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下秀女見狀,識趣的退下,我走過去,在他對面的位置坐下,“皇上酒性好,不如臣妾陪您喝兩杯如何?”
他不言不語,遞了酒杯過來,我連倒了三杯,全都一飲而盡,他默默看着我,等我喝完了才道:“你來幹什麼?”
“有事求皇上。”
“如果是長姬的事就不要提了,免得傷感情。”
“不是長姬的事。”
“那是什麼?”他微微有些驚訝,從酒杯上擡眼看我,“難道真的是因爲朕不理朝事你坐不住了?這似乎是皇后該做的事,你算什麼?”他冷笑着,嘴角有一絲諷刺的快感。
如果換以前,我可能會心痛,但現在我只是覺得好笑而已,“臣妾從沒想過做皇后,也沒想篡得皇后的權利,只是想求皇上一件小事。”
他漠然喝着酒,等着我開口。
“皇后娘娘從前的宮女杏兒如今也沒人照顧了,看在往年也照顧過月瑤公主的份上,你不如送她去北齊與月瑤公主在一起。”我說完看着他,他低頭喝酒的樣子有些淒涼,我臉上笑容僵硬。
“就爲這件事嗎?”
“對,請皇上成全。”我故意對她做了個伏低的姿態,他轉身看了看我,一抹冰涼笑意慢慢浮現嘴角,“朕憑什麼成全你。”
“如果皇上覺得爲難,那就當臣妾沒說過。”我起身要走,他一把拉入我的手,我沒有想到他會這樣,腳下不穩,一頭跌到地上。
他眸子裡閃過一絲擔憂,但隨即恢復平靜,“關於長姬的事你沒有話說嗎?”
我摸着磕痛的額頭,從地上爬起來,“長姬的事皇上已經下定了主意,臣妾沒話說。”
他臉上劃過一絲失望的神情,嘆口氣繼續喝酒。
我看他一眼,漠然轉身離去,這一次他不再阻止,身子快要走到門口時,他的聲音從裡面傳來,“讓她收拾下着即起身。”
我身子在門口頓住,心中某個地方漸漸軟了下來,我轉身看着他,那個獨自埋頭喝酒的男人是我孩子的父親,只是可惜……我們無緣。
冷風瑟瑟,長夜寂寞。
時過三更,廊下長燈已熄,只餘寢宮兩盞小燈,我獨自站在窗櫺邊,看着外面枯冷的月色發呆,蒼鬱青松,蓮池亭臺,在這個原本不屬於我的地方生活了這麼些年,今天才發現我還從沒來認清過它,只知道這是南秦,這是宮,廣濪宮是從前孝文太后寢宮,卻從來沒有意識過這裡不是我的家。
我擡頭看看天,關了窗回身,重新在牀上躺下,半闔着眸。
聽到外面腳步聲來,我眼也不擡,問,“走了嗎?”
“走了,皇上派車親自送走的。”
我嘴角露出一絲笑容,“夫妻一場,好在他沒有駁我面子。”
靜看着我,欲言又止的道:“何止不駁呀,奴婢在外聽着都覺得心酸,皇上分明就是在向公主討好,您開了口,他連夜就把杏兒送走。”
我閉着眸不說話,笑容在
脣邊沉寂着。
靜走進來,站到我的牀邊,接着道:“公主要不要再考慮,再在後悔了我就讓人把阿九叫回來,一切還不晚。”
我在心裡苦笑,緩緩搖着頭,“太晚了。”
“公主連一次機會都不肯留給皇上嗎?”靜痛苦的看着我,暗暗嘆息,這個她一心帶大的孩子永遠都這麼倔強。
“我只是給自己一條活路罷了。”我苦笑着道,睜睜看着頭頂帳幔發呆,明燭光影透過腥紅光影,怎麼看都不是暖的。
可我需要溫暖。
“公主就這樣走了,皇上會傷心的。”
“他對我們母女的心早死了。”
“公主,你這樣做真的不後悔嗎?再想想罷,奴婢怕您將來後悔。”她再次勸道,直到我煩得轉過身,“不要再說了,等會阿九回來叫醒我。”
我閉了眸重新睡去,靜站在身後看着我,想說的話重新咽回肚子裡,默默走向一旁收拾東西,連日來需要的東西都已經順着暗道運出宮外,能收拾的也不多了。
臨近四更的時候,阿九才返回宮中,我聽到響動便坐起身,靜轉身看我一眼,過去開門,阿九帶着一身夜風進了殿,我慌忙跳下牀,鞋也不穿就走過去,“孩子呢?”
他掀開寬大的黑袍,露出裡面沉睡中的孩子,我喉頭一緊想要哭,靜上來勸道:“公主別哭,小心孩子醒了吵醒外人。”
我收了情緒,緊緊把孩子抱進懷裡,三個月她已經不再像從前那樣小得嚇人,她高了,也胖了。
她小小柔弱的身子偎在我懷裡,均勻的呼吸聲沉沉的。
“我們走。“我冷聲道,暗暗下定某種決心。
靜與阿九面面相覷,最後都遠擇沉默,漠漠收了東西進了後殿。
靜找了件裘衣給我披上,我把孩子抱在衣下,神情漠然扭開牆上機關,轉進走進點着火把的過道。
跟着失蹤的還有雍王,宮裡着了慌,只知道這是一聲災難,大家都噤若寒蟬,不知多說一句,連走路都儘量放輕腳步,生怕一個不小心便惹火上身。
一大早,寺裡不見了小公主,奶媽急得頭上冷汗下冒,也不敢聲張,暗地裡找人,發動許多宮女找了半天也不見小公主的影子,她徹底絕望了,身子跌坐在冰涼的地板上,又延捱了兩個時辰才抱着赴死的絕心去天胤宮通稟。
皇上坐在御岸後,桌子上是攤開的奏摺,他冷眼看着她,“什麼時候丟的。”
“不知道,奴婢昨晚不知道怎麼就睡沉了,一早上起來孩子就不見了。“
“爲什麼不及時來稟報。”
奶媽不說話,頭越來越低。
“帶下去押進大牢,聽候發落。”皇上冷冷的下令,奶媽一路哭喊着被叫了下去,與進來的冷珏打了個照面。
冷珏看一眼,剛纔他已經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隱隱的他好像並不覺得驚訝,這是遲早的,從那天看到她冰冷的表情他就知道遲早會有事情發生的。
他收了思緒走進去,“皇上,各宮都查了,沒有見到可疑的人出行,廣濪宮也沒人知道貴妃娘娘是什麼時候丟的。”
“她都帶走了什麼?”
“只帶走了長姬公主,其他只是一些衣物與銀兩。”
“你昨晚見過她,她那時神情正常嗎?南諾天問,眸子看着前方某一處,一動不動,冷珏擡頭看他一眼,十分不忍的道:”皇上不要這樣,卑職一定把她給您找回來。”
“還有南宮月。”他冰冷的聲音補充道,凜冽的眼神讓人害怕,“朕一定要親手殺了他們這對狗男女,還有她們的孽種。”
冷珏張張口,想要說什麼卻最終放棄,無耐的看着上座那人,從很久之前他就知道他愛上了一個人,那人身上的魔力牢牢吸引着他,而他只是他的屬下,所以只能把自己的愛埋得深些,再深些……
到傍晚時分,宮裡已大亂起來,皇上親自帶着人馬出宮,三千精兵無一不是精挑細選出來的,這些人別說是在南秦找個人,就是打粒沙子也不是沒可能。
留芳殿裡,李嬤嬤討好的靠近在院子裡曬太陽的那人,“雲湖姑娘,今天想
吃什麼,奴婢讓人給您做。”
雲湖冷哼,並不理她,李嬤嬤尷尬的站了一會,訕訕退下。
遠遠的,走來一個宮人對着她耳旁說了些什麼,先是驚怔,接着冷笑,李嬤嬤擺擺手讓她退下,踱着步走過來。
“姒雲湖,你還當你是從前的皇后娘娘呢?”再開口已不再是剛纔恭敬的語氣。
雲湖冷冷的看她一眼,仍舊閉上眸,髮絲擋住半邊臉上猙獰的傷痕。
李嬤嬤氣得吸氣,按壓下怒火冷笑,“別不識擡舉,這宮裡可沒有再給你撐腰的人了。”
雲湖睜開眼,“那個女人也死了嗎?”
她語聲清冷,目光遠遠的落定在一棵掛滿了紅色絲帶的樹上,絲帶經過風吹雨打已經沒有最初時的光澤了,那是初進留芳殿的女人系在上面的,希望有一天可以讓天上的神仙聽到自己的呼聲,讓皇上回心轉意,可是凡繫了絲帶的,往往是死的最早的。
那上面有一條是夏茹欣的,所以她死了。
雲湖沒有系,也永遠不會系。
“沒有死,可也離死不遠了,竟敢跟着雍王爺一起私通,生下孽種也就算了,現在又跟王爺一起私奔,你說她還能活嗎?”
雲湖發出兩聲冷笑,轉身看着她,“你帶來的這個消息比以往你告訴我那些好多了,你放心,等我出去少不了你的好處。”
李嬤嬤鼻子裡冷哼一聲,“進了這裡你還想出去?”
“我一定會出去。”
“別做夢了,皇上現在已經出宮了,誰管你呀!”
雲湖只是冷笑不說話,慢慢站起身來,“走了好,走了這宮裡就太平了。”
“李嬤嬤看着她的背影冷哼,轉念一想,或許她真能出去呢?於是不再說刻薄話,轉身向另外一個方向走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