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玉堂在藤屋守了玄穆整整一個晚上,第二日他醒來時,卻發現玄穆早就不在榻上了。
他迷迷糊糊間衝出藤屋,正想派手下一干猴子猴孫去找,擡眼竟看見玄穆靜靜地站在池邊,似是在思量着什麼。
“你醒了啊,是不是感覺好多了?”孫玉堂平復心緒,緩緩上前問道。
“許久沒有站起來看看這外面的天空了……謝謝你,玉堂師兄。”玄穆轉身面向孫玉堂。
她還是那個她,孫玉堂想道,雖是身着便裝,但還是難掩眉宇之間的俊氣,英姿颯爽的那個玄穆又回來了。他不由得暗暗高興。
“不要叫我玉堂師兄,叫我玉堂。穆兒,我……”
“我知道你的意思,可我們不合適。”
玄穆心中早就十分明白,這一路上孫玉堂對自己的心意,她怎能不知。今早起來時看到他手上傷痕累累、周身真氣紊亂稀薄,她就知道孫玉堂爲了救她,定是拼上了性命。這樣的孫玉堂,她從來沒有見過,如今見了,也只是對自己纔會這般。
一句不合適讓兩人都沉默了下來,孫玉堂其實知道她很有可能會拒絕自己,因爲玄穆已經知道了自己真實身份:他是妖。而一個修煉者,怎麼能跟一個妖在一起呢?更何況這個修煉者來自天下修煉大宗天門山,還是首座之一天音大師的得力親傳弟子。
這些困難和障礙他都清楚,可是他不想再等了。此次飛瀑崖自己被擊入水底的那一刻,他心裡就已經做好了決定:只要這次能活着出去,就一定要向玄穆表達自己的心意。
“我們之間,現在只能是朋友,日後你的身份若被人發現,有可能連朋友都做不成。”玄穆冷靜地說道。
“就因爲我是妖?所以你有嫌於我的身份?”孫玉堂問道,有些許失落。
“不是,是你一旦被修煉者發現你的真實身份,他們定要取你的性命。我不能讓你以身試險。”
“那你就應該保護好這個秘密,保護好我。”這堅定的語氣,讓玄穆一驚。她驚訝在爲何孫玉堂還會如此信任自己,之前得知他的身份,自己的態度十分堅決,如今卻說什麼要自己保護他??
“誰要保護你了……”玄穆有生以來第一次雙臉微紅,竟轉過身去。
“你不保護好我,那以後可就再也沒有人爲你去除神器的怨氣了哦。”孫玉堂語氣輕快的說道,他見玄穆衣衫單薄而清晨露氣又重,便伸手拉她往藤屋裡面走:
“還是先進去吧,你穿得太少了。”他溫暖體貼的聲音讓人難以拒絕,玄穆本要掙脫,卻看他那一副十分認真細緻的樣子,便勉強跟了進去。
“你不是說你尋找神器是爲了救古族嗎?如今那水晶靈石得以恢復了嗎?”玄穆問道,她佯裝要談論正經事,但心底卻覺得握着自己的那隻手傳來陣陣暖流,讓她很安心。
“昨晚我已經得到消息,古族靈石已經恢復了正常,這幽冥禁地的生靈也開始恢復往日的生機和活力了。”孫玉堂如釋重負地說着。
““幽冥禁地”指的是……”玄穆疑惑,不是說是古族聖地嗎?怎麼就成了幽冥禁地呢?
“哦,西州大陸上包括古族聖地和它周圍的地域在內的這一整片稱作幽冥禁地。”孫玉堂解釋道。
“如今兩件神器已經找到,我們是不是該去和大傢伙匯合了?也不知道他們找到了沒有。”
“不錯,不過在此之前,還是先傳訊問下他們的行蹤和方位吧。”
且說那日逸辰醒來後對紫萍表露真心,之後的幾日一直是雲珊等人在照顧他,紫萍只負責配藥,卻從來不進逸辰的房間。
雲珊這許多日都沒有機會守在逸辰身邊,此刻得了機會,自是高興的喜不自勝。每日對逸辰照顧得更是無微不至,照顧得她這位師兄都有點不好意思了。
幾日過去,逸辰身上的經脈都已盡數長好,真氣也漸漸恢復如初。他覺得現在自己可以下地習武了,這許多日不曾舒展筋骨,全身都不舒服。
這日午後天氣晴好、微風徐徐,他見雲珊等人也沒來找他,便覺得是個出去練劍的好機會,於是自己悄悄帶了那把通體藍色的密紋劍出了山莊,徑自來到桃花林。
那桃花林離山莊並不遠,不消多時便到了。逸辰出來得比較急,來顧不得換上衣服。隻身着那在榻上休養時的一身白衣,步入桃花林。
這片桃林裡的桃花十分奇妙綺麗,其不守四時枯榮之序,竟是一年四季都在爭相盛開。但見:
粉菲菲點戴遠山花似海,灼燦燦紛飛柔瓣嫋成風。數裡桃林無窮盡,漫天花雨自有時。
不覺一時入景,步入桃林深處。那桃林深處有一片小小的平地,平地周圍皆是被密匝匝的桃樹,那樹上落下來的桃花堆了一地,都堆成了厚厚的桃花叢了。
這個地方好!逸辰心下想道,手持密紋劍早已出鞘。許久不動劍,此刻他的心思已不似之前那般急於求成,而是穩中有進。
那劍法更是十分穩重,雖穩重卻不失力量,招招精準。那滿地的桃花都被他的劍氣給激了起來,紛紛揚揚,似是把自己包裹在裡面。
此情此景,他便突然想到了那時在天伽峰上練劍的日子了。天伽峰上雖沒有桃花,卻有一樹清白無暇的梨花,那時的自己,也是常常晨起就去練劍,也是像這樣般激起滿樹的梨花。一轉眼卻已經過去了這麼多日子。
他心裡竟不由得就想起紫萍,那日自己和她說的那些話,她聽明白了嗎?這些天一直沒有見她,知道她是在刻意躲着自己,既然已經躲了這麼久,那麼此刻她也不會來了吧。
心下想着,卻絲毫沒有停下手中的動作。只見那密紋劍突然一個斜轉幻出無數分身,在空中凝成一個玄色巨掌從天而降,那掌帶着萬鈞之力砸向地面。
隨着逸辰的一聲怒吼,那滿地成堆的桃花皆被鎮起幾丈來高,連周圍桃樹上的花瓣都被撕裂到了空中。
再看玄掌擊中的地面,那沙土已經凹陷下去了四尺有餘,呈現出一個手掌形凹陷的土坑。
此乃是刀劍師的致命絕技——通神劍•弒,此技在造成極大殺傷力的同時還可以汲取對方精力來恢復自己,這麼多日的病中閒居可見逸辰並沒有荒廢,他一直在研究此技,如今看來竟是成了!
只見漫天桃花紛紛揚揚的落下,這場花雨下得與剛纔的絕技一般猛烈。那無數花瓣在這土坑裡緩緩集聚,在它底部鋪上了厚厚的一層,芳香四溢,柔美舒適。
再看逸辰,早已是額頭微汗,白衣微微凌亂,眼神中卻仍有未散去的英決之氣。
他雖微微有些疲倦,但大喜絕技練成,正欲坐下休息,卻突然感覺這漫漫的桃花香中有一股不同尋常的香味。
那種味道他太熟悉了,這一生都難以忘記。那是她獨有的味道,哪怕他聽不見身後裙裾微微的擺動、拂塵微微的飄動和那人微微的心動,就僅憑這淡淡的藥香,他也能知道:她就在自己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