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中,皇帝本心情是極好的——女兒出嫁,嫁的還是剛給他獻上了平寇策的年輕有爲臣子,他如何能不高興?
不過這份好心情在李鄴派了人進宮報信後,則是被破壞殆盡了;皇帝將手裡的茶碗重重往桌上一擱,又驚又怒:“什麼?怎麼會發生這種事?”什麼叫九駙馬被刺客所傷,生死未卜?好好的婚禮,怎麼就成這樣了?!
皇帝一怒,底下人自是大氣也不敢喘一口。周意跪在底下,眼觀鼻鼻觀心,忽又道:“當時情況緊急,刺客的目標本是九公主,是駙馬以身擋住。小公子和八公主也差點受到牽連,小公子也受了驚,如今啼哭不止。”
栓兒是皇帝的長孫,又是在跟前長大的,素來也和他親近,對於皇帝來說,那就是心尖尖上的一塊肉,心疼得不行。如今聽了這話,幾乎登時就暴怒了起來,比起剛纔更是可怕。
幾乎沒有猶豫,皇帝陰沉着臉道:“朕倒是要去瞧瞧,誰這麼大膽子。刺客抓住了?”
“抓住了。”周意忙答,又道:“卻是險些服毒自盡。”這話可不是假的,若不是當時動作快,從刺客嘴裡掏出了毒藥,這會子刺客早就死了。
“死士!”皇帝越發惱怒,周身威嚴冷厲的氣場散開來,只叫人覺得心悸。於此同時,皇帝更是起身:“備駕,朕要去瞧瞧!”
今兒是九公主的好日子,皇帝雖說不見得對這個女兒多上心,可是發生這樣的事情,到底是很讓他覺得沒臉的。而且,禮也未成,駙馬就受傷了。如今的殘局也是不好收拾——譬如,九公主是擡回宮中待到駙馬養好了傷再成親呢,還是今兒就全了禮,留在宮外照顧駙馬?
還有拴兒的情形,也是叫皇帝不放心。
頓了頓,皇帝又沉聲吩咐:“這事兒瞞着,不許讓太后知道了。”以太后對拴兒的疼愛程度,知道了這個事情,只怕會情緒激動。
所有人忙應了,不敢違逆半點。這會子皇帝就像是個隨時都要炸的炮仗,誰也不敢去招惹。
倒是周意膽子大,低聲道:“奴才還有一事稟明皇上。”卻是又遲疑的看了一下週圍的人。
皇帝倒也不猶豫,揮手吩咐:“都退下去。”
待到人都出去了,皇帝這才問:“何事如此神秘?”即便是問話,皇帝的語氣也是帶了幾分怒氣的,無時無刻不彰顯了這會子皇帝的心情是極差的。
周意重重磕頭,也不敢起身,只道:“今日情況危急,王爺情急之下,竟是喊出聲來了!雖然聲音嘶啞,可卻也聽得出喊的是小心二字了!”
皇帝怔住,又驚又喜,又有點兒茫然:“你說什麼?”
“雖然事後王爺又試了試,卻是隻能含糊發出嘶啞之音,可情況卻是比之前好了許多。奴才斗膽猜測,許是這些年的調養起了效果,王爺說不得能開口說話了!”周意連連磕頭,幾乎要喜極而泣,聲音都帶着激動的微微顫抖。
皇帝良久沒言語。面上俱是複雜之色。半晌皇帝才問:“賓客都聽見了?”
“聽見了。幾位王爺也都聽見了。”周意小心翼翼的言道,即便是跪伏在地上,皇帝看不見他的神色,他仍是垂下了眼皮,遮住了眼底的情緒;“這是誰的意思?”皇帝忽突兀的問了這麼一句,沒頭沒腦的。
不過周意卻是明白了皇帝的意思——皇帝這是在懷疑,將此事稟告上來是李鄴的意思,還是他擅自做主。
幾乎不帶半點猶豫,周意便是斷然道:“是奴才自作主張。不管是王爺也好,還是側妃也好,都是主張瞞着這件事情的。尤其是王爺,在試了試發現並不能清楚說話之後,心情很是低落。”
其實這根本就是李鄴的主意。不過當着皇帝的面兒,卻是不能這麼說的。
不過皇帝顯然卻是不信,只“哦”了一聲便是沒了下文。
周意壯了壯膽子,又道:“王爺的脾性,皇上您是知道的。從小到大都是那麼個冷淡性子。對什麼事兒都不上心不計較的。奴才着實是擔心王爺,才斗膽告訴了皇上。”
至於擔心什麼,周意沒明說,不過想來皇帝很容易就會明白。
皇帝當然明白。所以面上的神色更加不好看。周意這話讓皇帝想起了一些不大愉快的往事。
深深的看了周意一眼,皇帝的聲音忽然就聽不出喜怒來了:“朕記得當年你還是朕賜給端王的。”
周意不敢擡頭,依舊保持着跪伏在地的舉動:“回皇上話,是的。”
“你跟着端王多少年了?”皇帝又問。
周意心裡默默算了一算:“也有快要二十年了。”
皇帝沒在說話,倒是在心底感慨了一回:是啊,一轉眼過去二十年了。從他們父子漸漸疏離,也有二十年了。一切都是因爲李鄴的不能言語。或者說,是因爲那次中毒。所以纔會有了今日父子疏離的情形。
當然,這樣的疏離,對李鄴來說也未嘗不是保護。
只是如今……
皇帝最後還是沉聲道:“出宮去。”其實聽了這番話之後,他倒是更想去看看李鄴。
對於皇帝突然駕臨,陶君蘭自是受寵若驚。更不敢怠慢了。當然,同樣來獻殷勤的還有康王和莊王武王。當然,誰都是沒預料到皇帝會來,所以都在臉上帶了幾分吃驚。
皇帝看在眼裡,同樣注意到李鄴有些沉鬱,以及康王看向端王的古怪眼神。
九公主同樣紅着眼睛拜見了皇帝。不過在行禮之後,她卻是驀然跪在了下去,道:“父皇明鑑,兒臣既已出了宮,也進了駙馬的門,那就是駙馬的人了。斷然沒有再回宮去的道理,而且駙馬如今受傷正是需要人照顧的時候,兒臣如何能離駙馬而去?”
皇帝看了一眼九公主,伸手將九公主扶了起來,道:“駙馬既是因你受傷,你留在此處照顧他,自也是天經地義。今日雖未成禮,可畢竟是進了門。想來駙馬也不會拘泥這點小事。”
頓了頓,又道:“你有如此舉動,朕心甚慰;。”
這便是讚許了。也是,換做尋常人家,這樣的舉動也是義舉了。更別提還是公主了。
陶君蘭適時開口讚道:“九公主義舉。”
“拴兒如何了?抱來朕看看,聽說受驚了?可讓太醫看過?”之前還乾巴巴的,不過提到拴兒的事兒,皇帝的威嚴便是收斂了許多,倒像是個慈和的祖父。
陶君蘭低聲回道:“拴兒剛纔哄睡着了。也讓太醫看過了。並無大礙,喝兩貼藥也就好了。多謝皇上關心,妾替拴兒拜謝皇上。”
聽說拴兒睡着了,皇帝也就歇了看拴兒的心思,只囑咐道:“讓人仔細精心些。”
“是。”陶君蘭柔聲應了,心下也心疼得不行。拴兒剛纔她也去看了,那樣子的確是可憐。
不過這會子她還要回稟另外一件事情:“回稟皇上,八公主也受了波及,小產了。”
皇帝一愣,隨後皺眉。先前壓下去的怒氣登時又竄上來了:“務必詳查此事,給九駙馬和八公主一個交代!”
李鄴便是立刻站了出去,而陶君蘭也替他言道:“懇請皇上交給王爺來查此事。”這一點,是她和李鄴商量過的。因爲只有李鄴來查此事,才能保證絕對的公正和公平。交給其他人,她不放心。
這次受傷的人是她的親弟弟,受驚的是她的兒子,而且她也答應了八公主,一定會替她報仇。所以,她要掌握絕對的主動。
皇帝掃了陶君蘭一眼,覺得陶氏倒是不如看上去來得溫婉。不過也是,受傷的是陶靜平,她的親弟弟,她如此憤怒在意也是理所當然的。
皇帝又看了一眼李鄴,見他也是難得一改淡然溫和之色,如此堅定果斷,便是心中微微一動,到底還是答應了:“既是如此,就交給你來查罷。朕會派人協助你。”
在皇帝看來,李鄴畢竟以前閒散慣了,只怕對於這樣的事情不是很得心應手,所以派個人幫助一下也是理所應當。
不過這番舉動,在旁人看來,就是多少有些不信任李鄴的意思了,這是爲了監督。
康王微微鬆了一口氣。說真的,他如今倒是有點兒害怕皇帝看重信任李鄴了。不過,皇帝這樣的舉動,倒是寬了他的心。
至於李鄴,倒是不在意此事。縱然皇帝派了人協助,可主動權到底還是在他自己手上攥着。
陶君蘭也是微微舒了一口氣,她方纔還是很擔心皇帝不願意將此事兒交給李鄴的。至於是否有人協助,她也根本不在意。
“讓八公主好好養着吧,老二,儘快查明此事。朕給你十日。”其實皇帝本想說五日,可想了想,到底還是又加了五日。唯恐自己二兒子查不出,到時候丟了臉面。
李鄴點頭應下。他自己給的時間是最多五日。畢竟連刺客都抓住了,若五日還查不出來,那便是可笑了。
皇帝便是又去看陶靜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