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勉強笑了笑,“臣妾只是隨口一問,可能話有不妥。”
他低頭看着我,長長嘆了一口氣,將我擁進懷裡,“你要朕拿你怎麼辦纔好?傾城,你是朕的女人,朕不要你怕我,你剛纔的眼神讓朕心疼。”
我苦笑着低下頭,“我只是……”
“不要撒謊,你不適合,都在臉上擺着呢?”他打斷我道,手指在我臉上輕輕划着。
我訕訕笑着,伸手摸摸臉頰,“真的那麼明顯嗎?”
“真的。”
“可能是皇上眼神太過銳利,什麼都逃不過皇上的眼睛。”我笑着道,不動聲色的轉了目光。
他用手指挑起我下巴,迫我直視他,“是朕的目光太敏銳了?還是你的心思太敏銳?”
“臣妾哪能跟皇上比。”我笑着道,笑容在臉上稍瞬即逝,彷彿從來沒有停留過。
他冷笑一聲不再說話,關了窗戶扶我回房,“小心着涼。”
我默默走在他身側,被他照顧的無微不至,可是不知爲何卻還是覺得怪異,他明明是關心着我,愛着我,而我卻沒有覺得愛意?
或許,因爲他是九五至尊的皇上,所以就連愛也讓人覺得高不可攀。
“皇后的事你就當作不知道罷。”他冷聲道,雖然我近在咫尺,可是他說話的口氣讓我覺得很遙遠,遠得看不清。
我沒有說話,手指在袖子裡慢慢收緊,緩身坐到鮫削帳下,燭光映了帳子透出血紅色澤,今早新換的帳子,靜說,大紅色可以讓人覺得溫暖些。
我慢慢躺下,只覺得這顏色過分妖冶
再過兩個月,就要過年了,往年過年遠在宮外封地的王爺帝姬們都會趕回宮慶祝,去年因朝中不穩沒有這項規矩,今年又重新提起,只是整個宮廷,該殺的殺,賜死的賜死,哪還有什麼皇親國戚呢?
真正的帝姬就只有雲湖一人,而親王,也只剩下遠在太白山裡的雍國了。
我懷孕七個多月,肚子已是不小的負擔,南諾天抽空就會來看我,而靜也儘量不讓我勞累,一些事情能瞞着就瞞着,可我隱隱還是覺得發現了什麼事。
早晨醒來,看見外面白皚皚的一片雪,我推開窗戶笑着道:“潤雪兆豐年,今年一定是個豐收年。”
靜拿了件披風過來給我披上,一面嗔怪的道:“外面天寒地凍,小心着了涼。”
“屋子裡生了那麼多火盆,一晚上快把人躁死了。”我道,也不回身,擡頭看着外面雪壓松枝的場景,已經很久都沒見過這麼大的雪了,春去冬來,轉眼間已是我在南秦的第九個年頭了。
“那也等穿了衣服再說,可以出去好好看。”她說着,便把我從窗邊拉回來,隨手關了窗戶,“明天就是年初一,今天雍王就會進京。”
我臉上笑容怔了怔,轉身在一旁椅子上坐下,腳下火盆裡燃着鮮紅的木炭,我拈了桌子上一點蘭香屑放進去,火盆裡頓時騰出一股馥郁
香味。
“是嗎?”我漫不經心的道,靜不說話,招來宮人給我梳頭,自己到櫃子裡找衣服,“公主今天要穿哪件?”
“隨便罷。”我淡淡說着,前頭一個小宮女舉了鏡子在前,我往裡面照了照,看見一張蒼白沒有血色的臉,我用手指沾了一點胭脂抹到脣上,用指腹輕輕推勻。
靜挑了一件降黃色的宮裝過來,“穿這件罷,是淑妃娘娘前幾天孝敬的,公主還沒穿過呢!”
我看了一眼,不置可否,等宮人梳好了頭便起身走到屏風後,靜小心摻扶着我,一邊道:“奴婢今天去庫房找了些料子出來,公主再有幾天就生了,奴婢想趁這功夫給孩子做些小衣服什麼的。”
“那些不是有織造司做嗎?”我笑着道,一想到快要出生的孩子,心情很快好了起來,靜幫着我係着腰帶,長長流錦原來能纏很多圈,可是現在只能夠
兩圈了,她儘量避免碰到我的肚子,“公主,你說會是位公主呢還是皇子?”
“不知道。”我搖着頭道。
她歪着頭想了想道:“奴婢猜是位皇子。”
“爲什麼?”
“人家都說量大有福,公主這麼大肚子,怎麼能不是皇子呢?”她故作深沉,對我眨眨眼睛,我被她逗得發笑,“貧嘴。”
“公主總算笑了,一天見不到個笑容,真得嚇死人呢?”她嘆口氣道,已幫我係好了腰帶,又取了外袍爲我穿上。
我轉身看了她一眼,笑着道:“我不是天天都笑着嗎?”
“公主那哪裡是笑呀?看不到半點開心的樣子,愁眉苦臉的,比哭都難看。”
我笑着不說話,從屏風後頭走出來,一擡眼就看到冷珏,他不知何時已經進來,彎腰對我行了個禮,“皇上讓我送了件裘衣給公主。”
我有些意外,他早上剛剛走,怎麼現在又讓冷珏給我送裘衣,可是看看他手裡確實託着一件紫色貂裘,我笑笑道:“謝皇上關心,放着罷!”
他將裘衣交給一旁宮人,並沒就走。
我上了妝,戴了釵環轉身見他還站着,於是道:“還有事嗎?”
“公主今天要出門嗎?外面備了轎子。”他低下頭道,眼神不敢看我。
聞言,我不禁冷笑,“本宮出不出門,跟你有關係嗎?”
聽到我口中本宮二字,他便苦笑一聲不再說什麼了,福了福身轉身退出去。
我看着他消失的方向出神,良久才轉過身,“把那衣裘衣包起來。”
靜着我的臉色沒有吭聲,轉身下去包裘衣。
我坐在椅子上出神,一開始時,我確實覺得虧欠冷珏的,可是他現在已經變得跟從前大不相同了,總是神神秘秘的,旁敲側擊的暗示我些什麼,卻總也不肯說透。
我故意重新自稱本宮,相信他會明白我的意思。
我轉過身,看着鏡子裡的自己,那是一個雍榮的近乎不真實的貴婦
,降黃色宮裝飛鳳翔鸞,鬢邊琉金珠飾襯得臉上血色越發蒼白,脣上胭脂淡的似乎浮不出色彩,唯有一雙靈動的眸還透着生氣,我擡起塗着鮮紅蔻丹的手指,輕輕扶了扶髮髻,“走罷!”
紋珠繡履朝門口移去,暗香浮動。
轎子在寂靜的宮牆間移動,沿途宮人恭身請安,退讓一旁,我從簾縫裡看着外面晶瀅的雪花緩緩飄落,一種沁人心涼的氣體迫入簾內,我深深呼了一口氣,姒傾城,從前的恩怨就此了斷罷,她畢竟還是姐姐。
冬天的留芳殿顯得更加寒酸,破敗的門窗擋不了嚴寒,殿裡冷的像冰窟窿。
我下了轎,李嬤嬤即刻迎了出來,“貴妃娘娘這時來,奴婢有失遠迎。”
我沒有說話,徑直往裡走去,靜笑着道:“過年了,我家公主特來看看這裡有什麼缺的少的,等會你整理出來報給我,我命人準備。”
聽說是送錢來的,李嬤嬤臉上立刻露出笑容,“貴妃娘娘真是菩薩心腸。”
靜笑了笑,接着道:“夏姑娘在哪?”
李嬤嬤顯然早有準備,聽問,立刻回道:“姑娘放心好了,自從上次娘娘交待過之後,奴婢一直盡心盡力的照顧着茹欣姑娘,不敢有絲毫閃失。”
靜點點頭,“那就好,我家公主還想去看看雲湖姑娘,你前頭帶路。”
我圍着厚裘站在院子擡頭看樹上跌落雪花,死氣沉沉的留芳殿,也只有樹是鮮活的,李嬤嬤走過來請道:“娘娘這邊請,奴婢這就帶您去雲湖姑娘住處。”
我點點頭,跟在她身後穿過院落,迴廊,來到那個破舊的屋子,她打開牢鎖的房門,裡面撲面一股刺鼻氣味衝撞出來,我皺了皺眉,“平日裡不打掃屋子的嗎?”
李嬤嬤惶恐的低下頭道:“打掃的,只是這女子瘋瘋傻傻的一直自殺,一年裡手腕割破了七八次,井也跳過,若不是奴婢早早救下,現在早已是地下冤魂了,不得已才把她鎖起來,這屋子平時三天打掃一次。”
我沉下臉不再說話,低頭進了門,除了味道有些刺鼻外,與上次相比這裡已經好很多了,至少陳設都還整齊,殿裡一個角落裡生着一小盆碳火,火盆邊的女子圍着殘破的棉被縮在那裡。
我轉身道:“你下去罷。”
李嬤嬤陪着笑臉退下,順手拉上了房門。
我慢慢走過去,“雲湖。”
她聽到聲音擡起頭,神情恍惚,目光慢慢落到我的肚子上,隨即冷笑出聲。
聽到這一聲,我提起的心便又落下,總算還有些神智,至少認得我是誰?“過年了,我來看看你。”
“黃鼠狼給雞拜年。”她冷聲道,削瘦的臉上劃過一絲嘲諷,仍舊盯着我的肚子。
我在她對面的椅子上坐下,深深打量着她。
一年不見,她確實吃了不少苦,手腕上傷痕累累,額角帶着新傷,大概不久前她還想過要自殺,可是……她終究還活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