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 大結局
凌悠然屏住呼吸,儘量穩住自己的情緒,擡頭看着他道:“爺多心了,我只是如往常一般出來喝下茶聽下書而已,並沒有想着去哪裡。”
“是嘛?”連池勾了勾脣,神色有些高深莫測:“爺以爲,你已經待不下去了。”
“哪裡,既然家中知道我平安,爺對我又這麼好,我即便要離開,也會事先經得爺的同意不是?!”她看起來依舊平靜,實則內心已經掀起了驚濤駭浪。
直覺告訴她,連池似乎知道了些什麼。難道,剛纔自己在茅廁的舉動都已落入了他的眼線中?
“記住你的話。”連池自然而然地拉起她的手,往停在邊上的馬車走去,“放心、很快你就可以離開這裡……”與我一道,回宮去。
車廂內安靜得可怕,凌悠然有些坐立不安,偷瞄了眼連池,只見他斜靠着車壁,一手撐住額頭,手肘支在一旁的靠枕上,眼眸半合,垂落的髮絲隨着車子的行進而不時飄蕩,在如玉的肌膚上打下沉浮不定的陰影。
心底的不安愈發強烈,她試探着開口:“爺、在想什麼?”
連池眼皮微擡,淡淡掃了她一眼,又閉上眼睛,就在她以爲他不會回答的時候,忽而開口道:“在想一個女人。”
“是您的妻子?”話出口,她不由地皺了下眉,爲自己的唐突。
“嗯。”連池輕應,語氣沉沉滾過她的心底:“她要離開我。你說,這是爲什麼?”
深邃的目光朝她望來,翻卷着晦暗不明的情緒,令人心驚,凌悠然的心猛地提了起來,幾近狼狽地轉開目光,不自然地道:“也許、她有不得已的苦衷。”
連池緊盯着她:“不,也許是我做的還不夠好,又或許,她鐵石心腸,根本看不到爺的真心。”
“不,爺你很好!是她不好……”她下意識地反駁,爲他辯解,觸及他深沉的目光,又猛地滯住,懊悔的情緒悄然而生,自己這都說的什麼,然而,此刻,心有千結,剪不斷理還亂。
他傾身靠近,雙目灼灼,手指情不自禁地攀上她的臉頰,說話之間,氣息落在她的肌膚上:“你好像,很瞭解她,雲非?”
尾音輕揚,若有所指,凌悠然心顫地閉了閉眼,睜開來,對上他翻卷的目光:“爺很好,她也並非看不到爺的真心,只是,爺的愛,她要不起,也給不起。她想要自由,想要無拘無束地生活,這些,爺給不了,她只能逃離。”
深深吸氣,忽略心底絲絲的疼痛,將話說了出來。事到如今,她還有什麼不明白?連池早已經知道自己的身份,也許從一開始,又或許是在相處的點點滴滴中發現,這些都已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暴露了,而連池,似乎並不打算放過自己。
連池的神色陡然一沉,修長的手指陡然插入她的髮絲之中,輕輕掌住她的後腦勺,強迫她擡起臉,他炙熱的脣輕輕貼在她的額頭上,以一種極爲溫柔的語調說出殘冷至極的話語。
“我不會放你走,凌悠然,你聽好,你若敢逃,休怪我不惜一切,折斷你的羽翼!這輩子,你都休想逃離我。哪怕不愛,也要留在我身邊,陪着我,讓我……愛你……”
食指輕壓她嬌豔的脣:“剛纔、是誰吻的你,雲歸還是南宮緋月?”說話之間,灼熱的吻已經印了下來,霸道而熱烈,蘊藏着他獨有的侵略氣息,瞬間席捲了她的感官。
凌悠然的身體在輕輕顫抖,理智告訴她,要拒絕,要堅決推開他,然而,心底翻涌的莫名情感,卻令她始終騰不出力氣。
當衣衫被打開,凝着雪光的嬌嫩肌膚陡然暴露在寒涼的空氣中,激起一陣陣戰慄,她再也壓抑不住心底的恐慌,叫了出來:“不要!連池、不要……”
他動作一頓,深沉的眼眸凝視她,隨即什麼也沒說,將她的衣衫攏好,霸道地將她禁錮在懷中,下頜抵着她的發,啞聲道:“這是懲罰,誰讓你欺騙了爺。”
她動也不動地伏在他懷中,心思千迴百轉,深深糾結:連池對自己的感情,這段日子足夠看個清楚……只是,她只能感動,卻不能心動。苦苦地守住自己的心,卻還是——呼吸微哽,她不願意自己再深想。
連池的身份,註定自己和他沒有結果。
而且以他的性子,勢必容不下緋月他們幾個,自己也不可能捨棄,如此,倒不如相忘於江湖。
一路再無言語。回到驛館之後,連池根本不讓她離開半步,以至於凌悠然一時找不到脫身的機會,甚至連與人多說一句話都不行,心情格外地沉重,連池這是變相的軟禁。
夜已深,凌悠然端着碗進屋,連池還在燈下批閱奏章。政事、軍事,各方面的事情多不勝數,雖然大部分由臣下處理,但是一些重大事情還是需要他來批示,因此這段時間,他經常伏案到三更,很多時候,自己一覺醒來,他還沒有睡。
她輕手輕腳地掩上門,走過去,站在他身邊,怔怔盯着他認真的俊顏,雖頂着暴君的名頭,但不得不說,連池是個勤政愛民的帝王。他有野心、也有魄力,將來勢必有更大的發展……這樣的男人,註定不可能屬於自己。
“什麼東西,這麼香?!”他忽而開口,放下手中的卷冊,揉了揉眉心,擡起頭,對着她微微一笑,目光看落她手上的碗。
凌悠然回神,笑道:“是酒釀圓子,不知道你喜不喜歡?”這個世界的小吃乏善可陳,有空的時候,她會自己動手做一兩樣來解解饞。
“又是你做的?”連池笑着將碗接在手裡,輕輕嗅了下:“味道一定不錯!”
“那、趁熱試一試吧。”她道,這不是第一次做吃的給他,看着他毫不設防地捏起湯匙開始吃圓子,心似被什麼狠狠蟄了一下,差點想要阻止他繼續,然而,想到等待自己的緋月等人還有下落不明的清絕,又不得不狠下心,眼睜睜地看着他將整碗圓子吃得一乾二淨。
“很好吃!”他笑贊,意猶未盡地舔了下嘴脣,向來冷峻的面容難得露出一絲孩子氣的神情,然而,很快,他的神色一擰,身形搖搖欲墜,似不可置信地指着她:“你、下毒?”
凌悠然搖頭:“只是想讓你好好睡一覺。”
“爲、什、麼這樣對我……”他閉上眼睛,暈了過去。她將他擁在懷中,呼吸分外地疼痛,剛纔他的眼神,沉痛悲涼,在心底揮之不去。
靜默半晌,估算着時辰,連忙打起精神,小心地將他挪到牀榻上,蓋好被子,看着他的睡顏,輕聲道:“對不起。”
轉身的那一剎,驀然被扼住手腕,她驚忙回首,不意對上他深沉的雙目,“一句對不起,就想走了麼?”他沉聲開口,猛地用力將她扯入懷中,翻身將她壓在身下。
“你沒事?”她下了足量的藥,爲何他還清醒如斯,莫不是早有防備?
“你很失望?”他鎖着她,勾起一抹冷酷的笑,手指在她臉上輕輕摩挲:“我知道,你在等他們。你說,若是他們進來看到你我正在顛鸞倒鳳,會是怎樣一副神情?”
“你不會。”她靜靜說道,“你那麼驕傲的人,不會幹這樣無恥的事。我、相信你,連池。”
他諷刺一笑:“別自以爲了解我,越太子素來以陰狠狡詐,反覆無常著稱,什麼樣的事是我連池做不出來的?!”
她搖頭,輕輕握住他的手指,望進他的眼底:“如果你只是想得到我的身體,我可以給你,其他的東西,放在我房間牀頭的紅木箱子裡,那些東西也是早就打算要留給你的……只要你答應放我走。”
這話卻如同利刃,狠狠刺在心口上,連池怒恨交加,怒極反笑:“原來,我所做的一切,只是爲了得到你的身體得到那些勞什子的玩意兒,呵呵……”何其可笑,一片真心,落在她眼中,只是爲了一夕之歡?
心鮮血淋漓,痛不可遏,連池惡狠狠地捏住她的下巴:“凌悠然,你好殘忍!”
仿若用盡渾身力氣的一句話,沉重地撞在她的胸口,凌悠然側過頭,不敢看他盈滿傷痛的眼睛。
連池驀然放開她,緩緩站起身,立在牀前,冷酷地笑道:“我說過,你永遠也別想逃出我的指掌。他們誰來都一樣,只有死路一條!”
淡漠的語句,擲地有聲,充滿了果決的殺機。
她凜然,雲郎即便帶了人手也不足以和幾萬大軍抗衡,忙地爬起來,擋在他身前:“連池,不要!”
他冷笑不已:“凌悠然,你以爲憑自己可以阻止我麼?!”
她驀地一頓,旋即幾近無賴般道:“就憑、就憑我喜歡你!連池,我喜歡你!”不由分說,吻上他的脣。
他驚愕,感覺如在夢中,僵硬的身體卻放鬆了下來,臉上現出一抹溫柔,就在她爲他的無動於衷而沮喪之際,他猛地箍住她的纖腰,反客爲主,疾風驟雨般的吻幾乎讓她喘不過氣。
他漸漸沉溺在她的溫柔,然而,她卻在他感覺最幸福的時刻,給了他致命的一擊。
銀針沒入,他瞬間被抽去了力氣,迷離的眼底恨意翻涌,幾乎將她滅頂。
“凌悠然!”一字一頓,咬牙切齒,再無半點溫情。誰的真心,經得起一再的踐踏?!
“原諒我……”她扶住他,指尖在他臉上流連,他充滿憤恨的眼神破碎在心底,如刺佈滿,很痛。
也許,此刻他也如此、痛徹心扉。
“永不原諒,永不……”他冷道,看着她臉色漸漸泛白,心早已痛得麻木。
她深吸了口氣,暗自苦笑,這不正是自己要的麼?人不能太貪心,既然利用了他的感情欺騙與他,怎麼還能奢望他的原諒?
“剛纔的話,都是騙我的?”他問,她垂眸沉默,最後一點希冀被打碎,心也變得支離破碎。
他漸漸豎起冷酷的面具,道:“背叛我的人,都要付出代價。你會後悔的……”
“她不會!”一道邪肆的嗓音響起,紅色的身影陡然出現在屋子裡,一把將她扯了過去,失去支撐的連池陡然跌落在地。
“緋月?”凌悠然驚喜地端詳着久違的熟悉面容,下一刻,已被南宮緋月深擁入懷。
藍衣翩然的雲歸微笑着走進來,“想不到吧,他剛好趕到,就一起來了,有了他,我們更容易走出這裡。”
連池掙扎了幾下,乾脆直接坐在地上,仰頭望着眼前兩個風華絕代的男子,絲毫不輸氣勢。
“走出這裡,爾等就會萬箭穿心!”
南宮緋月冷睨了他一眼:“若帶着你也無法走出這裡,只能說,這是你的悲哀。”
這是要挾持連池。凌悠然不忍,自己已經深深傷害了他,可是眼下也只能如此做法。因此,她選擇了沉默。
“連池,抱歉。”她走到跟前,想扶他起來,南宮緋月卻搶先一步將他提了起來,直接扼住他的脖子,將連池往外拖去。
打開門,便看到一片密密麻麻的箭矢,若無依仗,肯定會被紮成刺蝟。
“讓你人讓路。”南宮緋月命令道,連池面無表情,默不吭聲,眼底一片冰冷。
南宮緋月目光一寒,手上驀地收緊,凌悠然見狀,忙叫道:“緋月,不要傷害他。”
他挑眉,目光微冷:“你居然爲他心疼?”
她看了連池一眼,示意雲歸:“雲郎,你來帶他吧。”緋月嗜殺,只怕不會對連池客氣。
一個從對面緩緩走了出來,是烈,他雙目縮在她身上,帶着強烈的恨意:“想不到,你居然背叛主子。你莫非忘記了,這段日子主子是怎番對你的?跟隨主子多年,從未見他對誰這麼寵溺。甚至、爲了你不惜性命。你莫非忘記了,前些天主子爲你擋的那一劍?”
心尖猛地一顫,她怎麼可能忘記。這一路來大大小小的刺殺不勝枚數,想要連池命的大有人在,而每一次,他都將自己保護得很好,上次他爲了保護自己,中了一劍,那劍上還有毒,差點要了他的命……思及此,凌悠然幾乎不敢直視烈:“只要你放我們走,你家主子必定毫髮無損。”
烈的眼裡燃起了火焰,這個女人,簡直就是鐵石心腸,枉費主子一片真心待她。
“你莫非忘記了自己的身份?”烈冷聲問,他是爲數不多的知道她真正身份的人之一,“你可曾想過自己一走會帶來怎樣的後果?生靈塗炭,血流成河,你、承受得起嗎?”以主子的性情,若她走了,必定瘋狂,有可能造成殺戮無數。
她眉頭糾結,神情痛苦,連池淡淡掃了她一眼,喝止了烈:“莫再多言,放他們走!”
她驚訝:“你、肯放我們走?”如此輕易?
連池幽深的眼露出一絲殘冷的笑:“你會回來找我的。”
……
“快到鄴城了麼?”凌悠然邊問邊忍不住撩開窗簾子看了一眼,神情之間難掩急切。
“別急,很快就到了。”雲歸溫柔地撫着她的肩膀,軟聲道:“我知道你急着見到絕和君墨,但是也要保重自己的身體。乖,好好睡一覺,醒了就到地方了。”
“嗯。”凌悠然順勢往後靠,南宮緋月卻將她扯進了自己的懷中,末了,衝雲歸挑眉一笑。
雲歸笑着搖了搖頭,也不與他爭。日後相處的日子長着呢,總不能天天互掐,只要不是原則問題,何必讓丫頭爲難!
凌悠然閉上眼,卻無法入睡。聽說清絕受了傷,君墨更是病入膏肓,情形不容樂觀,這讓她十分地不安。還有連池……
動了動身子,忍不住擔憂道:“你們說,連池真的就這樣放過我們了?”這麼些天過去,並不見追兵。從最初的緊張到現在的淡然,眼見就要與衆人團聚,離開這裡的是是非非,終究還是有些不放心。
聞言,南宮緋月與雲歸交換了個眼神,不以爲然笑道:“丫頭別多想了,連池也不過圖一時新鮮。眼下還有什麼比他的黃圖霸業更重要呢,聽說他的軍隊已經快要打入鳳都了,這個時候,哪裡還有閒情來玩什麼兒女情長!”
雲歸也笑道:“是啊,連池野心極大,眼看勝利在望,已無暇他顧。等他騰出空來,我們早已離開這裡。”
說完,又彼此目光交匯,傳遞着只有各自才懂的心思。
連池那人,向來不達目的不罷休,怎麼可能輕易放棄!其實,他們也在暗自擔心,玉瑾他們那邊,已經好些天沒有消息了。
只是,這些擔憂只能放在心底,不想讓她過於擔憂。
凌悠然勾起一絲淡淡的笑意,這樣的結果最好不是嗎?可爲何心底隱隱感動失落?
在緋月懷裡尋了個舒服的姿勢,閉眼休息……然而,滿腦子都是和連池相處的點滴,她倏然睜開眼,正對上緋月關心的眼神:“怎麼?是不是哪裡不舒服,所以睡不着?”
搖頭,想起老早就想問的事情,遲疑了下,還是問出口來:“緋月,這次去凰國,發生什麼事了嗎?”
緋月眼底掠過一絲複雜的情緒,若無其事地笑笑說:“不過是殺了幾個人。”
一道靈光閃過,她脫口道:“凰國的攝政王是你殺的?”不然何以時間上那麼湊巧?
“她該死。”他的臉色有些陰沉,薄脣微抿,往事如浮光掠影在腦海中劃過,心中捲起了驚濤駭浪,神情卻十分地平靜,恍若在提一個不相干的人:“她就是我要找的人。”
這個答案似在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從柳二郎的隻言片語中,她猜測緋月的親生母親是凰國的權貴,不想,卻原來是權傾朝野的攝政王。
只是,既然找到母親,爲何要殺死?莫非是那攝政王想對他做什麼不成?
似看出她的疑惑,緋月接着道:“別想太多。她還不能對我怎麼樣……只是,她當年既然有能力將父親帶走,卻沒有這麼做,得到之後無情拋棄,不然父親何以淪落到那種境地……”這纔是他最恨的地方,自己怎樣無所謂,可是父親,那樣善良美好的一個男子,緣何她不懂珍惜?
皇室與巫儺族向來利益攸關,以她的權位,只要一句聯姻就可以輕易將父親帶出困境……若非如此,父親何以受到那些非人折磨,最後含恨而終。甚至,還想利用自己籠絡南荒——這樣的渣,死不足惜!
“緋月,你還有我,還有大家。”凌悠然輕輕抱住他,安慰着,她不該問的,也許那樣,這樣一段傷心,將會漸漸被時光湮滅。
緋月默然地伸手摟緊她,雲歸在旁看着,暗暗嘆了聲。
城門關閉之前,他們終於進入了鄴城。
清冷絕俗的身影映入眼底,凌悠然不由地停住腳步,怔然相望,四目相對的瞬間,恍惚有如隔世。
白衣輕揚,冰雪天資,驚若天人。蘇清絕凝視着她,眉目間的冰雪悄然化作一抹溫柔,如春暖花開般驚豔動人。
“絕!”凌悠然一下子撲了過去,狠狠地抱住他,將腦袋埋在他的懷裡,深深吸一口屬於他的獨特氣息。
蘇清絕輕輕地抵住她的發,淡若梨花的脣邊,勾勒出淺淡的笑意,似水柔情在眼底沉澱。
“咳咳,爺說你們倆個,就不能收斂點麼?還要抱到什麼時候哪?大家都等着開飯呢!趕緊滴,進去吃飯,吃飽了好乾活不是?”
充滿揶揄的話語,打破了沉浸在溫情中的兩人,凌悠然擡頭循聲望去,只見穿着紫色滾銀邊袍服的男子正抱着手臂,倚在牆邊,衝自己曖昧挑眉:“不然,你們先去辦事,餓了再吃?”
“是你!”凌悠然瞪大眼睛,驚訝地盯着他,根本沒將他的調笑放在眼裡。這不是上次在岷城殺了袁紫冰的那個男子麼?他怎麼也在此?
疑惑的目光轉向蘇清絕,他垂眸一笑,摸了摸她的腦袋:“說來話長,先吃飯吧。”
聞言,她只好按捺下心中好奇,轉而認真地打量他:“絕,聽說你受傷了,怎麼樣?”
蘇清絕輕笑搖頭:“無妨,不過是皮外傷,已經好得差不多。你看我的臉色就知道,無甚大礙。”
凌悠然仔細端詳了一番,才放心,“那麼、君墨呢?”
他臉色微凝,“進去再說吧。”
小小的花廳,大家圍坐一桌,看起來十分地溫馨。君墨就坐在衆人中間,雖然瘦得脫了形跡,然而,看到她的一剎,白的透明的臉上,琥珀色的瞳流淌出一種別別樣的光彩。
凌悠然微偏頭,仔細端量着他,緩緩露出笑意:“君墨,見到你真好!”以爲此生再見無期,卻不想人生有時候往往出人意料。
我亦然。他在心中默唸,脣邊的笑意如花綻放,蒼白的病容瞬間被點亮,動人心絃。
看着她坐到自己身邊,那一刻,心底汩汩冒出一種豔若春水般的柔情,讓他的神情看起來愈發溫柔迷離。
拋卻心底的不甘與怨恨,拋卻那不屬於自己的浮華,原來所求,不過是與她一道,同進晚餐。
“好了,人到齊了,開動了。”神秘男子揮了揮手,“你們要眉目傳情就一邊去,別影響爺的胃口!”說完,抓起筷子夾菜。
凌悠然回頭瞪了他一眼,這廝和外在的形象簡直天差地別,簡直太欠揍了!倒是君墨,好脾氣的笑笑:“抱歉,阿九。”
阿九?凌悠然不由多看了那人一眼,下意識地想到了九千歲……應該不會吧,九千歲自己近距離接觸過,是個貨真價實的女人啊!
雖然大家沒怎麼說話,但是氣氛卻還算挺融洽。
飯後,凌悠然推着輪椅來到院子,皓月當空,輝灑千里,周邊的事物都被鍍上一層淡淡的銀光,顯得朦朧而美好。
在輪椅前蹲下身子,她伸手捏了捏君墨的雙腿:“有知覺嗎?”皇權之爭果然兇險,君墨本就身帶積年的寒毒,在爭鬥之中不幸中了別的毒藥,發現之時,絕也只來得及將毒素控制在一定範圍之內。因此,這雙腿算也廢了……腿倒還好,就是聽絕的意思,君墨的性命恐怕不久矣……
君墨低眸,見她神色黯然,忙輕聲寬慰她:“不過是暫時行動不便,不要緊,你不必擔心,絕會找到辦法的。”
她輕輕搖頭,掩飾眼底的傷感,強笑道:“我只是想你快點好起來,跟我們一起出海,聽說那裡的國度有許多新奇的東西,那裡的人也與我們有很大不同,相信一定很有趣,你不想去看看嗎?”
他默然凝視,心思通透的怎麼會看不出她的強顏歡笑,心底有淺淺的疼痛感在蔓延,情不自禁伸出手,扶上她的臉,脣間低柔吐息:“無憂——”
她擡眸,迎上他溫柔似水的目光,心跳猛地漏了一拍,下意識地捉住他微涼的手掌,“君墨,答應我,要活着。”
他微怔,迷離的眼底掠過一絲異樣的光滑,微笑着鄭重許諾:“我會一直留在你身邊……”哪怕死亡,靈魂也會一直守護着你。
她沒聽出這話中深意,欣然微笑,輕輕地在他手背上印下一吻。
輕柔如羽毛的吻,讓他彷彿觸電般戰慄不已,深埋在心底的情感剎那狂涌而出,幾乎讓他不能自持,不禁執起她的柔胰,也如她那般,落下一個淺淡的吻。
他愛她,或許就在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可是,卻不敢放膽去愛。他揹負了太多的束縛,心底始終放不下,當年母后的冤仇。因此,當有機會奪回一切,他毫不遲疑地返回那個地方。爲着一個虛無的目標,爭權奪利,勾心鬥角,最終還連累了朋友。
幡然悔悟,決意放下,可惜太遲。以爲自己已心如止水,可看到她的那一刻,波瀾不興的心湖,卻再次掀起了狂瀾。明知自己深有殘疾,明知自己命不久矣,卻還是控制不住,想要靠近她……
他是個自私的人。
若是、時光可以倒流,他一定拋卻一切,再也不會與她錯過……思潮翻涌,他不禁劇烈地咳嗽起來,那樣拼命的咳嗽,彷彿要將五臟六腑給嘔出來,她感覺一陣心驚肉跳,手貼上他的後背,慢慢替他順着。
驀然,一點猩紅濺落她的白裳,如同白雪中陡然綻放的紅梅,妖冶得觸目驚心,凌悠然怔住了,心中強烈的不安讓她止不住大喊:“絕,蘇清絕!快點出來!”
“我——”君墨放開捂嘴的手,想要告訴她自己還好,溫熱的腥甜卻大口大口地的涌了出來,將他的話吞沒,她伸出手去,那樣觸目的紅,在掌心刻畫悽豔的圖畫。
屋內的幾個人全涌了出來,絕將嚇白的臉的她擠到一邊:“讓我看看。”飛快地針起針落,片刻之後,咳血不止的君墨終於停了下來,無力地靠向椅背,只覺得渾身的生氣盡被抽走,疲憊地連眼皮都感覺格外地沉重。
“我說過,你不可大喜大悲。”絕冷聲道,面色不虞,爲他不愛惜自己。
“對不起,嚇到你們了。”他虛弱微笑,目光落在她身上,又轉到身邊的阿九,“阿九,替我照顧她。”語中帶着一絲哀求一絲悲涼。
阿九眉頭一皺,語氣不善:“你的女人自己照顧,死活老子可不管。當了這麼多年的女人,我早就對女人免疫了,不然的話倒可以考慮了橫刀奪愛。”伸手在他肩膀輕輕一捏,“你看看這周圍的男人,哪一個不是虎視眈眈,你得活着,才能爭取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聞言,君墨笑了笑。忽而想起,她周圍不乏優秀的男子,有沒有自己其實並無多大區別。
感覺他在交代遺言般,心底涌上一股憂傷,凌悠然上前握住他的手,柔聲道:“君墨,你需要好好休息,不要想太多。”
他靜靜望着她:“我怕自己一覺醒來,就再見不到你。”淺淡的笑意,憂傷入骨。
在場的人都不忍地轉開目光,無言的悲傷在空氣中蔓延。
“不會。我會守着你,直到你醒來。”說着,推着他一路回了房間。直到他耐不住疲憊,沉沉睡着,凌悠然才推門出來。
蘇清絕幾人都在,臉上的神情凝重。
“絕,君墨他的情況怎麼樣?”
“只怕,挨不過今夜。”他輕聲道,目光盈滿了哀涼,“他能支撐到今日,只是爲了最後見你一面。如今心願已了,支撐他的那根弦鬆懈下來,生命也就走到了盡頭。”
儘管已經心有準備,聽到這個消息的剎那,巨大的悲傷還是差點將她擊潰,凌悠然撐在牆邊,無力地問:“難道就沒別的辦法了嗎?”
前不久剛剛經歷一場生離死別,如今又要再次經歷那種傷痛,命運實在太殘酷了。
他默然以對。人力有時窮,有些事情不是努力就能有結果。君墨的身體已經被破壞殆盡,縱有靈藥,也難以挽回。
“進去吧,好好陪着他。”作爲好友,君墨的心思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看似萬事不在意的人,其實藏着濃烈的情感。
凌悠然提着沉重的腳步,再次回到屋裡,靜靜地靠坐在牀沿,靜靜凝視着眼前脆弱得彷彿一碰就碎的容顏。
君墨睡得很沉,然而氣息卻越來越微弱,就在她以爲他就這樣永遠沉睡,他忽而睜開了眼睛,失去生氣的臉上流轉着一種瑰麗的色彩。
他笑着衝她微笑:“無憂。”猶如萬物春發般的美麗,卻讓她的心徹底墜入冰窖。
這是迴光返照,她知道。
“嗯,你醒了?”她回握他伸過來的手,涼的彷彿沒有一絲溫度,“現在什麼時辰了?”他側轉過臉,無奈窗戶關得嚴實,“我想、和你一起看日出……不知道,這個願望還能不能實現。”
“胡說什麼,只要你趕緊好起來,以後我天天陪你看日出!”她輕斥道,鼻子一陣陣發酸,不由地更加緊握他的手,彷彿這樣就可以牢牢將他抓住,任誰也無法帶走。
他微微一笑,沒有反駁,卻心如明鏡,知道自己大限已至。
看着他的笑容,心中愈發酸楚,她吸了口氣,道:“我們這就出去看日出!”說着,小心翼翼地扶他上了輪椅,緩緩推他出到院子中。
可是,眼下不過三更,哪裡來的日出?別說太陽,就是月亮,也被厚厚的雲層遮住了。
“呃——”凌悠然乾笑了下,道:“很快就會看到日出了,不是說黎明前最是黑暗嗎,想必很快就天亮,我們再等等。”
君墨擡頭望着沉如墨色的天幕,並不拆穿她的謊言,其實,只要能和她在一起,無論是日出還是月落,都無所謂。
“我忽然想起第一次見你的情形……”他忽而開口道,凌悠然坐到他身邊的石凳上,腦海中不自覺地浮現第一次見面的情景,那時候她很意外他會是這樣溫潤謙和的男子。
“不是那次。”他側眸,凝着她,靜靜笑道:“比那更早,是在平城……你與袁小姐她們在街上衝突,後來南宮緋月送來大量的財帛……”
“啊,那時候被你看到了?”凌悠然低呼,不好意思地撓撓頭,“那我那貪財的樣豈不是也被你看在眼裡了?”
君墨寵溺一笑,“很可愛。”他當時遠遠看見騷動,只是好奇地瞥了一眼,那麼多人裡,偏偏只有她入了自己的眼,緣分真是恨奇妙。
後來回了京城,則聽到更多的屬於她的故事。想了下,從貼身的衣袋裡摸出一張絹帛。小心地展開,凌悠然垂眸一看,只見上頭畫的是自己穿旗袍的模樣,正是參加雲老太君壽宴時的打扮,不由疑惑:“這是?”
“這是我無意中得來的,一直藏在身上。”君墨看着帛畫,露出一絲恍如迷夢般的笑意,蒼白瘦削的手指輕輕摩挲着畫中人,“你穿這身衣裳,很美……”那時候京中許多貴女效仿,卻始終無人能穿出她那般的風華。
聞言,久違的悸動再次襲來,她認真地端詳着他恍惚如夢的神情,想起自己與他爲數不多的相處。那時候,也曾爲他心動過,只是,離別與時光,終於讓那時的情懷淡卻。
前塵如夢,他目光微斂,深深凝着她,“無憂、我後悔了。當初若不執迷於報仇,也許就不過錯過你。”
“君——”
“噓,別說話,聽我把心底的話說出來。”他伸出食指,輕輕點在她嬌豔的脣邊,恍如夢囈般說道:“那時候的你,很孤寂,正是需要人陪伴……只可惜,被仇恨矇蔽的我,終究還是錯失了唯一一次走進你內心的機會。”在臨國再次相見,情懷依舊,然而,她的心卻再也不會向自己敞開。
“若有來生——”他迷離一笑,移開手指,慢慢俯落,在她脣間印下一吻,仰頭看着天空,身體緩緩靠在椅背上,“看,日出了呢……”
她站起身,擡頭仰望,只見濃雲散去,皓月當空,柔和明亮的月光瞬間一瀉千里,美得驚心動魄。
緩緩低頭,只見清亮的月光攏在他清美的面容上,有如神光,他緩緩地合上眼眸,嘴邊露出一絲動人的微笑,“無憂……”呢喃着,墜入了遙遠的夢境。
“君墨?”她輕聲喚,渾身都在顫抖。
守在暗處的清絕等人走了出來。
“悠悠,別難過了。”雲歸輕輕地攬住她的肩,她順勢伏在他的肩頭,落下一滴晶瑩。
……
風蕭瑟,月沉吟。
一聲悵然的嘆息幽幽響起:“你要走了?”
“老子本來就是爲了救你們才離開鳳國,現在人救了,人情也還了,君墨都不在了,老子還留在這裡作甚?看着你們幾個和凌悠然卿卿我我?”君墨一頭躺在寬大的椅子裡,隨意將腳擱在一邊的桌子上,伸手扯過一旁發呆的白狐,徑自枕在腦後。
“是先回鳳國還是先去臨國?”蘇清絕輕輕靠在窗邊,望着天邊的殘月,淡淡問道,聲音裡不自覺地帶了一絲惆悵之意。
他生性冷淡,朋友不多,唯一的知己就是君墨,如今知己死,好友離開,不得不感嘆命運的無常。
幸而,雲歸還在,而且若無意外,會一輩子一起守護着同一個女子。
阿九默了下,道:“先去臨國,了了君墨最後一樁心願,然後再回鳳國了老子自己的心願。”
蘇清絕意外地瞅了他一眼:“我以爲你會急着回去對付連池……設法助你皇姐一臂之力。”
“老子可沒那麼大度……當年……”阿九緩緩說道,清冽的眼底掠過一絲痛楚,“她害死了我最重要的人,我沒給她下刀子就已經算是仁慈了。再加上這些年,她可沒少在背後搗鬼,甚至想要我的性命,若非老子命大,只怕早去閻王爺那裡報到了!”
“我之意是,這是你奪權的最佳時機!”
“老子的心很小,裝不下那萬里河山。”阿九想也不想滴回道。
“是嗎,之前是誰想將丫頭交給連池,以免他藉口進攻鳳國的。”蘇清絕的語氣忽冷,轉過頭來,面容泛着雪樣的清光,阿九不由地打了個機靈。
忙擺手辯解:“老子那時不過頭腦發熱,最後不是什麼也沒做嘛,別那麼小心眼啦,早知道老子不跟你提這檔了!”
真不知道那女人有什麼好,把你們一個兩個迷得七葷八素……這話卻只敢放心裡嘀咕,沒見蘇清絕那一臉寒霜,幾乎可以凍死人。
蘇清絕冷冷地掃他一眼:“希望沒有下次。”
“絕對不會了。”阿九鄭重其事地保證,他向來天不怕地不怕,然而,就怕蘇清絕這廝。別看他一副冷冷清清的模樣,發起怒來,絕對很恐怖。
“再說,老子很快就解脫了,這次回去就將一些事情交割清楚,日後天大地大任爺逍遙,哪裡還管它鳳國亡還是興?!”
國家興亡,從來不是個人可以左右。凌傲虞雖然能力一般,但是心性還可以,只要腳踏實地,想必鳳國一時半會也還滅不了。
“你當真放得下?”蘇清絕正色問,“若當真放下,不若與我們一道出海外看看別的世界!”
“有什麼放不下的,當年父後費盡心思讓母后將那股勢力交到我手上,爲的也不過是有朝一日身份暴露好有個依仗。現在,已無必要。”說到這個,阿九不由苦笑,當年皇姐體弱多病,而皇貴妃在旁虎視眈眈,爲了有個保障,父後將自己當做女兒養,直到後來,父後坐穩了後位,皇姐又順利被冊封太女,然而,他卻只能繼續當女人……
顛倒性別的生活,他受夠了,早就想擺脫這個束縛,如今終於有機會,是怎麼也不會放過!
“至於出海之類的話,再說吧。暫時我還不想這個問題,不過,等你們找到那幾個失蹤的側夫,也許老子會改變主意也不定!”
“你們說誰失蹤?”門驀然被推開,凌悠然闖了進來,兩人擡頭望去,都很意外。
阿九更是驚訝:“你這丫頭隱匿的功夫實在了得,老子居然沒發現你在門外!”
凌悠然修煉的閉氣功夫獨特,只有她自己才知道,不過,眼下沒功夫和他說這個,“絕,你們剛纔說、誰失蹤?”
蘇清絕知道瞞不過,只得實話實說:“是玉瑾他們。早在你們沒到達鄴城之前,他們已經失去下落。船上的其餘人員卻都還在……”
“怪不得這麼多天,你們始終拖着不肯離開這裡,是想瞞着我暗中將人找回來吧!”凌悠然有些懊惱,因此君墨的死,自己消沉了好一陣子,居然半點也沒察覺。
想了下,脫口道:“是連池,一定是他把人弄走了!”離開時他殘冷的笑意猶在腦海,他說過,自己會回去找他!
……
當初春的第一抹新綠綻放在枝頭的時候,宣王與越的聯合大軍終於攻陷鳳國都城,太女帶着殘餘部衆倉皇出逃,不知所終。
女皇病體沉重,已失去意識,衆臣擁戴之下,六皇女順勢登基,改國號承佑。承佑元年春,太上皇薨,舉國皆哀。
越國黑甲軍退守岷城,鳳國滄江以北大片土地,被新任女皇封給逍遙郡王也即是越國皇后作爲封地。
凌悠然成爲了史上封地最大的郡王,也是越國有史以來,實力最強的皇后,因爲她的手中擁有鳳國的半壁江山。
……
明麗的陽光下,三層高的巨大船隻佇立在海灣處,旌旗獵獵,守衛森嚴,巨船的周圍,密佈着許多小船,黑底金邊,包着鐵皮,船身輕盈而靈活,是越國最新的戰船。
凌悠然手遮額頭,眯眼仰望着眼前的龐然大物,沉厚的氣息迎面而來,讓人幾乎透不過氣的感覺。
吊橋緩緩降落,一個身穿黑色甲冑的青年將領緩緩走了下來,是熟悉的面孔,是烈。
他冷着臉,恭敬地施禮,“臣拜見皇后。請皇后上船。”雖然心中並不認可此女,但是,既然主子認定了她,作爲屬下的,只能遵從。
踏上甲板,看着吊橋緩緩收起,凌悠然不禁緊張地捏了捏拳頭,也不知這次的決定對與否。
深吸了口氣,跟隨烈一直進入其中一間艙房。
窗口大開,一抹挺拔冷峻的身影,如淵如嶽佇立窗前,黑色滾金邊的袍服,披散的墨發,張揚之中給人一種孤冷之感。
烈無聲地退了出去,帶上門。
凌悠然立在原地,不敢前行。
她來了,就在自己身後……連池扶在窗舷的手緊了緊,壓下眼底翻滾的情緒,緩緩轉過身,目光落在她身上,顯得有些冷淡,脣邊勾起的那一縷笑意,亦是冰冷的:“我說過,你會回來找我的!”
“玉瑾、十三郎和柳二郎,都在你這兒?”凌悠然努力平復突然失控的心跳,直奔主題。既然不想再與他牽扯,無謂的話,還是不說的好。結局早已註定,掙扎、只是多餘罷了。
他窄眸輕眯,語氣愈發冷冽:“連柳二郎那等貨色都能得你關注,緣何獨獨對我絕情?”
她對柳二郎並無那份心思,不過這話沒必要對他講,“要怎樣才肯放人,你說吧!”
她怎能如此淡然?在招惹自己之後,在背叛自己之後,她怎麼可以表現得若無其事,這樣顯得自己的苦苦煎熬是那麼地可笑……連池心潮起伏難定,招手:“過來!”
她遲疑了下,來到他面前,卻被他猛地扼住脖子,她吃驚地瞪大雙眼,他想殺了自己?
這個認知,讓心底猛地一揪……她露出一絲苦笑,緩緩閉上眼睛。
他卻忽然鬆開力道,溫熱的指尖輕輕地撫摸她頸間的肌膚,“讓你來,看場好戲!”
說着,將她推至窗前。他話語低柔,她卻覺毛骨悚然,凌悠然隨着他手指所向望去,對面船隻上二樓甲板忽然墜落一人。
她不禁低呼,然在接觸水面之前又猛地頓住,那人就墜在一根繩索之上,被海面上的烈風吹得東晃西晃,看起來十分驚險。
運足目力,不由駭然抽氣:“柳二郎!”那人正是柳二郎,近段時間不知爲何功力大有突破,以至於眼下距離甚遠卻連柳二郎此刻臉上的痛苦神情都看得一清二楚,心底愈發難受。
連池抵着她的後背,冷笑:“怎麼?這纔開始,就心疼了?好戲還在後頭呢!”
話音落,甲板上再次甩下一人,這次卻是十三郎。她的心猛地抽了抽,忙地捂住嘴,掩住即將脫口的驚呼。她怕,下一個會是玉瑾。
所幸甲板上沒有繼續拋下人來,然卻開始折磨吊在繩子上的倆人。
繩子猛地一放,讓兩人瞬間沒入冰涼的海水,又猛地提起來,如此重複,柳二郎面色已經開始發青,十三郎也好不到哪裡去。
“住手!”她轉過身,用力抓住他的衣袖,“連池,快讓他們住手!”
連池冷哧:“這就心疼得受不了了?哼,這痛尚不及你給我的十分之一。若不好好回報,豈非太對不起自己!”
話雖如此,到底還是坐了個手勢,那邊的甲板上暫停了對柳二郎二人的折磨。
凌悠然鬆了口氣,連池冷哼了一聲,轉身倚到一邊的榻上,隨手拿過一個玉杯放在手中把玩。剛纔還饒有興致的想要刺激她,此刻卻對那樣的遊戲顯得意興闌珊。因爲,他發現,折磨她無異於折磨自己。她疼,自己的心更疼。何苦呢?
凌悠然深吸了口氣,走到榻邊,“一切都是我的錯,你要怎樣對我都無所謂,但請你,放過他們。”
連池恍若未聞,將玉杯隨手拋回桌上,倒了一杯酒,仰頭倒入口中,隨即長臂一伸,猛地將她扯落懷中,一手摟住她的腰身,吻落她的脣,將甜而辛的酒液強行渡入她的口中。
“喝了這酒,我就放了那幾個!”
他冷聲命令,眼眸深沉若淵。
凌悠然聞言,將酒液吞了下去。看着他道:“酒已經喝了,可以放人了嗎?”
連池意味不明的笑了下,放開她,翻身坐起,對着窗口處做了個手勢,“你留下,他們就可以走。”
她苦笑:“我還能離開麼?”身體開始使不上力氣,也不知他給喝的什麼,怎麼他卻一點事也無?
“但是,我想確認一下,他們無事。”
“如你所願。”
連池走了出去,片刻之後,兩個黑甲軍押着被反綁的玉瑾三人進入房間。
“妻主!”玉瑾看到她的剎那,既驚且喜,一下子眼淚就涌了上來,若非被捆着,只怕早就撲到她懷裡來了。
“女人!”十三郎激動得滿臉通紅,他身上被下了禁制,不然這小小繩索難不住他。
“……”柳二郎只是複雜地看着她,並沒有開口。
分別許久,在這種情況之下見面,凌悠然的心情很複雜,喜憂參半,衝他們笑了笑,正欲開口,忽而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瞬間攫住了自己,她疑惑地投向其中一名黑甲軍,那人感覺到她的目光,猛地擡起頭,一雙恨意滔天的眼讓她嚇了一跳。
“你是何人?”呵斥出口,那人猛地抽出身上的佩劍衝她刺了過來,另一名黑甲軍發覺不對,一面發出示警一面提刀纏住那人。
那一劍來勢兇猛,凌悠然渾身無力,雖已努力避開,卻還是被刺中了肩膀,鮮血瞬間汩汩流出。
“凌悠然你壞我大事,該死!該死……”淒厲兇狠的叫罵聲伴隨着凌厲的殺招,全都向着沒有反抗能力的凌悠然襲來,而那名黑甲軍顯然非是她的對手,瞬間已受了幾處傷。
凌悠然此刻已經知道此人是誰,太女!聽說她兵敗之後率領殘部逃跑,在途中被連池的軍隊截殺……想不到她非但沒死竟然混入了連池的黑甲軍……
寒光在眼前一閃而過,差點將她劈成兩半,凌悠然心口一涼,忙地收斂情緒,已是出了一身的冷汗。
驚魂未定,太女又一劍刺來,這次卻沒那麼好運,即便劍勢被黑甲軍所阻,還是刺中了她的大腿。
凌悠然咬牙忍痛,該死的連池,若不是他給自己下藥又搜去自己身上所有防身的東西,此刻也不會如此被動。
“妻主!”玉瑾嚇得幾乎魂飛魄散,捆綁的身子一下子滾了過去,一口咬在太女腿上,卻被她一腳踹飛。
“郡主!”柳二郎和十三郎也衝了上來,無奈面對身手高強的太女,失去武功又行動不便的兩人簡直就如螻蟻一般,十三郎被踢飛,砸在一旁的桌子上,柳二郎更慘,被刺了一劍,也不知是死是活。
所有的變故,不過是一息之間的事,待得回神,黑甲軍已被殺死,房間外面亦是殺喊聲一片,想必太女並不是只有自己一人。
“呵呵,連池毀了我的一切,我就毀了他的最愛,凌悠然、受死吧!”太女獰笑着,高舉起利劍對着她的心臟猛地刺下來——
“啊——”千鈞一髮之刻,太女被人一腳踢飛,慘叫一聲猛地砸在一邊的牆壁上。
一雙有力的臂膀將凌悠然扶了起來,她轉頭,對上連池關切的眼:“沒事吧?”
她輕輕搖頭,未及說什麼,太女提劍縱身攻來,口中歇斯底里地喊着:“一對賤人,今天本宮就送你們上西天!”
連池將她推到一邊,閃身上前與太女戰作一團。
太女的武功本不及連池,但是她拼命的打法,整個人進入了一種極度瘋狂的狀態,一時間連池也奈何不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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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悠然在旁看得驚心動魄,很是爲連池捏了一把汗。十幾個黑甲軍蜂擁而入,將十三郎幾人安置到一邊,依照連池的指示,圍而不攻,一面保護凌悠然一面警惕。
“啊——”一聲高亢而慘厲的尖叫,太女整個人被踢飛,狠狠撞在牆壁上,下一刻,連池一掌拍碎了她的天靈蓋。
“呵呵……”臨死,太女露出詭異的笑,“要、要你們、陪、陪葬……”說完,腦袋一歪,徹底斷氣。
“拖出去大卸八塊,餵魚!”連池嫌惡地瞅了她一眼,面無表情地對屬下命令道。
凌悠然鬆了口氣,見連池衣衫上有血,倏然大驚:“你受傷了?”
“沒——”連池的話還沒說完,忽然艙下發生了劇烈的爆炸,房間的地板瞬間四分五裂,整艘船都在劇烈搖晃。
“當心!”連池將她緊緊護在懷中,從窗口躍了出去。
“轟……嘭嘭……”接二連三的爆炸聲響起,偌大的船身瞬間被炸得粉碎,凌悠然只覺得背上一痛,身體瞬間沒入冰涼的海水中……
耳邊依稀聽到劇烈的轟響、士兵們的慘叫、還有落水的聲音,匯聚成十分慘烈的音調,讓人心驚膽寒。
……
興平二年春,鄴城最大的海灣龍灣,發生了一場盡心動魄的變亂。鳳國落敗而逃的太女殿下率衆混入黑甲軍,以一種名爲黑火藥的殺傷性極大的東西炸燬了幾十艘軍船,黑甲軍死傷無數。越國帝后深受重傷,雙雙墜海……震驚天下的變故,史稱龍灣之變。
……
凌悠然感覺自己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到自己和連池一起墜落大海,沉沒海底,而胸前掛着的月牙墜在她墜海的那一瞬,忽然粉碎,碎末化作萬千光點,形成一個類似於透明的護罩,將她籠罩在其中。
透明的罩子,好比一隻輕舟,在海上隨波逐流,她在其中睡着,無法醒來,卻清晰地感覺到連池始終緊緊抱住自己,無論經歷怎樣的風浪,亦不離不棄……
忽而她感覺到連池身上流出大量的鮮血,噴灑在自己的衣襟上,開出大片妖冶的曼珠沙華。
“啊。”驀然睜眼,刺目的光線卻讓她不得不閉上眼睛,聽得一道清冷的嗓音隱含關切在耳邊響起:“悠然?醒了?”
“嗯?”緩緩睜開眼眸,一張浮冰碎雪般的絕世容顏驟然映入眼簾,凌悠然眨了眨眼,“絕?”隱約帶着一絲不確定,“我沒死?”
蘇清絕微涼的指尖撫上她的眉間,脣邊露出一絲微笑:“你說呢?”
她怔怔看着他難得的笑容,“絕……你應該多笑笑。”從他指尖的溫度,知道自己並沒有死。
“你若喜歡,往後、天天爲卿展顏又何妨。”他輕道,眉目若水,動人心絃。
她癡癡看了半晌,驀然翻身坐起,扯得背上一陣疼痛。
“當心,你背上的傷還沒好。”清絕小心按住她,扶着她慢慢靠在枕頭上。
“玉瑾他們呢?”她皺眉,記得當時他們可都受了傷,而且突然的爆炸之下,只怕——
“別擔心。他們只是受了傷,卻並無性命之危。”他柔聲寬慰,想起趕到現場時的慘烈情狀,仍心有餘悸。
她鬆了口氣,感覺有些後怕。輕音留下的帛書裡,有提過火藥的製作方法,卻也並不齊全,那是他早些年無意發現的,之後因爲被巫儺族囚禁,並沒有實驗的機會。也不知道太女打哪兒弄來這玩意兒,幸好,配方沒有完善,威力不夠大,若不然只怕自己早被炸得粉身碎骨了。
清絕頓了下,沉吟道:“只是、柳二郎他、失蹤了。他落了海,我們多方尋找,卻無結果。而你和連池沉在海水中一天一夜,我們以爲……”聲音微哽,想起當初的絕望,心上的傷口再次裂開,痛不可遏。
“絕,對不起。”凌悠然歉然,輕輕將手覆蓋在他手背上。
絕搖頭:“只要你沒事就好。說起來,真乃上天眷顧。”
她卻想起了那個冗長的夢境,下意識地伸手摸上脖頸,那裡空空如也,什麼也沒有,“絕可看到我脖子上的掛墜?”
他微怔,“無。怎麼了?”
“沒事。”也許,那並不是僅僅是夢。
門外響起了雲歸溫和的嗓音:“悠悠醒了嗎?”
“雲郎!”
門被推開,進來的除了雲歸和緋月,還有走路一瘸一拐的玉瑾和腦袋包的像糉子的十三郎。
“嗚——妻主!”玉瑾一下子撲了過來,伏在她大腿上,緊緊抱住她的大腿哭得稀里哇啦:“嗚嗚,妻主沒事太好,嗚,嚇死玉瑾了,嗚嗚太可怕了……”
“好了,沒事了,一切都過去了!”凌悠然笑着撫摸他的腦袋,擡頭看着十三郎,目光膠着,無聲地傳遞着彼此的心思,旋即,微微一笑。
環顧一圈,眼前的男子風情各異,充滿溫柔的、深情而關切的目光聚集在自己身上,那一刻,感覺很溫暖,同時也很感慨,有生之年能遇到他們、何其有幸?!
璀璨一笑,容色如花,“都杵着作甚,快坐下!”
雲歸將碗端上來:“先喝點清粥,恢復下體力吧。”
“丫頭,我來餵你!”緋月說着,搶過碗,坐到牀邊,將拼命抹淚的玉瑾擠到一邊。
瞬間,美男環繞,幸福無邊……
萬物生髮,春意盎然。
一枝新綠探入窗口,凌悠然伸手扯下一片嫩綠的葉子,腦袋一熱,忽然脫口吟道:“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縱我不往,子寧不嗣音?”
“在想我嗎?”低沉華麗的嗓音驀然響起,一雙有力的手臂從背後環住她,凌悠然身體微僵,臉上露出不可思議的神情。
“連池?”剛纔有人靠近,她知道,還以爲是緋月他們,誰知道,居然是他!
他俯下臉,灼熱的呼吸撩在耳際:“朕問你話呢,皇后?”
她深吸了口氣,身體不由自主地往後靠上他溫熱的胸膛,脣邊不由自主地露出笑意,學他的語調道:“想我呢?本宮問你話呢,皇上?”
“想……恨不得將你吞進朕的肚子……”他低笑,溼滑的舌一點點**着她透明的耳垂。
“嗯,別……”她忙地捂住耳朵,那裡是自己的敏感之處,輕易撩撥不得。
“噓,被叫那麼大聲,當心被他們發現。”
這話怎麼聽着那麼邪惡?她扭頭,瞪他,卻被他眼底的深情吸引,不由怔然。
“女人,你毀了爺的清白,必須對爺負責!”他狀似嚴肅地說道,眼底的溫柔笑意如水流瀉。
“我什麼時候毀你清白?”
“現在……”他邪笑着,深深吻住她的脣……
窗外春光璀璨,窗內春色正撩人……
一艘華麗的船隻上,歡歌笑語,一片和樂融融。奇異卻優美的樂聲渺渺,隨海風傳散。
其中一間艙房內,牀上的男子悠悠睜開眼眸,發出一聲輕微的嘆息,待得神智稍微清醒,他轉動目光,看着四周陌生的環境,不禁“咦”了一聲,咕嚕一聲爬了起來。
牽動胸口的傷,不禁疼得直抽氣,“嘶,這是哪兒?我、我居然沒死?”中了那個瘋女人的一劍,又墜入海水,想不到自己還活着!
難道真的應了那句,禍害遺千年?思及此,柳二郎不由自嘲一笑,雖不認爲自己是禍害,但是,凌悠然說過,自己就一禍害!
他小心翼翼地爬下牀,門忽然開了,轉頭望去,只見一個年輕的女子端着一個盤子進來,金髮綠眼,穿着上身勒緊,下面撐得如同傘蓋般的奇怪裙子。
他驚異地打量她:“是姑娘救的我?請問這是哪裡?”
“……”女人嘰裡呱啦說了一大堆,柳二郎一句也沒聽懂,心裡頓時涌上不好的預感——難道自己一不小心,飄到了南洋?怎麼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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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文了,感覺很複雜。似乎鬆了口氣,又有些遺憾。
或許是太久不寫,找不到感覺,又或許是不適合寫這樣類型的文,本書寫得分外艱難。而且成績也很不理想,以至於開文至今一次大封推也沒有。這曾讓我感覺沮喪,但因爲有親們的支持,堅持了下來。
謝謝二字雖然蒼白,但是,我還是想對一直支持本書支持我的親們,說一聲,謝謝!
在此,我要特別感謝小韓知魚親,在我心情最低落的時候,是親一直鼓勵我、支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