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大早,天剛矇矇亮,宮門也剛開放的時候,皇后宮中的一個小太監便是持了出宮令牌悄悄地出了宮。
小太監一路行至康王府,自以爲神不知鬼不覺。可是實際上他後頭跟着兩個小尾巴。
這兩個跟着小太監一路出宮的人在看見小太監進了康王府之後也沒多留,轉身便是悄悄的原路返回了。
中午時分,康王便是“病了”,突發了暈眩症狀,一下子從馬上摔了下來,胳膊脫了臼,險些沒折了。
這個消息傳入宮中之後,皇后和皇帝都是第一時間得了消息的。只是二人的反應卻是截然不同就是了——皇后是一臉焦急關切,恨不得親自去看看。末了又派了兩個太醫過去給康王診治。而皇帝的反應則只是微微一挑眉,露出了一個似笑非笑的神情,末了附帶一聲冷哼後便是仍是低頭去看奏章了。
對於皇帝的這一舉動,李鄴在旁邊看了個一清二楚。結合剛纔聽見的,李鄴心裡揣測了一下,倒是也大約有了個大概。不過他自然也是沒露出什麼神色來,依舊該做什麼做什麼。
等到該出宮的時候,皇帝擡起頭來對李鄴說了這麼一句話:“既是替朕御駕親征,你便是要拿出才幹和本事來,莫要丟了皇家的天。”
李鄴一喜,擡頭和皇帝對視,目中煜煜的發出光來。雖不能開口說話,可是神態卻是已經將意思表達得一清二楚。
皇帝欣慰,只是想起李鄴的啞疾,到底是心頭遺憾的嘆了一口氣。若是老二沒出事……
胸中繁雜情愫最終都被皇帝壓下,千言萬語最終還是隻濃縮成了一句:“不管如何,你要平安歸來。”
縱是父子之間的情誼再淡漠,李鄴也還是心頭微微一酸,喉間也有了幾分哽咽。抱着這樣的心情,李鄴踏出了宮門,一路回了端王府。
在李鄴回府之後,一套當年先皇御駕親征曾穿過的金甲便是從宮裡送了過來。
李鄴鄭重的接了,末了又交給陶君蘭替自己保管。
陶君蘭展開了金甲鋪在桌子上仔細打量。然後有些愕然:“這上面,莫不是真鍍了一層赤金罷?”
“是鍍了一層赤金。你看看這些甲冑裡頭,其實是先用金絲先編了一件軟甲的。其實這個主要也不過是好看罷了,真要說防護,還得靠關鍵位置的幾塊黃銅甲。”李鄴伸手翻開金甲仔細指給陶君蘭看:“小時候我調皮,用劍在這裡戳了一個洞。這是後頭補上的,工藝卻是明顯不同了。你看,能看出來。”
陶君蘭湊上去仔細看了看,果然發現有一塊金絲甲明顯和其他地方編織的方法不同,便是忍不住笑了起來:“倒是瞧不出你小時候這樣淘氣。”
“那時候,祖父就曾說將來要將這套金甲賜給我。”李鄴笑了笑,手指從冰涼的甲冑上滑過,帶着一些溫情和愛憐,神色卻又有幾分複雜:“沒想到祖父沒來得及給我,可如今輾轉一番,到底還是到了我手裡;。”
陶君蘭看着李鄴這般,所有所思的凝神他片刻,便是緩緩的伸出手去將李鄴的手握住,輕聲道:“該是誰的就是誰的。不該他們的,他們再怎麼妄想也沒用。”
李鄴自信一笑,似萬千丘壑已在鼓掌之中:“嗯。該是我的,別人休想拿走。”
說這話的時候,李鄴的眼裡光芒銳利得比刀鋒更加讓人心顫。
“我已讓人照着你的身量做了一身貼身的牛皮軟甲,到時候你穿在衣裳裡頭。”陶君蘭笑着從櫃子裡捧出一套軟甲來,笑着放在桌上:“你穿上試試。再套上金甲,也讓我先瞧瞧是怎麼樣一個威風樣子。”
李鄴倒是沒拒絕,笑着去換了。
陶君蘭多少也是有幾分期盼的——一向看着溫文儒雅的端王爺穿上金甲又是什麼樣?會不會整個人都大不相同起來?
待到李鄴換過了衣裳出來時,陶君蘭只覺得眼前一亮,甚至於不得不微微眯起眼睛來抵擋那身金甲上金燦燦的光芒。
將李鄴從頭到腳打量了一番之後,陶君蘭倒是覺得有一句話是真的沒騙人的:人靠衣裳馬靠鞍,人要衣裝,佛要金裝。
穿上這一身金甲,李鄴溫和的眉眼中也似乎多了一些被稱之爲肅殺的東西,而且整個人看起來更加挺拔修長,凌厲威嚴。此時的李鄴,倒是真有那麼幾分將軍的氣勢。
末了她還忍不住喟嘆了一聲;“真合適,像是專門替你量身打造的。”
李鄴因爲這句話而高高翹起了脣角,同時心中也是異常滿足。作爲男人,被自己的女人用這樣驚歎的語氣稱讚,那種滿足怕是很少有什麼能比得過的。
而且,陶君蘭這句話是沒錯的。即便是他自己,也同樣覺得:這一身金甲,天生就是屬於自己的!
有什麼東西在心裡緩緩開始流淌,速度越來越快,最終澎湃全身!李鄴感受着自己身體裡的這些情緒,甚至有一種想要仰天長嘯一聲的衝動。
不過,最終李鄴還是將這股衝動壓下了。他在心底咆哮道:終有一日,他將君臨天下!
握住陶君蘭的手,李鄴的心中仍是激情萬丈:待到那日,站在他旁邊與他俯瞰天下的,只會是陶君蘭!
陶君蘭自是不知道李鄴心裡這些情緒的,不過卻是看出了穿上金甲之後李鄴有什麼被觸動了。平日裡的內斂都是被打破了,留下的只有外放的威嚴氣勢!
待到李鄴重新將衣裳換了回來之後,陶君蘭便是親自將之收了起來。想了想又道;“今日我讓靜平也過來了,你們兩個喝兩杯罷。邊關苦寒,趁着還沒去,可是要給你們好好補一補。”
李鄴笑了笑,“邊關再苦寒,也不會虧了我們。”作爲端王,哪怕是再惡劣的環境裡,他能享受到的,始終都只會是最好的。
陶君蘭自然也清楚,不過卻還是堅持:“外頭總不如家裡。”
李鄴便是沒再說下去;
。轉而說起康王的事情來:“康王墜馬摔了胳膊,你聽說沒有?”
這事兒陶君蘭是聽說了的,當時沒多久她就得了消息。還讓人送了好些跌打損傷的好藥過去表示端王府的關切之意。此時李鄴特特的提起,她便是覺得裡頭說不得有什麼內幕,便是多了幾分好奇,忙問道:“聽說了,怎麼了?好好的怎麼摔了?”
要說康王真是因爲犯了暈眩才摔下去的,陶君蘭心裡多少是有些不相信的——說句實話,就康王那副健壯的身板,怎麼會有暈眩症?這種病症,多發在身體瘦弱氣血不足的人身上。且多發在女子身上。康王如今可正是氣血充足的時候,以前也更沒聽說過他有這樣的症狀。
所以,她覺得多半是藉口。
李鄴輕笑了一聲;“摔是真摔了。不過卻不是無意,而是故意的。”
“故意?”陶君蘭拉長了幾分聲音,只覺得有些不解。好好的,故意摔傷自己做什麼?
“聽寶成太監的口風,昨兒父皇和皇后商量着,似乎打算要讓康王也一併出征。”李鄴的笑容更溫和幾分,眼睛卻是微微眯了眯。一雙好好的眼睛,愣是有了那麼一點兒狐狸的狡猾味道:“今日皇后派人去了一趟康王府,隨後沒多久康王就摔了。你覺得呢?”
“苦肉計?”陶君蘭明白了幾分;“這是康王不願意出征。又或者,是皇后的意思。”
“父皇這次只怕是很失望。”李鄴笑道,顯然心情十分好:“康王做得太明顯了,時間上也是太過巧合了。若是有心人一聯想,只怕都是要多想幾分的。”
得不償失。陶君蘭頓時想起了這四個字。
“皇后太看重康王了。不敢讓康王冒險。”陶君蘭冷笑一聲,“只可惜,沒經歷風雨的蒼鷹,也不過是一隻大一點的鳥兒罷了。”
李鄴點了點頭,“康王願意演這一場苦肉計,說明他本身也不想去。只可惜,倒是白白將這個好機會讓給了我。”
“現在皇后覺得你對康王沒有威脅,所以也不在意。真不知道日後她知道了你的真正實力之後,又會如何後悔?”陶君蘭想象了一下皇后後悔的樣子,倒是覺得心情好了幾分。原本的離愁別緒也沖淡了不少。
“他們只當皇位是囊中之物了,我卻是要叫他們做一場黃粱美夢,醒來卻是兩手空空!”李鄴冷笑,面容冷峻。
陶君蘭也忍不住微微的眯了眯眼睛。皇后的確是太自信了一些,不過這樣也好。皇后越是自信,將來才越會跌得重,傷得慘!
正如同李鄴說的,最終她也是要讓皇后好好嘗一嘗後悔的滋味的。
正說着話呢,屋子外頭卻是有丫頭稟告:“姜側妃請王爺過去喝酒呢,說是要給王爺慶賀一番。”
陶君蘭的好心情登時就被破壞了一乾二淨。輕哼了一聲也不說話,徑直扭身去內室不再理會李鄴了。
李鄴苦笑了一聲,心下不耐。卻是又不能開口罵人,最終只沉着臉開了門,冷冷的做了一個不去的手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