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纔鴛鴦說北齊只去了不足十五萬兵力,而南秦有二十萬,卻輸了,你
說這是因爲什麼?”我扭頭看着她,微挑的眉滿是戲謔。
靜想了想,如夢初醒的道:“是因爲我們。”
我肆然笑了,深深嘆一口氣,“所以我不能去求月瑤,那樣只會讓她更恨我,只會讓事情變得越來越不可收場。”
“那我們就這樣看着冷大人死嗎?”她有些難過,黯然垂了眸。
我微微笑了笑,安慰道:“你放心,南諾天不會讓他死的,冷珏自己也不會就那麼輕易死掉的。”
靜自己想了一會纔算安心了些,擰擰手裡的抹布,有一下沒一下的擦着桌子。
我疲憊的閉上眼,重新睡去,夢裡不斷縈繞在腦中的畫面是他最後的絕然的背影,高大的身子越走越遠,我拼命追趕過去,想要看清那是誰,卻最終追不上他的步伐。
他走到懸崖邊時,身子頓了頓,卻沒有回頭看,毅然跳下去,我驚嚇的張大雙眼,聽到他嗓音低沉的回聲,幽蕩蕩飄在山谷。
北方有佳人,遺世而獨立。
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
……
我睜開眼,發現自己淚流滿面,身子止不住顫抖。
我以爲我早已忘了當初那個懦弱善良的笑容,那個沒有任何慾念的男子,可是原來沒有,他一直在我心底。
然而逝去的人只能用來憑弔,他於我便是如此是個已經死了的人。
我獨自在黑暗中醒來,再睡去,再醒來,然後希望再也不要醒來。
前方的戰事沒有停息,宮中的自然也不會停止,樑文卿被打入天牢的事傳得沸沸揚揚,朝中諸多怨言,連名上書的摺子一本接一本,月瑤着力查辦幾個,試圖殺雞儆猴,然而殺小雞儆不了大猴,事情越來越嚴重已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她無法,只得放了樑大人,人是放了,卻被免去官職回家靜養。
太尉掌管國家軍事,這麼大的官說免就免了,朝中大臣敢怒不敢言,只能眼睜睜看着年輕的太后娘娘將自己信得過的親信提上去。
此時我病已好了大半,坐在院子裡曬太陽,牆角楊樹下栓着兩頭奶羊。
我緩緩瞌了眸,似睡非睡聽薇靜斷斷續續說着這些宮裡的鎖事,良久才笑一聲道:“皇后娘娘當初也是如此罷?”
“誰?”突然提起皇后靜有些疑惑,半天才反應過來,笑着道:“哦,月瑤公主還是有自己的一套辦法的,要不然也不會坐到如今太后的位置。”
我想了想,笑着道:“是啊小小年紀就讓人不可小覷。”
“不過公主,你沒發現月瑤公主現在有些慌亂嗎?處理起事情遠不如從前果斷,這次樑大人的事情就是如此,這樣收場雖結局還是一樣,可是效果卻大打折扣了,奴婢也是聽鴛鴦說的。”末了她又補充道。
我聞言不
語,默默笑着。
她從筐裡挑出青草餵羊,蹲下身子道:“公主,你笑什麼?”
“沒什麼,我們來北齊幾天了?”我問。
靜低着頭算了算,道:“快兩個月了,早起的時候鴛鴦還給送來了幾套新制的宮裝,還給小公主送了幾件親手做的小衣服,說是原本要留給她們公主生孩子時用,現在用不着了,就給我們罷。”
初聽這話不覺什麼,再品便有些傷感。
是啊,皇上死了,月瑤年紀輕輕做了太后,卻還沒有過自己的孩子,我不禁嘆了口氣,“如果皇后娘娘在天有靈,看到月瑤現在的情況你說她是會高興呢?還是傷心?她心心念念要讓自己的女兒爭氣,母儀天下,現在終於得償所願了。”
靜擔憂的看着我,搖搖頭道:“怎麼能高興得了呢?奴婢覺得女人還是安份做自己的事情就好,那些打仗啊!江山啊……這都是男人的事情。”
“你也這樣覺得嗎?靜,我也是這樣想的。”我起身走到她身邊,從筐裡拿了些草餵羊,柔軟的舌舔過掌心時酥酥癢癢。
靜默不作聲,半晌才道:“公主,可是你現在就是在走月瑤公主的路啊!”她擔憂的看着我,眸子裡隱隱有些傷心。
我臉上笑容湮去,低下頭道:“你多慮了,我什麼都沒想,也沒做,我只是想帶着長姬好好生活。”
“可是阿九去哪裡了?”她問,情緒突然激動起來。
我怔愣看着她,她自知失態,抱歉的道:“對不起公主,奴婢只是擔心,我們已經過了這麼多年拼博動盪的生活,親眼看到公主整夜整夜失眠,整整十年,奴婢覺得是該結束這樣生活的時候了。”
我說不出話來,輕輕在她肩上拍了兩下,“靜,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你不用擔心,阿九不是去做壞事,我只是讓他躲了起來。”
“公主不要騙奴婢了,如果不是公主另有打算,當初根本不會跟着來北齊皇宮。”她嗔怨的看着我,目光裡含着淡淡憂愁。
這個跟隨我十幾年的女人,終於又一次讓我動容,無言以對。
她苦笑着道:“公主,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奴婢知道公主很想爲北齊做些什麼,不忍心看到江山落入別人手中,可是……我們現在自身都難保,又何必做一些讓自己兩難的事情呢?”
“那你讓我怎麼辦?”我看着她,終於問出聲來。
這一次,換她沉默了。
“孝文太后當初用七年時間培育我並不是一點條件都沒有的,我欣賞她,感激她,也怕她,恨她,她對我有預謀,有要求,可她從來都不說,她越是不說就要求越多,當年太子登基我奉命回宮,臨走前夜她什麼都沒說,只讓我安心,安心……可我最後還是敵不過內心掙扎,換回了太子,如今她又是什麼都沒說。”我苦笑着低下頭。
“孝文太后當初培育之恩,救一次太子難道還
換不回來嗎?再說現在她也沒說話,公主先別自己找罪受,不過,您當初就不應該離開秦宮,皇上雖然在小公主的事情上錯怪了公主,可是你總該給他一個機會。”
我諷刺的冷笑,“什麼機會?再等下去看着長姬變成另一個我嗎?”
“可是皇上必竟是小公主的爹,打斷了骨頭連着筋,您不能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他是孩子的爹,可是跟我沒關係。”
靜一驚,轉頭看着我,“公主……”
“我要的只是一個孩子,無關乎他爹是誰?”我用同樣冷漠的語調道,空洞的眸子沒有一絲神采。
靜痛苦的看着我,“難道公主對皇上一點感覺都沒有嗎?”
我但笑不語,半晌才道:“靜,如果我跟江山之間選其一,你說他們有誰會放棄江山選擇我?”
靜嘴脣動了動,沒有說話,我也不再說什麼,笑着起身往殿裡走去。
夜晚,原本平靜的宮闕隨着一聲宮門開啓的吱呀聲而變得格外凝重起來,穿行在太后寢宮的宮女們步履匆忙,如履薄冰般端着熱水進出大殿,裡頭氣氛如凍住的空氣,讓人喘不過氣。
太后娘娘緊張的看着牀上那人,“他還有救嗎?”
太醫遺憾的搖搖頭,“生還的機會不大,請娘娘做好心理準備。”
“胡說,他只是中了一箭而已。”太后厲喝聲如一道疾風,迅速刮遍人羣,穿透人的耳膜,殿裡宮女暗暗多了份小心,端茶的手冒出冷汗。
太醫也低下頭,“太后,他雖然只中了一箭,可這箭正中要害,而且箭頭上帶着劇毒,能夠活着回到宮裡已經算是奇蹟了。”
“這怎麼可能?”月瑤搖着頭,難以相信眼前的事實,不是說就要勝利了嗎?怎麼會落到現在的地步?
“你先下去罷。”鴛鴦上前稟退太醫,走過來道:“公主,外面一個副官說攝政王昏迷交給他一封信,說一定要親手交給公主。”
“副官?”月瑤有些意外。
“對,他此刻就侯在殿外。”
“讓他進來。”月瑤轉身在椅上坐下,桌子上燭火閃動,映着一張沒有血色的臉。
片刻的功夫,鴛鴦領着那人進殿,恭聲請了安後便從懷裡掏出一封信呈上來,“攝政王說,要卑職親手把這封信交給太后娘娘。”
鴛鴦接了信奉上,月瑤拿着信並不急着看,而是問,“攝政王前幾日來信說已經要大獲全勝了,爲什麼突然變成這樣?”
“這……”那人有些遲疑。
“怎麼?事到如今還要隱瞞本宮?”她目光倏得轉冷,跳動在眸子深處的是一絲若有似無的諷刺。
“不是的太后娘娘,攝政王說的確實是事實,對方主帥受了重傷,由副官帶兵上陣,死傷慘重,原本勝利在握,可是緊要關頭不知哪裡衝上來一路人馬,來勢兇猛,身手不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