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皇上還記得雲湖嗎?”他擡起頭問。
南宮月有一瞬間的沉默,接着笑道:“記得。”
“或許她是愛過皇上的。”冷珏的話讓南宮月有些震憾,輕笑着道:“怎麼可能,那個女人如果愛朕的話怎麼還會揹着朕生下別人的孩子?”
冷珏也跟着苦笑起來,“起初我也不信,可是……她在冷宮的那段時間,說出來也許皇上不信,這世上最瞭解傾城的人或許不是我們當中的任何一個,而是雲湖,皇上還記得嗎?當年傾城公主和皇上鬧翻時曾經離家出走過,她躲在山裡,是雲湖告訴我的。”
南宮月疑惑,久久說不出話來。
冷珏笑着道:“我知道你不信。”
“你跟她的關係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近?”南宮月笑着道,儘量讓自己的表
情自然些。
那個女人愛過他嗎?他早就忘了,從她背叛他的那天起,他只記得,在傾城不在的時候是她一次又一次對她說,傾城小時如何沒教養,如何無理,爲達目的,無惡不作。他對她的印象,也僅止於此了。
那些男女間的事,一點都沒有想過,有情如何,愛過又如何?
“我說過了,只是那次她幫過我,她現在是南秦的貴妃,帶着那瑞皇子……不過你不用擔心,她應該不會再害傾城了,因爲她已經……”他說到這裡,苦笑……,他原本想說,傾城已經用不着她害就已經快要不行了,可是話到口邊,還是改了,“她現在的首要敵人是皇后。”
南宮月低下頭冷笑,“她一輩子都在爭,也不知道到頭來爭到了什麼?”
“跟她母親有關係。”
“她母親不就是現在的齊太后嗎?看到女兒變成現在這樣,她高興嗎?”
冷珏搖搖頭,他也難以理解她們母女的關係,那位齊太后,若說她不關心她也不是這樣的,只是……想問題有些極端而已。
冷珏舉起杯子,“喝酒罷,今天晚上什麼都不要想,一切明天再說。”
明天,便只有三天之期了,從這裡趕回南秦,就算是快馬加鞭,也只有一天的時間讓他考慮了。
冷珏深深嘆息一聲,擡頭看着那枚冰冷的弦月,皇上現在在做什麼呢?他走之前,看得出來他十分痛苦,兩難。
一方面是自己心愛的女人,另一方面,他不願意讓她恨他,細想一下,這世界是太殘酷了,必然讓人做出痛苦的決定才罷休,前後都是刀刃,進一步是痛,退一步,還是痛。
“今晚的月色真美呀!”他感嘆。
南宮月擡頭看了一眼,笑道:“什麼時候你也變得這麼感傷起來?”
“我一直都這樣,早年跟隨皇上征戰,他也時常望着明明不是很美的月色說,今晚月色真美……我想那是他自己安慰自己罷,後來終有一天成功了,就是逼你退位那天,他才真真正正的看着月亮說了一句,真美,那天才是真的美。”
提到往日痛事,現在聽來已經覺不出什麼了,南宮月臉上輕鬆笑道:“對
於他我不太瞭解,只知道是個適合做帝
王的人。”
“其實……如果不是傾城,王爺可能會做一輩子的王爺。”
聞言,南宮月有些驚怔,手中杯子慢慢放下,“你說什麼?”
“因爲如果他不做皇上的話,就永遠得不到傾城。”冷珏苦笑着道,在心裡補充一句,所以我永遠都得不到傾城。
南宮月同樣冷笑,心思回到許多年前,他記得皇阿奶跟他說過,得天下者得傾城,所以他與她沒緣份,叫他不要去爭,可是後來他還是忍不住做了些錯事,皇阿奶當時沒說什麼,直到他死而復生後,她才處處向着他。
木已成舟,再攔也沒有用。
然,他心裡知道她十分清楚,他與她無緣,所以傾城回到南秦,她一封信都沒有過來,她默許了。
如同他一樣,在看到她們這樣義無返顧的在一起時,默許了,認輸了。
想到這裡,他痛苦的閉了眼睛,喝着悶酒。
情緒變幻漠測,冷珏看着他,同病相憐的苦楚讓他也跟着沉默起來,一杯苦酒穿腸,肝腸寸斷。
他只有一天的時間了,他知道。
夜裡十分清寂,殿中瀰漫着濃濃的酒味,牀榻上的人似睡非睡的閉着眼,蘇蘇輕手輕腳的進來,上前看看,復又轉身離去。
“站住。”
身後突如其來的語聲讓她驚嚇的站住,心口咚咚狂跳,轉過身道:“皇上,您沒有睡着啊。”
南宮月坐起身,揉了揉發疼的額角,奇怪怎麼喝了那麼多也不醉?腦子清醒的讓他想瘋,越到功成名就,就越覺得心中空落,該在身邊與他一起慶祝的人,一個也沒有。
蘇蘇體帖的爲他倒了杯熱茶端過去,“喝些醒醒酒罷。”
他接過喝了兩口,放下,“你不要騙朕,說實話,她在那邊情況怎麼樣?
病都好了嗎?秦皇待月兒如何?朕讓冷珏帶過去的東西她收到了嗎?”
這一連串許許多多的問題,讓蘇蘇也不知道先回答哪一個,只是苦笑着道:“一切都好,請皇上放心罷,秦皇待小皇子就像是自己親生的,再說,就算他不好,也還有太后娘娘在,太后娘娘十分惦記皇上。”
提到皇阿奶,南宮朋臉上表情變得有些不自然,深嘆一聲,他知道他對不起她,時常讓她操心。
“她……身子還好嗎?”他有些遲疑的問。
蘇蘇笑着道:“太后娘娘身子很好,皇上不用操心,倒是皇上你自己,這次在外面吃了不少苦,身子也得好好調養幾天。”
南宮月苦笑,沒有接話。
蘇蘇站在那裡,想了又想最後怯懦的開了口,“皇上……內侍房給皇上備了暖牀的侍妾,現在天氣轉涼,要不要讓她過來?”
南宮月苦笑着道:“用不着,你下去罷,朕坐一會就睡。”
“皇上不要想太多,娘娘真的很好,真的……”她一再強調着,過來摻扶他躺下,“什麼都不要想,還是先睡罷,這樣奴婢才能放心。”
手指還沒有碰到他的胳膊就被他狠狠抓住,手上力道很重,彷彿她是半夜襲擊的刺客,
外頭冷月清樂揮灑進殿,隔了不足一尺的距離,她看到了他眼中的仇恨,那恨意分明,讓她膽戰,“皇上……”
“你說實話,她怎麼樣了?”剛纔聽她喃喃自語的時候,一遍一遍的對他強調她沒事,越是這樣,就越是有事,他知道,這個跟在她身邊這麼久的丫頭,當初是他派過去照顧傾城的,他怎麼會不懂呢?
蘇蘇有些慌亂,不敢直視他的目光,低下頭道:“皇上,真的沒事,
您……不要想了。”
“你還要騙朕到什麼時候?”他冷冷的看着她。
不用什麼威逼,這樣就夠了,蘇蘇在他的目光下漸漸失了心防,身子也軟軟的坐在地上,一絲苦笑浮上心頭,“皇上,娘娘真的沒事。”
她咬死了說沒事,任何他如何看着她,她都不開口。
南宮月以爲詐一下會讓她說實話,沒想到還是這個結果,他有些安心了,慢慢躺到牀上,蘇蘇上前扶他躺下,將枕頭放到他腦後,像哄孩子一樣輕聲道:“睡罷皇上,睡醒了,一切都好了。”
南宮月沉沉的睡去。
跳動的燭光裡,茶也漸漸涼去。
入夜的宮中顯得十分寂靜,一盞宮燈在黑暗中顯得十分孤單,風吹過,燈籠搖了搖,燭火也有些要熄的樣子,她慌忙護住,可還是沒能擋得住強勢的風,燭火熄了,挑燈的人頹敗的,氣憤的將燈籠扔到地上,兀自站在那裡,清冷的月光下,好在還能看得見路。
蘇蘇在冷風中喘息了一會,慢慢將心情平靜下來,繼續往前走。
她咬着牙,握着拳,怕自己稍有不慎就會後悔,就會停下來。
她將身上的披風緊了緊。
因戰勝慶功,所有人都沉浸在喜悅之中,酒精的麻醉讓平時過得太壓仰的人們終於得到了釋放,宮中的人都睡下了,這一夜,警備鬆散。
這個夜,只有一人是清醒的,她獨自來到一處宮門,悄悄推門而入,沒有驚動任何人。
屋子裡有濃濃的酒味,她估摸着這裡面的人已經睡着了。於是走到牀前,將早已準備好的薰香點燃,放到離牀最近的地方。
做完這一切,她便悄然而退,然走了兩步,突然離了下來。
黑暗中,那星星點點的紅光被人悄然踩熄,僅有一點聲響驚動了她。
蘇蘇轉過身,看到如天神一樣站在那裡的冷珏,他身上衣服紋絲未動,還是那身戰衣,他沒睡。
蘇蘇變得慌張起來,轉身就要跑。
冷珏上前一步,輕而易興的捉住他,“說,你這麼做的原因,爲什麼要對我下?是皇上的主意嗎?”
“不不不,不是,是我的主意。”蘇蘇連聲道,嚇得連聲音都顫抖,可她是清醒的,不能讓這件事影響冷大人和皇上之間的關係。
“那這是爲什麼?是我哪裡得罪了小姐嗎?”
“叫小姐,奴婢只是個丫頭。”她的聲音更加惶恐了些,落漠的低下頭,冷珏冷知,“真有意思,一個丫頭居然會毒害我,我從前對你做了什麼錯事嗎?”
“沒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