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曼德蘭蔥蘢茂密的叢林,遮天蔽日的傘蓋下,神秘的氣息徘徊於草葉與花瓣之間,凝結成晶瑩剔透的露水,在林間清風的吹拂下散落綠茵,也彌散出一地芬芳幽靜。
崖下的山谷中,花團錦簇,爭奇鬥豔,諾曼德蘭沒有冬天,妖精谷四季爭豔,在尋常人的眼中,這裡就是天堂。
很少有人知道,妖精谷也曾經歷過百草凋零的年代。在妖精們離開的那一年,也就是紫月去世的前一年,在平定了魯因之亂後,紫月和烽冥俠曾來到妖精谷祭奠莫妮卡,而那時,他們腳下的山谷已經變得一片枯黃,嬌美的花朵失去了色彩,茵茵綠草染上了死亡的顏色,原本繁花似錦的美豔山谷,變的淒涼慘淡,瀰漫着腐敗的味道。
精靈們也發現了妖精谷的變化,精靈的長老們說,妖精谷的凋零,是因爲失去了生機的源泉,那裡的花朵因爲那些嬌豔的生命而得以怒放,那裡的芳草因爲那些可愛的生靈而青翠欲滴,當生命從那裡消逝,往日的美麗也不復存在。精靈們曾爲此而感到惋惜和悲傷,但大長老的預言讓他們心中平添了一絲希望。
“莫妮卡和妖精們的犧牲,使得妖精谷失去了往日的生機,但她的女兒紫月卻將生命的甘霖灑遍了頹廢已久的龍之荒原,當綠色的生命在幻月草原欣欣向榮的生長,它們不會忘記這片枯萎的土地,終有一天,會有一顆新的生命種子生根發芽,在這片神奇的土地上上演大自然生生不息的奇蹟。”
正如精靈大長老所言,紫月去世後的第十二年春天,精靈們驚奇的發現,妖精谷荒蕪已久的土地上長出了新生的嫩芽,幾個月的時間過去,碧綠的芳草遮蔽了荒蕪貧瘠的土地,久違的花香再次縈繞在妖精谷的上空,即使在山谷之上的崖邊,也能夠聞到谷中濃郁的芬芳。
“紫月留下的那顆種子,已經開始發芽了。”望着生機蓬勃的花海,微笑頷首的精靈大長老如是說。
此時的雪月靈並不知道,她所站立的地方,就是當年大長老曾經佇立俯瞰妖精谷的山崖,她的腳下,就是妖精女王所居住的大木屋。
此時的木屋早已倒塌爲一片廢墟,上面爬滿了爬牆虎和青藤,青藤上綻放着嬌豔的紫色牽牛花,當人將耳朵貼近它們喇叭形的花朵,也許它們真的會柔聲細語的講述起,那些曾經生活在此地的嬌媚動人的生命,還有她們可歌可泣的傳奇。
從雪月靈佇立的位置,可以眺望到木屋附近那兩座墓碑,它們是雪月靈的外祖父史古奈勒·青龍在爲女兒下葬時所立的,前面分別刻着亡妻莫妮卡與愛女紫月的名字,後面則是她們的墓誌銘。
每隔一段時間,青龍便會和昕兒一起來到妖精谷,爲母女倆掃墓祭奠,守在墓前和她們一起談論着過去共同經歷過的點點滴滴,時而歡笑,時而落淚。
雪月靈最後一次來這裡,已是七年以前,那是紫月逝世十週年的日子,就在妖精谷母親的墓前,雪月靈做出了蓄起長髮的決定,她要以此來紀念自己的母親,此後只要她看到自己飛瀑一般的長髮,就會感覺母親就在自己的身邊,每每用手觸摸到它們,就彷彿摸到了母親的臉,令她心生安慰。
但現在,她卻難以平靜,並不是因爲即將重見母親的墓,而是因爲她生死未卜的父親。
在沙林被墨雲擊倒時,雪月靈趁着天霖阻擋住史塔克的機會,連忙上前扶起沙林,墨雲沉重的一拳打的沙林幾乎氣絕,如果沒有堅實的盔甲保護,他大概已經吐血而死。在雪月靈的幫助下,沙林的氣息緩和了一些,被雪月靈攙扶着從地上站了起來。
就在此時,雪月靈無意中注意到,在沙林剛剛摔倒的地方,一把黑色的短劍靜靜地躺在地上,雪月靈愣了一下,她身旁的沙林顯然也發現了短劍,也愣在那裡。
兩人呆了幾秒,不約而同的伸手去撿,沙林畢竟受了傷,身體不靈便,雪月靈搶先拿起了短劍,她的目光掃過劍身上的那行細小的精靈文字,默默的將劍託到沙林面前,說:“沙林將軍,您的劍掉了。”
木訥的接過雪月靈手中的劍,沙林似乎有些不知所措,他看着雪月靈面無表情的走向天霖,在他身邊停下來,望着洛克等人逃走的方向,說:“陛下,他們走了,我們該上路了。”
“嗯,我們走吧!”天霖不動聲色的點點頭,轉身就走。剛纔的一切,他盡收眼底,卻並不聲張。即使沒有墨雲的意外相助,他也準備暗中將消息泄露給雪月靈。
如果雪月靈把殺死烽冥俠的仇恨歸罪於沙林,她就不可能再跟他產生什麼曖昧的關係,而沙林爲了避免因爲得罪雪月靈而受到報復,必定會像他靠攏,這樣一來,他就可以穩穩的將兩人控制在自己的手下,不必擔心他們勾連串通。
沙林用手捂着還在隱隱作痛的胸口,吃力的從地上站起來,憂慮的看了一眼尚未轉身的雪月靈,步履蹣跚的轉身跟隨天霖上路。他的獨眼不可能看到,此刻雪月靈眼角落下的淚水,從小隨父親長大的她,不可能認不出那把烏黑髮亮的短劍,更不會意識不到它的存在意味着什麼。
隨着“玖公主琳玲”這幾個精靈文字被她顫抖的目光映入腦海,之前發生在天霖和沙林身上的所有疑團瞬間被串聯起來,她終於明白爲什麼天霖會放過她的父親,爲什麼沙林會匆匆與他們分開,過了那麼久纔回來,一切的陰謀都已真相大白,卻讓她肝腸寸斷。
此後的日子裡,悲傷始終糾纏着她,卻又不敢表露,只能強顏歡笑。直到她終於跪倒在母親長滿花朵的墓前,淚水才無所顧忌的奔流而下,她伏在冰冷的墓碑前慟哭不止,不再去理會站在她背後的天霖冷眼的旁觀。
她感覺自己已到了崩潰的邊緣,她懷疑自己所做的一切是否真的有意義,也許她並不能真正擔負起如此沉重的責任,也許父親口中平凡寧靜的生活纔是她應該去過的,都是因爲她的逞強,才導致了父親的離去。
一種前所未有的孤獨與無助縈繞在她心頭,失去了父親,她便成爲了一個孤兒,生命的支柱已然傾塌,還有誰能夠支撐着她義無反顧的走下去呢?
放棄一切,回到親人們的身邊,把一切交給他們去處理,自己按照父親所希望的那樣,去過平平淡淡的一生?
或是繼續執着的走下去,完成自己的計劃,並且親手完成復仇,以告慰父親的英靈?凝望着墓碑的雪月靈,迫切的希望能夠從母親那裡得到一個回答,爲她迷惘的心靈指明方向。
“親愛的,不要哭了,堅強點兒,媽媽她也不會希望看到你這麼傷心。”天霖虛情假意的在她身邊蹲下,輕輕的拍了拍她的背。
雪月靈下意識的甩開他的手臂,回頭用悲憤的目光盯着他,天霖的心頭一凜,他從雪月靈的眼中讀出的不止強烈的悲傷,還有刻骨的仇恨,這不合時宜的憤恨讓天霖意識到,她已經將父親的仇歸罪在他的身上。
天霖的心中開始暗暗思索如何應對,而雪月靈卻沒有繼續發作下去,神情變得柔和了一些,她默默地低着頭啜泣了一會兒,用手擦着眼角的淚,歉意地說:“對不起,我心情不好,請別在意。”
天霖默默地點了點頭表示理解,暗地裡卻在考慮如何安撫雪月靈,他現在還不能與她鬧翻,必須設法穩住她,最好能夠將責任轉嫁到沙林的身上。
“媽媽不會希望我這個樣子……”聰明絕頂的天霖並不會知道,他假仁假義的勸說,卻驚醒了雪月靈懊喪氣餒的心靈,望着母親的墓碑,她彷彿看到母親自信滿滿從不言棄的臉。
從小到大,她從不曾半途而廢,因爲那不是媽媽所期望的,而現在,如果她選擇逃避,躲到親朋長輩的羽翼之下,不僅會讓媽媽失望,連爸爸的犧牲也會變得毫無價值。
少女驕傲的心不允許她成爲父母的恥辱,“勇敢一點兒,拋棄你的怯懦,去復仇!”她咬牙切齒的對自己怒吼,淒厲的吼聲迴盪在心的山谷,久久不散。
“我們走吧,該去辦正事了。”她小心的從母親墓旁的花叢中,摘下了一朵白色的玫瑰,那是外公專門爲她母親種下的。她將那朵素美的玫瑰插在自己的鬢邊,毅然從地上站起來,最終鄭重的拜祭了一下外婆和母親,回身招呼天霖和沙林離開。
從她臉上的表情中,天霖咀嚼出一種前所未有的堅毅,帶來一份莫名的陌生感,他隱隱的有種幻覺,彷彿鬢邊雪白的玫瑰爲她的身體附上了一個陌生的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