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角落裡一叢紫藍色的鳶尾開得正好,風一吹,便如同翩翩彩蝶飛舞在翠綠葉頭一般,分外嬌嬈。
腹間閃過一陣劇痛,何離不覺微微彎了腰,手撐在了窗臺上,收回了盯着那花看了許久的目光,眉頭輕蹙,等那劇痛過去後,方輕吁了一口氣,轉頭看向正將地板踩得作響很有氣勢走過來的趙吟風。
他一臉饜足,眉頭飛揚,嘴角那絲痞笑看着就讓人想揍他!何離轉身背靠着窗臺雙臂抱攏帶了絲譏笑看着他。
“我叫高家的人跟張誠一起進去,”趙吟風在桌邊一坐,自己端了桌上的茶壺倒了杯水,長腿對對面椅子上一架,道:“王家人小氣的很,上面幾個統領又貪,禁衛六營下面的人都沒有拿到什麼好處,羽林衛下面的幾個校尉原來就和張誠交好,虎捷營裡面有高家的舊部,只要這兩營的人願意反水打開城門,攻進洛陽對你來說就易如反掌了吧?”
“你準備回關外了?”沒有直接答他的話,何離問道。
“畢竟原來同殿爲臣,我怕我心軟,反而壞了事。”將水一口喝乾,趙吟風帶了些自嘲的道。他出身鎮國公府,雖然被自家人算計利用得九死一生,但是在世家子弟裡面還是有好些交好的朋友,但凌清羽勢必要對汴京裡面那些頑固勢力進行清洗,破城的時候是最好的時機,兵荒馬亂的,誰知道是誰殺的人?
何離微微有些動容,道:“你倒是真心爲她着想。”他攻佔了京西兩路,可趙吟風也佔領了京東兩路,打下的地盤不比他少,現在駐紮在曹州的軍隊也都是能征善戰的精兵,而且高家人也只有他能指使得動,如果要搶功勞,他攻進汴京有可能比他們還快。
趙吟風瞟了他一眼,帶了調笑般的道:“我在外面可聽得多,都說你是準備拿下北方後,就自立爲皇,撇開了她去。”
“彼此彼此,趙將軍不也被人說會獨霸一方,自立爲王?”何離諷笑回去道。
“做王?我沒那麼大的心思,”趙吟風哈哈一笑,道:“我們這種人,打打仗還可以,要我去治理國家,不怕跟你說,要不是她給我配好的後期軍需,我只怕連幽州的人都能餓死。”
何離垂眼一笑,趙吟風這話太過於謙虛,凌家給他的幫助是大,但是沒有凌家之時他已經駐守幽州多年,不光軍隊被他訓練得好,當地民生也遠好過其他地方,這也是他從關外回來直接對趙銘亮宣戰,河北兩路的人沒有任何反對就跟隨了他的原因。
“何離,你爲何不娶她?”趙吟風的聲音很小,何離愣了一下,才聽清楚他的意思,轉頭看向了窗外的景色,讓那苦笑消失在嘴角後,方道:“她的夫君,只會是那兩人。”
“那兩人已經死了,”趙吟風將茶壺對準口將水都灌了進去,抹了下嘴巴,道:“她以後的日子還長着呢,打下這天下後,事情更多,她總要有男人依靠。”站起了身,走到何離身邊,順着他的視線看到了那角落裡面的花,趙吟風沉聲道:“我不管你如何,是礙於楊昭也好,還是顧慮她的心情也好,總之,等我打下上京,我是一定要她守諾的。”
何離望了他一眼,淡淡的道:“等你打下上京,你那些屬下就不會只有現在的心態了,那個時候,你還能臣服在她手下嘛?”
趙吟風一怔,眼裡頓時冷冽起來,帶了絲怒氣的問道:“你什麼意思?”
“你自己也知道,你那些部下和我們不同,他們如今跟着你出生入死爲的都是日後的榮華富貴,跟着的是日後的皇帝和跟着的只是日後皇帝的一個男人來比,哪種情況得到的利益更大?”腹部再度涌起劇痛,將腹部頂在了窗臺上,何離的聲音平淡,語氣輕緩,道:“我記得她曾經講過一個故事,趙家有個武將,出征之時,被部下黃袍加身做了皇帝,雖然說他本人未必有那個意思,但是被部下推到那種程度,他能怎麼辦?”
趙吟風默然,柴瑾仲滅了衆多勳貴的門,裡面就有他手下的一些將領,這些心思他很清楚,只是不想去面對而已。
“現在你不用面對這些,但是總有一天你要面對,趙吟風,那個時候,你還能說自己是她能依靠的男人嘛?”額頭上冒出細小的汗珠,何離咬着內脣將痛呼壓了回去,趁着趙吟風發呆之時從腰間藥袋掏了一顆藥丸出來吞了下去。這種藥阿蘭一再叮囑他不能多吃,平常這種痛忍一忍也就過去了,可是他卻不願意讓趙吟風有一絲一毫的察覺,或者說,不光是趙吟風,任何人,他都不能讓他們有絲毫察覺,在他找到能接替他的人之前。
“算了,這種事情還早着呢,到時候再說好了,我說何離,咱們再來次推兵?”摸着下巴,沉思良久的趙吟風道。
“好,用哪裡?”
“咱就拿蕭燧來吧,你做蕭燧如何?”
“你輸了別哭啊!”
“切,誰勝誰負還不知道呢。”
四月,趙吟風宣佈歸附凌家,與凌清羽在朱仙鎮簽訂了盟約,天下大譁。
戰鬥是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候打響,啓明星還在天空閃亮,東門兩個大門的城門發出了沉重的咯吱聲,然後一絲光亮透了出來。
看着城門外靜默無聲站立着的紅甲銀甲騎兵,槍尖泛着森冷的微光,全身盔甲只露了一對嗜血的眼睛出來,虎捷營校尉脊背上頓時冒了一層汗出來,想起一個多月前的那次攻城就心有餘悸。那樣悍勇的士兵和強大的火藥,其實再來上個幾次,汴京城就守不住,他們這些人的命也留不下來,那一次攻城,凌家死傷者甚重,可是當天凌家鳴金收兵後,他們站在城頭上遠遠看到了對面那營地裡舉行的重大葬禮,而相對於凌家,他們不僅沒有得到賞賜,好些人還因爲防守不力而被罰,隨着圍城日子一久,城裡的物質便開始不足,給他們的配給更是開始剋扣,可是那些高官世家大戶家裡還在吃香喝辣,聽說王家小姐還因爲吃不到那種只用白菜心做的菜將丫鬟給打了二十板子。
所以高家的人一來,他就動了心,想了一個月後終於下了決心。
大門被緩緩推開,紅甲騎兵馬蹄踏在青石板鋪就的街道上發出了沉悶的聲響,卻是沒有一絲人聲般的從面前開始加速奔馳,校尉抹了把汗,知道自己這次是賭對了,然後轉頭看向了城門外面那烏壓壓一片的戰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