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了二皇子暫時不去讀書,所以只能成日呆在德安宮了。不過也正是因爲如此,從當天晚上開始,這宮裡就熱鬧開來了。
最先過來探望的,誰也沒料到居然是皇帝。
面對青姑姑一臉淡然的神態,陶君蘭倒是覺得自己有些個大驚小怪了。
本來也是,皇帝再怎麼尊貴,那也是二皇子的親爹不是?當爹的來看自己受傷的兒子,那實在是再天經地義不過的事情不是麼?
陶君蘭以爲皇帝來了也不過是略坐一會,說說話就走。可是誰也沒想到,皇帝竟是打算在這裡留飯了。這一下子,廚房也不得安穩了。
首先,這每天德安宮的份例是有數的,皇子的肯定不可能和皇帝本人比的。所以,皇帝真要留飯,這菜色上就有些讓人爲難了。這平日吃的家常小菜並不是說不好,只是皇帝難得來一回,就用這個做招待,怎麼也顯得有些寒酸了。
青姑姑挑挑揀揀一番,倒是還能維持住淡定:“就比平日多兩個菜就行了,御膳房那頭肯定會送其他的過來。”
陶君蘭自然知道,御膳房給皇帝做的飯菜,那都是正兒八經的大師傅做的。味道和她們這些宮女的肯定是不能比的。
不多時,周意也悄悄的過來了,吩咐青姑姑:“就照着平日的做就成了。也別太費工夫,不過也不能寒酸了。”
青姑姑一面殺魚,一面瞭然的點頭:“放心吧,你還不放心我?”
周意難得的露出笑來:“也不過是白囑咐一句罷了。”說完也不敢久留,忙又回去伺候了。如今二皇子寫不了字,倒是隻能靠着他懂二皇子的心思才能揣測一二了,他不在,只怕屋裡就要冷場。
青姑姑麻利的做了飯菜出來,瞧着和平日菜色也沒什麼不同。陶君蘭看了一眼旁邊醃的魚,心中一動:“姑姑今兒做的大菜,是魚?”
青姑姑點點頭,又看一眼陶君蘭;“你和燕兒都仔細學着,這菜很容易學。但是平日很少做的。”
陶君蘭知道青姑姑這是要傳授技藝的意思,當下忙點點頭,然後全神貫注的看着青姑姑到底如何做魚。
青姑姑直接將魚斬頭去尾,然後刨出魚排,只留下魚肚子上最嫩的兩片肉,又片得極薄,幾乎如同透明瞭才作罷。
而後,又將菜油炒熱,放入調料翻炒,其中辣椒放得極多。看上去就紅彤彤的,讓人不禁咂舌。不僅如此,青姑姑並未將魚肉和配菜倒入鍋中,而是直接將配菜鋪在了底部,上頭將魚片鋪上。最後才用大勺直接舀起了鍋裡翻炒好的油汁,直接澆在了上頭。如此一來,只聽得直剌剌一陣響,底下的魚片和早已經半熟的配菜都是熟透了。
陶君蘭看得目瞪口呆。而燕兒則是一臉垂涎。
青姑姑麼……淡然的面上也不禁露出幾分笑意來:“可看明白了?這菜說容易卻也不容易,可說難,卻也不難。”
的確是不難:畢竟用的配料等物都是最尋常不過的。可難就難在刀工上,火候的把握上,還有調料的勾兌上。看着青姑姑如此輕易就做出一小盆色香味俱全的魚片,可是陶君蘭悄悄在心底估摸了一下,覺得自己肯定不行的。
不過,陶君蘭還有些擔心:這皇帝能吃辣麼?這樣看上去就很辣的一碗魚片端上去,敢下筷子麼?
誰知皇帝非但沒有不敢吃,反而還特地的給了打賞。打賞不多,也就一個小金錁子,可是最重要的是臉面。
陶君蘭雖然沒跟着一起去,更沒親眼看見那情景,卻也是不由得一陣激動:能得到皇帝交口稱讚的人,走到哪裡不得擡起頭來多幾分傲然?
只是青姑姑卻並沒有多少自得,面上仍是淡淡的。陶君蘭看在眼裡,不由得又多了幾分欽佩,越發的敬重起青姑姑來。
事後青姑姑才悄悄告訴了陶君蘭原委:“以前二皇子的生母是四川那邊的,喜歡吃辣,皇上倒不是覺得菜好吃,不過是睹物思人罷了。”
陶君蘭聽了,倒是一怔。她是知道二皇子的生母的,據說在二皇子年歲不大的時候就去了。那時候,當今的皇帝還是太子。雖然皇帝登基後追封了妃位,可到底活着的時候是沒享受過宮裡一天當妃子的待遇的。着實是紅顏薄命。不過再多的,卻也就不知道了。
如今,沒想到青姑姑倒是提起了二皇子的生母來。
不過,既是這樣的原因,想必皇帝還是很念舊的吧?二皇子的生母去得有些年頭了。想必,當初二皇子的生母和皇帝之間,也有幾分感情在。畢竟,二皇子是皇帝第二個兒子,怎麼也比後頭的人佔些情分吧?
若二皇子能說話,和尋常人無異。說不定皇帝還會更寵愛幾分吧?只可惜……這一次,還是皇帝第一次親自過來德安宮見二皇子的面。
當然,皇帝難得過來一趟,自然是不可能只見二皇子的。七皇子也跟着一處用了飯。
可看着皇帝出門的時候,七皇子戀戀不捨,二皇子神色溫和寧靜的樣子來看,只怕最後皇帝和七皇子的接觸更多些。當然,也可能是因爲二皇子年紀大了,不會撒嬌也不可能再像是七皇子那樣表現得戀戀不捨的關係。
反正陶君蘭莫名的就覺得應該是前一種。心裡多少有些不是滋味,說不上是替二皇子心酸,還是別的。
靜靈同樣面色也不大好,等到皇帝出了門後,便是恨恨的瞪了梨蕊一眼,氣鼓鼓的轉身就走。
梨蕊倒是沒有別的反應,靜靜的拉着七皇子回屋去了。
陶君蘭不由得嘆了一口氣。二皇子這樣,其實註定了是不可能得到皇帝更多寵愛的吧?二皇子本就不會說話,難道皇帝來了,兩人就靜靜對坐着喝茶?或是皇帝問,二皇子點頭搖頭?這都不可能。所以註定了,這對父子親近不到哪去。就是私底下相處的時間,也多不到哪裡去。
夜裡靜靈守着熬藥的時候,冷笑着和水碧抱怨:“前腳皇上剛進了咱們二皇子的屋,那頭七殿下就帶着東西過來了。這要都是巧合,我寧可把我眼珠子摳出來!”
水碧也是一臉憤憤:“就是,還說什麼特地來看二殿下,騙誰呢?送來的東西一看也是臨時湊合起來的。”
靜靈越發的咬牙切齒:“仗着二殿下不能開口說話,就這樣。這不是欺負人是什麼?”
聽着靜靈這樣說,陶君蘭倒是也覺得七皇子那邊有些過了。只是,這也未必是七皇子自己的主意。況且,明知道皇帝來了德安宮,若是七皇子不去見面,也有點兒說不過去。平心而論,陶君蘭覺得自己也能理解七皇子的人身邊的想法,可是她心裡還是不由自主的會替二皇子覺得不平。
靜靈這話也沒錯,若是二皇子不是有疾的,反而健康有爲,今兒七皇子身邊的人也未必就敢明目張膽的算計什麼。
說來說去,到底是因爲二皇子本身有疾,不能開口說話的緣故。
可這樣的事情卻是根本無從改變,最多也就一聲嘆息罷了。
就是二皇子,即便明知道七皇子身邊的人這樣做了,他也不好反擊的。不然,豈不是被人說是小肚雞腸,計較小事?這件事情,非但不能計較,還得雲淡風輕的揭過去。
光是這樣一想,陶君蘭都覺得憋屈得難受。更遑論,是當事人的二皇子?
這天夜裡,陶君蘭輾轉反側也睡不着。末了還做了一個噩夢,嚇得不輕。
因爲這個,第二天陶君蘭自是精神不濟,洗完的時候不小心跌碎了一個碗。看着滿地的碎片,青姑姑忙唸了一句“歲歲平安”,這纔拿了笤帚過來準備清掃。
可偏靜靈卻是在守着熬藥,聞聲看過來,見了這樣倒是柳眉一豎:“怎麼的這樣毛手毛腳的?平日也是這樣不是?”一開口,便是火藥味十足,嗆人得人。且架勢也是咄咄逼人的。
靜靈鮮少如此,縱然不痛快也最多陰沉了臉,這樣開口斥責,倒是陶君蘭第一回見。
陶君蘭回過神來,心頭雖然納悶靜靈何至於爲了一個碗盤如此,面上卻還是老實誠懇的認錯了:“是我不當心。”
“我看不是不當心,是不上心吧?”靜靈忽然冷笑,橫眉冷眼的看着陶君蘭:“之前巴巴的恨不得貼上去,現在見二殿下是如此情景,就恨不得離得越遠越好要。是也不是?我卻是要告訴你,你既在咱們這兒,就該好好的明白明白,到底誰纔是你的主子!去,自己院子裡罰跪去,頂上一碗水,若灑出來半點仔細你的皮!”
陶君蘭有些發矇,又羞又氣。
青姑姑則是沉下臉:“姑娘要發威且去別處,我這裡是廚房!”
靜靈一聲冷笑:“青姑姑倒是疼愛她,可姑姑仔細想想,回頭被算計了也不知道呢!再說了,我難道罰錯了?這打碎東西不僅不吉利,而且犯了規矩,她自己不小心,自該領罰。”
這架勢,分明就是要和青姑姑對着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