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松一身素白孝衣的站在黑暗大牢之中,讓喜歡坐在黑暗中的鐵尺有些刺眼。
有些捨不得的放下手中的酒杯,咂巴咂巴嘴裡面殘留的景陽春,鐵尺也不站起身來,大咧咧的問道:“武都頭今日怎麼有空到此?”
鐵尺一向對武松突然當上都頭,是很不服氣的。人家老牛當了多少年的都頭,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啊,而且自己和牛都頭的配合,一向不錯。
赤手空拳打死老虎?外面的人相信,但一向在這黑暗的大牢裡生活的鐵尺,卻心存懷疑。
老虎,那是百獸之王。
就算拉上十來個人,帶着武器,也未必能奈何得了老虎,聽說武松還是喝了不少酒,就憑一雙肉做的拳頭,能起到什麼作用?
“牢頭,你這裡是不是有個叫鄆哥的犯人?”武松言語還算平淡,但鐵尺還是從中嗅到了一絲危險的味道。
“確有此人犯。”鐵尺眯了眯眼,試圖擺脫這種讓他非常不爽的感覺:“都頭有何事情?”
“我要見他。”武松往前踏了半步,身上的氣勢頓時凝重起來:“你帶我去。”
“那就請武都頭拿出令牌。”鐵尺攤出左手:“這大牢的規矩,武都頭可能不知道,沒有知縣大人發下的令牌。閒雜人等不得入內。”
閒雜人等?武松心中冷笑一聲,但還是以退爲進:“牢頭,事情緊急,還是請通融一二。”
鐵尺攤出的左手收了回去,咳嗽一聲:“這是知縣大人定下的規矩,如何通融?”
面前的武松看上去已經有些服軟,打虎英雄?到了老子的地盤,還不得乖乖的?
鐵尺得意的想道,看着武松的眼睛也多了幾分譏笑,但下一刻,鐵尺就看到一個砂鍋大的拳頭,衝着自己的臉,飛了過來。
沒想到一個小小的牢頭也敢試圖拿捏自己,武松當然不會客氣,這一拳打得鐵尺身體往後退去,鼻血嘩嘩的流了下來。
鐵尺被打得一愣:“武都頭,你這是?”
武松上前半步,拳頭收到一半,直接攤開,狠狠的再賞了鐵尺一個耳光:“今天叫你認識爺爺!”
鐵尺被這一記耳光打得金星亂冒,嘴巴里面鹹鹹的,好像還被打掉了一顆大牙。
“爺爺!你是我的親爺爺!”
鐵尺這種欺強凌弱的貨色,被武松一拳再加上一個耳光,直接就跪倒在地上,磕起頭來。
“爺爺饒命!那鄆哥就在右轉最後一間牢房裡。”
武松得了消息,腳步不停,繞過還在不停磕頭的鐵尺,往後面去了。
“小人家裡還有八十歲的老孃...”
“小人今天喝多了酒,爺爺莫要見怪...”
鐵尺胡亂說了些亂七八糟的,一直沒有聽到武松的迴應,顫顫巍巍的擡起頭來,才發現武松早就不見了。
鐵尺爬起來,發現背後的衣服,早就嚇得溼透了。
“俺的個親孃啊,那拳頭比砂鍋還大,還好老子臉厚,要不然這一下了,連腦漿都打出來了。”
“你就是鄆哥?”武松看着牢房裡面躺着的瘦弱少年,縱然是打虎英雄也要猶豫。
“你是...武都頭!”鄆哥聽到武松的問話,連滾帶爬的來到牢門邊上:“武都頭請聽我一言!”
“冤有頭,債有主。”武松從袖子裡抽出那把解腕尖刀:“來來來,你這狗賊既然夠膽殺死我兄,那就上前一步,領了武松三刀再去!”
“武都頭,小人是冤枉的!”鄆哥咬了咬牙,按照牛都頭提供的劇本說了下去:“小人和大郎哥哥親如兄弟...”
“放屁!”武松聽得火起,透過牢門直接把鄆哥劈胸提了起來,叉了鄆哥脖子罵道:“什麼親如兄弟!老爺纔是親兄弟!你且說說,是如何起了惡膽,辱嫂殺兄?”
鄆哥被武松一叉,連呼吸都有些不大順暢,只好趕緊挑重要的說:“武都頭!小人...並非是兇手!兇手乃是...西門慶!”
“西門慶?”武松手上一緊:“西門慶是誰?能有如此狗膽!”
“啊...啊...”鄆哥險些沒讓武松叉死,手腳抽動:“都頭且鬆手!”
武松重重的哼了一聲,將鄆哥放下:“如實說來,如有半點弄假,或是隱瞞,老爺的刀子可不會放過!”
說完武松把那解腕尖刀往牢門上一插,深入半尺,讓鄆哥看的不由渾身哆嗦。
喘又了喘,定了定神,鄆哥這才說道:“都頭,那西門慶是清河縣有名的財主,最近又做了縣尉,和潘金蓮有染。兩人經常在隔壁王婆的茶坊裡私會!”
“什麼!”武松臉色一變:“我出門時,特意叮囑過哥哥,有什麼事情,等武松回來,再做理會!怎麼會...”
“大郎哥哥確實是這麼做的。”鄆哥偷偷看着武松的眼神,接着說了下去:“但大郎哥哥實在氣憤不過,這才拉了小人,天天喝酒。”
“沒想到那西門慶色膽包天,那夜乘小人和大郎哥哥醉倒在樓下,竟然上樓和潘金蓮幽會,大郎哥哥醒了後上去查看,被西門慶狠心踹下樓來...”
“啊!”武松虎眼圓睜,頭髮直立,拔了尖刀在手,大喝一聲:“鄆哥,你所言語是否屬實?爲何知縣大人也濛昧不清,把你當做了兇手?”
“都頭,那西門慶能當上縣尉,不知道給那朱知縣送了多少好處!”鄆哥接着說道:“西門慶和朱知縣,已經好到穿一條褲子的地步。都頭試想想,那朱知縣能抓西門慶嗎?”
“很好。很好。”武松反而冷靜了下來:“既然朱知縣也袒護西門慶,我倒省了告狀的功夫。”
“都頭打算怎麼辦?”鄆哥有些緊張的問道。聽上去武松已經接受了西門慶就是幕後兇手的感覺,但鄆哥還是有些擔心。
果然,武松冷冷的看了一眼鄆哥:“那是我的事情,和你無關。”
“你的事情,我自會查明,如果真是冤枉的,我會把你救出來。”
武松頭也不回的去了,一身白衣在黑暗中還是那麼刺眼。
“武都頭,請留步。”
當武松經過另外一間牢房時,黑暗中一個聲音突然響了起來。
白頌坐在離牢門不遠的地方,一雙眼睛盯着武松:“都頭,某家有件事情,要和都頭說說。”
“你是哪個鳥人?”武松一皺眉頭,腳步稍微頓了一頓:“有什麼鳥屁,快點放出來!”
“某家本是在軍前效力,來清河縣督辦糧草,沒想到被朱知縣那個狗官和西門慶算計,弄了個姦污民女的罪名,判了個秋後問斬,關在牢中等死。”白頌站起身來,訴說着刻意扭曲的事實。
“唔?督辦糧草?姦污民女?”武松嘿嘿一笑:“你倒乖巧,也敢來糊弄老爺!”
“這都是事實!”白頌辯解道:“皇天在上,白頌不敢欺瞞英雄好漢!”
“我來問你!你是如何被抓到的?”武松突然問道。
“這個...某家酒醉不起,等被人弄醒,已經是赤身裸體,躺在陌生的地方。”白頌答道。
“酒醉?你和誰一起喝酒來?爲什麼喝酒?”武松冷笑兩聲。
“西門慶...不對...是東門挺。”白頌被問的一愣,不小心說漏了嘴,硬着頭皮說道:“那東門挺是清河縣的商戶...”
“你這大膽狗賊,也敢來特意消遣老爺。”武松笑道:“你說你來督辦糧草,那西門慶平白無故,爲何要設計將你投入獄中?”
“清河縣也根本就沒有複姓東門的商戶。”武松冷冷的看着白頌:“我不管你是何人,因爲何事和西門慶交惡,但說起來...關老爺鳥事?”
白頌啞口無言,精心準備的說辭都用不上了。
眼前這個面露殺機的武松不但是武藝高強,能力斃猛虎,而且也是心細如髮,不受別人輕易挑撥。
牛都頭的安排,並沒有包括白頌這個部分,而是白頌自己靈機一動,準備了一套說辭,在武松面前給西門慶潑潑髒水。
讓他沒有想到的是,武松在震驚之餘,並沒有喪失判斷,反而通過細節一下子識破自己,讓這盆髒水留在了白頌自己手裡。
“那西門慶是什麼貨色,老爺我自會查個清楚。”武松冷笑道:“像你這種乘機深水摸魚的貨色,老爺看的清清楚楚,只怕姦污民女的事情,不是西門慶陷害你,反而是真的吧?”
“呃?”白頌額頭汗珠跌落,嘴裡面頓時有一種苦澀的感覺:“那種事情,都是西門慶安排的。”
這話,從白頌自己嘴裡面說出來,連自己都有些懷疑了。
“像你這樣的貨色,只怕秋後問斬,算是便宜你了。”武松嘿嘿一笑:“要是落在老爺我的手上,你早就是個死人了。”
丟下這句話,武松再也不管癱倒在一旁的白頌,往外面走去。
西門慶!
這個名字,武松深深的記在了心裡,重新將解腕尖刀收了起來,走出了大牢。
外面的陽光,此刻看起來是那麼的刺眼。
武松一步一步的,往縣衙走去。看武松看來,第一步要找的不是西門慶,而是朱知縣,還有那個似乎叫何九的仵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