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間她已放下所有客套,冷冷的轟人,我只好訕訕的起身告退,杏兒將我送出門外,笑着道:“人家都說娘娘是最聰明的人,皇后娘娘好話說了
一大車,怎麼娘娘還這麼無動於衷呢?”
我轉身看着她,這丫頭生的一副單鳳眼,眼神銳利逼人,透着靈性,果然不是一盞省油的燈,“皇后娘娘說了什麼?本宮不都一一回答了嗎?難道還有什麼弦外之音遺漏了嗎?”我故作不知的道,深深盯着她的臉,她目光閃了閃,低下頭道:“奴婢該死,是奴婢多嘴了。”
我冷笑不說話,轉身上了轎。
“起轎回宮。”靜在一旁高聲道,笑着對杏兒福了福身,算是別過。
我坐在轎子裡,想着剛纔皇后娘娘的話,她分明是想要拉攏我,梅婕妤這顆毒瘤從前只是長在她心上,現在已經長到了她眼前,礙着了視線,不除不行,卻又不願意自己動手,今天她言裡言外分明就是在教唆我來下這個手,好一個歹毒的女人!我在心裡冷笑。
回到廣濪宮,殿裡宮人見我冷着臉進來,都默默的退出門外,靜低着頭跟進來道:“公主怎麼生這麼大的氣,小心肚子裡孩子。”
懷孕以來,靜是最高興的一個,她說或許孩子可以讓我忘掉往日仇恨,所以心心念唸的盼着孩子快點出世,她好幫我照看。
我回身在椅上坐下,疲憊的捏着額角,“當初好像就不該與皇后娘娘聯手。”
“事情都過去這麼久了,公主怎麼又突然想起說這個了?”她笑着道,走到身後幫我揉肩,“是不是皇后娘娘說了什麼?”
“她讓好像有意讓我幫她拿掉梅婕妤這顆眼中釘。”我說,仰起頭,聽到頸關節咯咯作響的聲音,我舒適的嘆口氣,接着道:“當初就不該跟她有瓜葛,我真怕這次得罪了她,下一次她會存心跟我過不去。”
“公主就算這次幫了她,皇后娘娘除了這個,接下來就是公主你了,她可不像月瑤公主那樣真心待人。”
“我當然知道這個,所以纔會那麼裝傻,況且……”我猶豫的住了口,若有所思。
靜低頭看看我道:“況且什麼?”
“我下不了手。”我苦笑着道,習慣性的摸上小腹,“如果當初報復雲湖時我就懷孕的話,我一定不會那麼做的,我現在終於知道女人體內母性的巨大,有了孩子,我還拼什麼?報什麼仇呢?能跟孩子平平安安的在一起,就是我最大的幸福。”
靜欣慰的看着我,“公主能這麼想就好了,放下心中的仇恨,安安穩穩過日子纔是最重要的,何況現在皇上對公主還算不錯,唉……如果小姐在天上可以看到公主現在的樣子,一定很高興。”她想起往事,忍不住嘆氣。
我在她手背上拍了兩下,笑着道:“娘最高興的是看到你結婚生子。”
“公主,你又來了。”她不滿的撅起嘴,賭氣走到一旁,“奴婢現在就只有公主一個親人,如果公主要趕我走,那奴婢就真的沒有地方可去了。”
“你不是還有家人嗎?”我記得靜
是有父母兄弟的,小時曾見她湊銀子往家裡帶,只是已經很久都沒聽她再提起過了。
靜的情緒突然變得很失落,苦笑着道:“他們早就不要我了。“
“爲什麼?”
“因爲沒有錢給家裡帶。”她說得直接,我心頭一痛,起身將她抱進懷裡,“前幾年是我連累了你。”
凡把女兒送去給人家做丫鬟的,哪個不是爲了生計,但可恨的是靜的家人竟然這樣現實。
她搖着頭不說話,眼淚滾落下來。
幾天後,北齊傳來噩耗,齊王因病崩逝,龍奴賓天,齊太子由衆臣護衛着順利登基,自封靖王,太子妃冊爲後,隨書一起帶來的還有那人臨終時留給我的一個盒子,沒有人知道那裡面是什麼,是他臨死前吩咐親信誓死守衛送到南秦親手交給我的。
我看着那個盒子,有些詫異,他怎麼會想起我?他不是早就把我忘了嗎?
我呆呆的望着那個盒子,也不說話,低着頭吃吃笑着,靜擔憂的看着我,“公主……”
“死得好。”良久,我才笑着道,臉上找不到半點喜悅,有的只是淒涼。
靜怯懦的看着我。我笑得蒼白無力。
我與那人彼此恨着、掙扎着這麼多年,現在他終於死了,我應該高興啊!娘在天上終於可以有人陪了,不再孤單了,可是爲什麼我這麼難過呢?好像從前所有的事情都是一場空戲,演完了,卻沒有任何意義。
“公主,請節哀。”
我笑得更大聲,諷刺的道:“哀?哀什麼?我一點都不哀,我高興還來不及,那個殘暴昏庸的男人終於死了。”
“公主,不管怎麼說都過去了,公主要小心自己身子。”她安慰的道,將參茶放到桌子上,悄悄退下。
更漏三遍,宮裡寂靜無聲,大家都睡去了,我手擱在冰涼的檀木盒子上,涼意一點點滲透心裡,從來沒有這麼冷過,絕望過,傷心過……似乎是白活了一場,他死了,帶走了所有的恨,也帶走了我活着的意義。
十多年前,親眼看到母親在那人面前死去,他絕然看着她去,沒有任何表情,從那時起我便知道我活着的意義,就是爲了讓他痛苦萬分,我小小年紀就懂得仇恨,全是拜他所賜,八年前,我被孝太后欽點遠嫁,他未置一詞,出嫁前連看都不看我一眼,冷冷的讓我走,七年前,睿王顛覆南秦,我淪爲階下囚被封賤妃,他依然不置一詞,來書恭賀另一個女兒榮登後位,母儀天下。
這樣一個狠心的父親,我爲什麼要爲你傷心?我一點都不。我在心裡告訴自己,眼淚卻如斷了線的珠子,無聲滾落下來。
空氣裡,一陣熟悉的龍涏香伴着他的氣息靠近過來,他手扶上我的肩,“傾城,不要難過。”
南諾天低沉的嗓音道,將我拉進他懷裡。
我背抵着他溫暖的身子,笑着道:“什麼時候來的?”
“來了有一會了,看你在哭就沒有進來。”
我垂眸笑了,用帕子拭淚,“你總是這麼神出鬼沒。”
他的手慢慢在我身上撫摸着,微微一笑道:“可你總是能很快就發現我來了,像是心靈感應一樣。”
我笑笑不說話,他用手指擡起我的頭,“傾城,我們這是心靈感應嗎?”
“不是。”我仰頭看着他,他冰藍的眸子和臉上疤痕已經在我心上烙下了印,熟悉到再也抹不去,“是因爲皇上身上薰着旁人不能用的龍涏香。”
“哦?是嗎?看來朕以後要換種香了。”他笑着道,彎腰將我抱起來,“你又不聽話了,我不是說過要按時吃飯睡覺嗎?”
他寵溺的口吻讓我心頭一酸,已經止了的眼淚再次落了下來,我將頭偎進他懷裡,“別對我這麼好。”
“我對你好,是爲了孩子。”他學着我的口吻道,輕輕將我放到牀上,“傾城,你很怕愛上我嗎?”他看着我的眼睛問。
我閃躲着低下頭,“我怕受傷害。”
“我答應永遠都不傷害你。”他信誓旦旦的樣子讓我發笑,苦澀的道:“未來的事很難預料,誰能想得到我們以後會怎樣?南諾天,就像對待一個
平常的妃子一樣對我就好,不要再對我承諾什麼?”
“爲什麼?”他問,眸子裡閃過一絲痛苦。
“我怕愛上你。”
“你看着我的眼睛說。”他執意擡起我的下巴,逼我直視他,“你再說一遍是爲了什麼?”
望着他冰藍色的眸子,我的心在這一刻是酸澀的,再也撒不了謊,“我怕傷害你。”
他若有所思的看着我,冰藍色的眸子裡情緒變幻莫測,最後笑道:“只要你永遠都不離開我,其他的都無所謂。”
我的眼淚就這樣流了下來,止都止不住,我哭着撲進他懷裡,“你明知道我是個壞女人嗎?爲什麼還要對我這麼好。”
“因爲我知道你不是的,你對所有人都說自己是壞女人,也確實做了一些“狠毒”的事,可其實,你不過是個最普通的女人,最需要人來照顧。”他翻身壓上來在我耳邊低喃,略微粗糙的大手從領口伸進衣下。
“你信誓旦旦恨了齊王十幾年,到頭來還是爲他傷心落淚不是嗎?”
我搖着頭苦笑,無從反駁,伸手抓住他不安分的手,“別這樣,會傷到孩子。”
“放心,我只是想愛撫你。”他拿開我的手,繼續自己的動作,我的身子在他手下慢慢變得燥熱起來。
“他留給你什麼?讓你哭得這麼傷心?”他漫不經心問道,聲線已變得黯啞,連呼吸都微微顫抖着,我神情怔了怔,嚥下口中飢渴,避重就輕的
道:“沒什麼,只是一些東西。”
“我以爲是你孃的遺物。”他將嘴脣帖過來,咬着我的耳垂,“或許這樣也好,十幾年的心結打開了,你以後就不用再揹負着仇恨活得那麼累,你知道嗎?第一次見你的時候你才八歲,可你眼中的仇恨讓人害怕,又憐惜。”他喃喃的在我耳邊道,我輕笑不說話,心內澀苦,猶如鈍器劃開從前傷口,記憶中的痛苦復又重演,只是添了幾分悔意,讓人痛苦不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