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也只有這個地方纔能找得到父皇的人,“兒臣見過父皇。”
她仍叫他父皇,只是越已經離得很遠了。
“哦,月瑤,你怎麼過來了?”南諾天坐在那裡,一手撐着額角,顯得十分疲憊,一旁宮人奉上參茶,他喝了幾口,才覺得有些精神,“找父皇有事嗎?”
可能是因爲他語聲低沉,聽起來十分溫柔,月瑤內心堅強融化了一些,她向內室看了一眼,小聲道:“她好一點了嗎?”
一句話,讓南諾天沉下臉色,無耐的嘆了口氣,避而不談,“這幾天沒能多關照你,別怪父皇。”
月瑤如遭痛擊,心頭澀苦,怎麼偏偏她要來跟他說要走的時候他開始關心起她來?她咬着牙,搖頭笑道:“沒關係,兒臣已經是大人了,可以照顧自己,倒是父皇,成天爲國家大事操心,一定要保重身子。”
到這時,他才聽出些話外玄機,審視着她道:“你……”
月瑤對他肯定的點點頭,“對,兒臣要走了,在這裡也住了這麼多天了,北齊還有很多處情要處理,再說……已經嫁過去了,不好在孃家住太久。”
南諾天看着女兒臉上低順的表情,頭一次覺得自己竟然這麼不瞭解她,這是他的親生女兒,可是對他來說只有那份抹不去的血源之親在,對她這個人,他是完全陌生的。
“月瑤……我們不是說好了要把你接回來住嗎?你只管住下來,其他的事就不要管了,再說……你走了,冷珏怎麼辦?他回來看到你不在?”
提到那個人,月瑤臉上神色變了變,勉強撐出一抹笑,“那些話不過是玩笑話,再說女兒在北齊挺好,還是……算了。”
南諾天微微蹙了眉,有些擔憂的看着她,“是發生什麼事了嗎?是冷珏跟你說了什麼嗎?”
“沒有。”她慌忙解釋道:“沒有,只是女兒覺得清靜過下輩子也不錯,先皇他生前對女兒不錯,我……不能負他。”
她搬出了那個人,南諾天一時無語,也不知道說什麼纔好,想了想道:“如果你真的不願意的話,就算了,不過北齊……朕會讓雲湖給她母后去封信,讓她善待你,別人的話不聽,雲湖的話相信齊太后還是聽的。”
“謝謝父皇。”她低下頭道。
一身湖蘭宮裝的月瑤,在他眼前,到此時,方纔長成了亭亭女子,南諾天心中有些愧疚,嘆息的道:“好罷,什麼時候動身?朕親自去送你。”
“不用了父皇,兒臣想今天下午就動身,父皇還是上牀歇息一會罷,照顧她就好了,另外,有一件東西想請父皇幫兒臣還給冷大人。”
他疑惑的看着她。
月瑤將早已準備好的一個荷包遞給他,“這個東西。”
“這是……”
“你給他,他自然就明白了,另外,他託負兒臣的事恐怕也不能替他完成了,很抱歉,那麼兒臣就先告退了。”她說完,很快福了福身,轉身離去。
看着逃也似的離去的身影,南諾天有些疑惑,他不知道這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可是顯然不正常。
他忍了忍,還是將荷包裡的東西倒
出來看了看,是紫晶雁。
他直覺得看向內室,低垂的簾幔紋絲不動。
出了碧落居,月瑤的眼淚就再也忍不住落了下來,她眼中的父皇是一個堂堂的男子,錚錚的漢子,可是今天看到,他竟然蒼老了這麼多?
還是忍不住,他畢竟是父親,再怎麼怨也不能切斷這層血緣關係,月瑤一邊哭一邊走,鴛鴦無耐的看着她的身影。
短短的時間內,他還是給這個讓自己內心有些愧疚的女兒備了很多東西帶回去,衣物財物盡有,至少可以抵擋一陣。
鴛鴦走過來,對車內的公主道:“公主,皇上賞賜了這些東西,怎麼辦?”
“帶着罷,或許他心裡可以好受些。”
鴛鴦點點頭,“那奴婢就去跟他們說留下。”
公主搬師回朝,富麗的南秦宮殿顯得更加寂寥了起來,離別,生死病死,都是些陰晦的詞語,讓人想開朗也開朗不起來。
傍晚的霞光暮染,一條路蜿蜒通往天際,顛簸的馬車裡,月瑤心中木然,這一走,恐怕就再也沒有回頭的機會了,下輩子摔摔打打與齊太后爭個你死我活,這就是她的下場,她早就想好了。
她將頭靠在柔軟的枕上,感受上馬車前行時所帶來的震盪感,還有她心跳的聲音。
鴛鴦怯懦的看着她道:“公主,我們以後還可以回來。”
“回不來了。”她幽幽的嘆一聲。
“怎麼回不來?冷大人一定會去北齊接您的。”
這一次,月瑤沒有說話,只是在心中冷笑。
天很快就黑了下來,漫天的默暗淹沒一切光明。
塞外的風沙吹起,遠處號角聲雷動,硝煙煙漸彌散開來,一天的戰爭後,入夜歸於平靜。
一隊從戰場上逃生的幾個人摸着人在林子裡求生,他們提着刀,走路時不敢發出太大聲響,一顆心提到嗓子眼,生怕被人發現。
然該來的還是來了。
一支帶着火的箭生生釘到身後的大樹上,黑暗中一切都顯露了出來,幾個人怔愣在站在那裡,在還沒來得及反應的時候便被飛箭射中,隨着幾聲悶響,紛紛倒下。
一個有幸逃脫的人瘋狂的飛奔着。
身後的戰馬也緊緊跟着不放棄,直到把他逼到懸崖邊上,“你還跑嗎?”
馬上的人發了話。
衣衫已被血污染紅的那個男子慢慢轉過身,看着高坐在馬上的人道:“你年輕力狀的,老夫自然不是你的對手,不過……就是老夫死了,這個位子你也必須讓出來。”
哈哈哈。
夜空裡發出幾聲大笑,“你說讓就讓,打了這麼久,還不是沒有結果?皇后的事情不該怪朕,她肚子裡的孩子不知是誰的孽種,單隻這項罪名就可以誅你九族,朕是看在你們當年開國有功的份上才放你一條生路,沒想到你居然反咬一口,恩將仇報。”
男子冷笑,“恩將仇報的是你,你狼子野心,登基以來早就開始暗暗剝奪我們的權利,就算現在不殺,將來也一定沒有好下場。”
歷數的罪狀一項項,聽在耳裡,他只覺得是在說別人
的話般無關緊要,手上箭在弦上,冰冷的散發着誘人的光,等他終於說完了,南宮月的箭慢慢揚起,冷默的臉上露出一抹笑容,“現在就是你的下場。”
一聲悶吭後,男子倒地,身後尾隨而來的人道:“丞相大人呢?”
南宮月沒有說話,只是向後年了一眼,隨從很快帶人上去收屍,南宮月坐在馬上慢慢走出林子,身後緊跟着一個侍衛,默默的,靜候吩咐。
“冷大人回來了嗎?”
“回來了,已經在營裡了,這次他應該高興了,皇上,我們勝利了。”他喜悅的說着,可是沒看到皇上臉上有半點喜悅之色,於是也收斂了。
南宮月不說話,用弓身在馬身上拍了一下,馬兒飛快的跑向大營。
他下了馬,直入大帳。
冷珏正在整理帶回來的幾本書,看到他臉上沾着血跡站在那裡,有此詫異,有些擔憂,“你受傷了?“
“他走過來。”
南宮月搖搖頭,“沒有,別人的血。”他冷冷的道,看向他身後放着的幾件雜物,“你從南秦回來,那個人怎麼樣了?”
冷珏臉上沉下來,有些不好開口,剛纔在他沒有回來之前他便在想要怎麼對他說,可是臨到這時卻又不知道如何開口,不管說什麼都是傷害。
殺一個人是罪,不想捨去自己生命去救另外一個人並不是罪。
南宮月看到他臉上猶豫之色,心裡有了幾分猜測,堅難的開口道:“是不是……已經發瘋了?”
冷珏搖搖頭,將話題轉開,“現在她已經是別人的女人了,你就不要操心了,我聽說丞相被殺了,我們勝利了,恭喜你呀,又可以回宮安心的做你的皇上了。”
他說話的同時口氣裡有些酸酸的意味。
南宮月用力扳過他的身子,“別說沒用的,她到底怎麼樣了?”
“她很好,還讓我將一個人送回來,她說這是你的人,她不願意帶着她在身邊,因爲時刻都會想起你。”冷珏冷聲說着,對外拍拍手。
一直在外侯着的蘇蘇圍着厚裘走進來,福了福身,“奴婢見過皇上。”
南宮月看着她,微微有些怔愣,同時明白,原來他就是她所說的那個人。
“你回來了。”
他笑着道,笑空有些苦澀。
蘇蘇頭一次見到這樣的皇上,他身上穿着的戰甲早已破爛不堪,衣服也被撕了幾道口子,身上飛濺的血花四射,他面容憔悴。
“皇上……”她的聲音有些哽咽了。
冷珏在旁道:“正好要回宮了,你幫皇上收拾一下,預防起見,慶功會回宮再開,今晚仍強開戒備,皇上休息罷,一切都由我來。”
他說完便轉身出去,轉身與蘇蘇對視一眼,兩人心下明瞭。
蘇蘇走過來,將手上抱着的檀木箱子放到桌子上,“皇上,這是娘娘讓奴婢帶回來給皇上的,她說您看了之後就會懂了。”
南宮月看着那個箱子,久久不語。
蘇蘇識趣的退下,只留他一個的大帳內瞬間顯得冷靜了許多,靜了下來,連同他的心一起靜默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