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客、首座、監寺等聽智真長老這等說,一個個呆若木雞,不明這“貴客”指的是誰;智真長老也不和他們廢話,自顧自下了雲牀,叫小沙彌打開木箱,取出一件袈裟來。
首座見那袈裟是平日裡智真長老舍不得穿的,咂舌道:“前番智深鬧得卷堂大散,長老分明說本寺乃是菩薩道場,千百年清淨香火去處,如何容得如此穢污?如今智深不明不白回來,當得起長老親自出迎?”
監寺也道:“這袈裟是長老心頭寶貝,經年不穿的,智深如何能當得起?”
“你們當老衲說的是誰?”智真長老笑罵道:“你們這些目光短淺之輩,瓶兒罐兒長了耳朵,也知道朝廷發大軍剿滅田虎反賊,如今已經功德圓滿;智深也在軍中效力,今日陪貴客上山,我方纔入定早已省的。”
衆和尚聽了,只是不信,又仔細問知客;那知客只是從門子那裡聽了一句,哪兒能有答案?
此時智真長老已然披上袈裟,全身上下整理利落,笑道:“爾等若是不信,可出門往西一觀,便知端的。”
衆和尚涌出方丈室,往西一看,果然見有一朵五色祥雲,隨山風吹拂變化無窮,頓時都是心頭大震,知道智真長老所言非虛。
原來這五臺山中偶有五色祥雲現出,所謂佛光普照,也有傳說此五色祥雲乃是文殊菩薩座前之物,每每只有貴人來時纔會出現;如今五色祥雲在西,衆和尚面目肅然,齊呼佛號。
“走!”智真長老也從方丈室出來,精神抖擻。
“去哪裡?”
“山門!”
衆和尚如夢初醒,都隨智真長老來到前面;首座喝令門子大開山門,準備迎接貴客。
那兩個門子消息報上去,想必要緊閉山門,把魯智深擋在外面;此番首座一說,這兩個門子還道是自己聽錯了,目目相覷;後來見智深長老親自過來,才知真是要大開山門,好迎接魯智深。
西門慶和魯智深說說笑笑,一路上來,如何知道這許多事情?轉到山門外不遠,只聽寺內撞鐘擊鼓,衆僧都出來迎接,向前與西門慶和魯智深等施禮。
西門慶見一片光頭洶涌,架勢十足,差點沒笑出聲來;魯智深則吃驚不小,未曾料到有如此迎接厚遇。
少時衆光頭分開兩路,中間有個和尚穿一身金絲袈裟,施禮道:“見過貴客!”
西門慶見那和尚時,六十多歲年紀,眉發皆白,骨骼清奇,儼然有高僧氣度,急忙還了一禮;也不知道是不是智真長老,正待詢問,便聽旁邊魯智深唬道:“長老怎麼親自出來了?”
西門慶這才知道眼前這位高僧果然正是智真長老,水滸傳裡有名的活佛,知道過去未來之事;若非如此,魯智深上五臺山時,便不會留他,親自主持替他剃度,更多番維護。
“原來是長老!”西門慶誠心又施一禮:“小可是魯智深好友,複姓西門單名一個慶字。”
智真長老笑着還了一禮:“西門大人乃是征討軍監軍,田虎得以剿滅,非西門大人不可!”
衆和尚這才知道西門慶是何等身份,果然是貴客到了;智真長老帶頭,監寺、首座恭恭敬敬引着西門慶去方丈室,見了魯智深也是客客氣氣,恭敬有加。
“灑家原先在此時,這些禿驢處處爲難,這番倒是如此客氣!”
魯智深心下冷笑,也不說話,微微還禮,跟着來到方丈室,和西門慶坐了。
知客叫小沙彌供上茶來,西門慶聞一聞,撲鼻的香;吃一口,口齒留香,便知道這是上好的茶了,只怕平時寺里舍不得拿出來。
“久聞長老清德,爭耐俗緣淺薄,無路拜見尊顏;今番奉招討伐田虎,已然完功,到此拜見長老,平生萬幸。”
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
西門慶得了好待遇,自然話頭客氣:“智深下山之後,念念不忘長老,特引小生來參見大師。”
智真長老道:“常有高僧到此,亦曾閒輪世事循環;久聞監軍大人爲百姓念,獨力支撐,衆將齊心,此次征討纔不至於功虧一簣;吾弟子智深跟着大人,豈有差錯?”
西門慶稱謝不已,叫取過香油簿,添了一筆。
監寺偷偷取過來看時,頓時咂舌不已,原來西門慶心中歡喜,大筆一揮便許了一千貫;這一千貫對於西門慶來說算不得什麼,但就文殊院來說,經年也弄不了這麼多香油錢。
魯智深叫吹血親兵取過一包金銀綵緞來,供獻本師。
智真長老道:“吾弟子,此物何處得來?無義錢財,決不敢受。”
魯智深稟道:“弟子累經功賞,積聚之物,弟子無用,特地將來獻納本師,以充公用。”
智真長老堅執不受,西門慶道:“長老差矣,此乃智深師兄軍功所賞,明明白白,清清楚楚,有何不可?”
智真長老口呼佛號,對魯智深道:“既是西門大人開口,也就罷了。只是衆亦難消,與汝置經一藏,消滅罪惡,早登善果。”
魯智深拜謝已了。西門慶又道:“今日上山還有一事,還望長老成全。”
智真長老雙手合十:“大人有話,只管道來。”
西門慶便把魯智深還俗一事說了,智真長老聽了半響沒說話,良久才道:“智深紅塵未了,待明日辦齋完畢,法堂之上再有話說。”
當日西門慶和魯智深等人就五臺山寺中宿歇一宵,長老設素齋相待,不在話下。
且說次日辦齋完備,五臺山寺中法堂上鳴鐘擊鼓,智真長老會集衆僧於法堂上,**參禪。
須臾,合寺衆僧都披袈裟坐具,到於法堂中坐下。西門慶、魯智深並衆親兵,立於兩邊。
引磬響處,兩碗紅紗燈籠,引長老上升法座。智真長老到法座上,先拈信香祝讚道:“此一炷香,伏願皇上聖壽齊天,萬民樂業。再拈信香一炷,願今齋主,身心安樂,壽算延長。再拈信香一炷,願今國安民泰,歲稔年和,三教興隆,四方寧靜。”
祝讚已罷,就法座而坐。
兩下衆僧,打罷問訊,復皆侍立。
智真長老開口道:“吾弟子智深何在,且拿度牒來。”
魯智深向前拈香禮拜畢,合掌近前參見智真長老,恭敬送上度牒;智真長老拿在手裡相了一相,便叫監寺收了,嘆一聲道:“智深,汝可知吾與你此法號,用意何在?”
魯智深依稀記得當時也是在這法堂裡剃度受戒,往日種種,涌上心頭,當日智真長老偈言還都記得,便回道:“是。靈光一點,價值千金。佛法廣大,賜名智深。”
“汝於佛門有大緣,將來成就不在吾之下。”智真長老嘆息道:“現如今在紅塵中打滾,三皈五戒也只當做過堂風。既如此,出家入家又有何區別?”
魯智深聽了,默然不語。
智真長老口出偈言:“六根束縛多年,四大牽纏已久。堪嗟石火光中,翻了幾個筋斗。咦!閻浮世界諸衆生,泥沙堆裡頻哮吼。”
又道:“智深,你遲早還會皈依佛門,這度牒吾便先替汝收了。”
魯智深這才知道智真長老是許了自己還俗,悲喜交加;焚香已罷,衆僧皆退,就請去雲堂內赴齋。
衆人齋罷,西門慶與魯智深跟隨長老來到方丈內。
魯智深道:“弟子這一去不知何時才能回來,吾師有何交待?”
智真長老笑道:“吾本有四句偈語,可言盡汝終生;但汝已然和大氣運之人在一處,前程命運,但憑自己掌握罷。”
魯智深聽得似懂非懂,西門慶卻聽得明白:智真長老那四句偈語本來是逢夏而擒,遇臘而執,聽潮而圓,見信而寂,果然言盡魯智深一生;眼下卻因爲自己,把前程命運都改了,所以長老纔有此一語。
“這老和尚有幾分能耐,不若討幾句話...”西門慶想着,便向前施禮道:“長老是當時高僧,小可愚迷,還請指點迷津。”
智真長老聽這話,未語先笑:“西門大人拿老僧開玩笑不是?大人乃是有大氣運之人,吾弟子智深隨了你,前程都在自己手中,大人反而來問我前程?”
西門慶自然不肯輕易放過:“便有隻言片語,也是好的。”
智真長老沉吟半響:“也罷,讓老僧入定,幫大人看上一看。”
便叫小沙彌焚起一炷信香,長老上了雲牀盤膝而坐,口誦咒語,入定去了。
一炷香過,卻好回來,面如土色,對西門慶搖頭道:“慚愧!大人不但前程一片雲霧,便是後面也分辨不清;老僧竭力,想要撥雲見日,險些被天雷所傷。”
說着那智真長老攤開雙手,果然手心有兩處焦痕,真好似被雷擊過一般,看着魯智深駭然不已。
西門慶在旁暗自惱怒道:“想必這又是那羅真人搞得鬼,待有空時上二仙山當面對質,看他還有何話說!”
智真長老心力疲憊,無法待客,魯智深相陪伺候;長老叫過知客,帶西門慶在寺中四下游玩。
那知客知道西門慶身份,恨不得連吃奶的氣力都使出來,每到一處便細細和西門慶講解,比後世的導遊還要敬業。
西門慶見他講得口沫橫飛,青筋爆出,心中暗自偷笑不已;轉來轉去,便到文殊真容殿,裡面供奉的便是文殊菩薩塑像。
“此乃前朝景雲年間所立,傳聞文殊菩薩現化真身,經過**七十二次現化,工匠才把文殊菩薩真容塑好,故名真容殿...”
知客滔滔不絕,西門慶也懶得聽他,只是微微點頭示意,那文殊菩薩塑像確實活靈活現,只是西門慶沒啥興趣,目光在一旁供奉桌上掃來掃去,頓時被一樁東西給吸引住了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