭時,華澈預感似的回了頭,廣場上賓客滿座,再也看不到靈玥的身影,他將拳頭狠狠的攥緊,猛地感到一陣心痛,幽逽看到他捂着胸口,脣角竟溢出一線血絲……
“兵師,如果捨不得,就把她追回來吧!”
華澈自拉着幽逽的手時,就沒有認真的看她的臉,是不敢還是不想,連他自己都無法面對,而當幽逽說出這樣的一句話時,他才凝神看向了她,並溫柔的撫上了她的臉頰,輕聲道:“幽逽,吾妻……”
“帝君,我能替代一時,能替代一世麼?不要勉強自己,也不要將自己逼得這麼辛苦,只要……只要你放過書飛城,靈玥就一定回到你身邊,她所求的也僅僅是這樣!”
“君無戲言,說過的話又怎可以收回來!”
可是她說書飛城是她最愛的人,當着全天下人的面,說出那樣的一句話,是她先斬斷了他們之間所有存在的感情,他能怎麼辦?
“原來帝君你,還是很在意的呀!”在意她說過的每一句話!
飛城帶着靈玥一直逃到了興陽城,靈玥體內的寒毒發作,身體越來越冷,他一時又找不到那個白衣女童,便找了一個溫泉池,將靈玥的身體泡在了泉池之中,並不停的給她輸真氣,以求能幫她緩解痛苦!
以前,只要靈玥的寒毒一發作,那個白衣女童就會出現在他面前,只要他辦到了她所要求的事情,她就會將解藥給他。
但這一次,那個怪癖的女童怎麼還不出現?
“老妖婆,你快出來呀!我已經將靈玥帶出了宮,你他哥的是不是要爽約呀?”
飛城在一山谷裡四處喊叫,偶用拳頭狠命的捶擊着岩石,空谷迴響,泉水只叮咚,他看着靈玥清秀的眉宇間蹙起的一絲痛楚,頓覺萬箭穿心,愧痛萬分。
如果不帶她出宮,那怪異的女童就不會給他解藥,可是將她帶出宮了呢?給她帶來的傷害是不是更大?
因爲他,她失去了代表靈氏江山的月主頭銜,因爲他,她與兵師華澈決裂,從今以後只能與他亡命天涯,真的如玉樹子逸所說,這一切竟然都實現了……
他不過是想簡簡單單的愛一個人,爲什麼會變成這樣?
“爲什麼,爲什麼,爲什麼……”他在山谷間長嘯着,突然一個聲音輕笑道:“沒有爲什麼,相信自己所做的是對的,既然你如約完成了這件大事,那麼,解藥我也一定會帶來給你們……”
泉溪上出現了那個裹着寬大白衣的女童,她天真的微笑着望向飛城,手中的玉瓶蓋子彈出,她扶起泡在泉池中靈玥的螓首,擡起靈玥的下巴,將瓶中汁液倒進了靈玥的口中,“混蛋,你給她吃的什麼?”飛城着急的奔過來,泡在水中,將靈玥抱了過來,那女童卻像哄小孩子般的笑道:“給她吃的解藥呀!你這麼緊張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