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放開我!放開!”
被倒塌的神殿驚動的半獸人,派出了大批的狼騎兵前來查看情況,潮水般的軍團瞬間衝散了正在交鋒的人羣,人們各自奔逃,躲避狼騎兵的衝撞和攻擊,烽冥俠趁亂跑到女兒身邊,將她瘦弱的小身軀扛在肩上,一陣風似的衝進了附近的密林。
“你放我下來,聽到沒有!”
被父親扛在肩頭的雪月靈,拼命地掙扎着,但是面對烽冥俠強壯有力的身體,她看上去就像一隻嬌弱的小貓,根本掙扎不開。烽冥俠抱着她一直跑進了密林深處,見狼騎兵沒有追來,這才停了下來,把女兒輕輕的放在地上。
剛一落地,雪月靈拔腿就想跑,烽冥俠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將她拖了回來,他按着她的肩膀把她摁在一棵白樺樹的樹幹上,目光穿過樹梢上散落下來的雪花死死盯着女兒,衝她吼道:“雪鶯,你到底鬧夠了沒有!你不要告訴我,你對天霖在做什麼一無所知!我不知道你到底在想些什麼,但你這次玩的實在是太過火了!”
雪月靈一言不發,默默的咬着嘴脣盯着他,用倔強的眼神直視他的眼睛,烽冥俠與她對視良久,終於把目光移開。他輕輕嘆了口氣,放開了女兒,把臉轉向一旁,苦笑着嘆息一聲。
那桀驁不馴的眼神,多麼似曾相識,讓他情不自禁的憶起了亡妻,他在心裡暗暗的問自己:是不是年輕的時候做了太多荒唐事,上天才派下這兩個生命中最讓他無可奈何的女人,讓他爲之操勞奔命?
“孩子,你記不記得,我帶你去格蘭丁堡的公墓時,給你講述的你母親生前的故事?”沉默良久,他喃喃地問。
“當然。”也許是因爲提到了母親,雪月靈的語氣變得柔軟了一些,她輕輕的應了一聲,兩眼直勾勾的盯着父親憔悴憂鬱的臉,等待着他的下文。
“你還記得,你當時聽完以後,面對着你母親的墓碑,說過什麼嗎?”烽冥俠回頭別有深意的望着女兒,雪月靈低頭略加沉吟,輕聲答道:“當然記得,我說我長大了,也要做一個像媽媽那樣的人。”
“其實,在我心裡,一直是有些私心的,我並不希望你實現你的諾言。”烽冥俠望着女兒長嘆一聲,雙肩的白雪與斑白的頭髮相互掩映,讓他看上去愈加蒼老。
他滿面憂慮的對女兒說:“我從小帶你離開伊丁,在格蘭丁堡找了一片平民區居住,讓你像一個平民家庭的小女孩兒一樣長大,就是希望你能夠像普通的女孩子那樣長大、出嫁,嫁一個靠得住的年輕人,平平靜靜的過一輩子,不需要再爲什麼社稷安危去奔忙冒險。”
“如果,不是你外祖父勸說我不要埋沒了你的天賦,我可能根本不會把你送去象牙塔,直到現在,我都還不能肯定,我這麼做是否正確。”他喟然長嘆,仰望着漫天白雪,任由它們飄落在他寫滿滄桑的臉上。
“我知道這樣想很自私,但我只是害怕,從你母親把你留給我開始,我的心沒有一天不在惶恐中顫慄,我怕我會失去你,我怕自己會被獨自一人拋棄在這個世界上,也怕自己不能照顧好你,愧對你的母親。”
“對我來說,你的安好,比什麼都重要,只要你能平安,就算要我拋棄生命,我也願意。”
他回頭望了一眼沉默的女兒,雪月靈低着頭,輕輕的咬着脣,一言不發。事實上,她的眼角已經溼潤,但她不想讓父親看出自己的感動,她強壓着心頭的痛與眼角的淚,把臉埋得低低的。
她不能跟父親說實話,因爲事情如果泄露,敏感的天霖很可能會覺察到她的父輩們對她態度的轉變,從而對她產生懷疑。雪月靈知道,天霖從沒有真正的信任過她,只是暫時還沒有抓到什麼證據,她必須避免他加深對自己的懷疑,但爲此,她必須不顧父親痛苦擔憂的心,甚至還要一次又一次的在上面撒下一把鹽。
“孩子,我不知道天霖究竟怎樣說服了你,你又究竟看中他哪一點,我只希望你好好的考慮清楚,不要被男孩子口中的那些虛幻的誓言所迷惑。”
“父親曾經年輕過,也曾經浪蕩妄爲,那些男人用來誘騙年輕女孩兒的方法,我知道得一清二楚。他們達到目的之後,就會脫身逃離,他們不會在乎女孩子的結局,他們只關心下一個獵物,我不希望你成爲他們的獵物,你懂嗎?”
烽冥俠苦口婆心的勸說,終於讓雪月靈默默地點了點頭,她擡起頭,堅毅的眼神中帶着一絲柔情,輕聲軟語的說:“父親,我明白您的意思,我也希望,您能相信您的女兒。”
“您不會不知道,我從小到大所付出的一切努力,都是在向媽媽看齊。如果說,當年那個身爲浪子的您,沒有將媽媽變成您誘騙落網的獵物,那麼我希望您也可以相信,她的女兒也不會成爲那樣的獵物。”
“我相信你的聰慧,但這卻更讓我惶恐,因爲聰慧的你卻選擇了追隨天霖走上一條不歸之路,你能否告訴我,你所追尋的是什麼?至少,給我一個理由,讓父親不必爲你牽腸掛肚。”
烽冥俠用近乎懇求的語氣對女兒說。那一霎那,雪月靈幾乎想要向他說出真相,但話到嘴邊,當她的櫻脣微微顫抖的時候,她卻選擇了放棄,她咬了咬牙,生硬地回答:“父親,你剛纔提起外公,我希望您能夠向他學一學!”
“當年,如果外公不是硬着心腸把母親送出森林,讓她和小姨獨自去闖蕩這紛亂複雜的世界,那麼也許就不會有十八年前叱吒風雲,遊俠們聞之色變的‘白玫瑰’了!”
“長大的鳥兒,總是要自己飛的,老鳥就算是再擔心,也不能因此讓小鳥放棄屬於它們的天空。我自己的人生路,我自己選擇,也只有我自己去走,告訴您與否,您都會擔心,但您都無能爲力,又何必多費脣舌呢?”
“也許,你是對的……”烽冥俠沉思良久,喟然嘆息。他深情的凝望着女兒,由衷的愷然長嘆:“看來,父親真的老了,已經無法再保護你了。終有一天,你是會離開父親身邊的,但在父親心裡,永遠會留着你的位置,等你回來。”
他伸開雙臂望着女兒,顫聲說:“在你走前,給我一個擁抱,好嗎?”
雪月靈感覺,自己似乎已經在抽泣,她輕輕的投入了父親的懷抱,閉上眼睛,享受着父親愛的擁抱,她知道,雖然此刻她的心事對他有所保留,但兩人的心卻無時無刻不在保持着溝通,在父親面前,她永遠都是那個純真的孩子,而無論她做過什麼,父親都是這個世界上最包容最疼愛她的男人,無人可以相比。
因爲,他是父親。
脫離了父親的懷抱,孤身一人向着密林外走去的雪月靈,感覺淚在臉上肆意的橫流,寒風吹拂着熱淚,使它們的外表變得冰冷,卻無法吹透熾熱的淚芯,每一滴淚珠都是一段流動的情感,每一滴淚的芯都是她心靈的一部分,交加的風雪可以帶來刺骨的寒涼,卻無法冰封心中熾烈的情感火焰,終有一天,她要重新擁抱父親,對他說一聲,對不起。
一聲突如其來的痛苦驚叫,讓雪月靈如同觸電一般釘在了地上,她猛回頭,看到父親撲倒在地上,後背上插着一支利箭,不遠處的林間雪地上,一個墨綠色的身影正從背上取下第二支箭,準備搭在自己的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