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自然是滿座皆驚。不管是誰,都被皇帝這話裡的冷酷和殘暴給嚇得輕輕哆嗦了一下。就是李鄴也不例外。
李鄴有些不可置信的看了皇帝一眼,末了到底還是遲疑皺眉:“全部嗎?會不會”
“這種事情都做不好,留着又有何用?”皇帝深深的看了李鄴一眼,似乎很滿意李鄴這樣的心慈手軟,不過他說出來的話卻是帶了幾分教訓的味道:“你這般心慈手軟,以後如何能讓人懼怕信服?”
皇帝既然是這樣說,那麼事情顯然是沒有任何緩和的餘地了。
李鄴微微垂眸,卻是正好看到了顧惜朝他看過來。他心中一動,便是意味深長的看了顧惜一眼。
顧惜登時就心中一冷,幾乎是電光火石般就明白了李鄴的意思。李鄴這是要她開口求情。
雖說十分不情願,不過顧惜覺得還是不可得罪李鄴。而且被李鄴那麼看着,她更是覺得渾身不自在,心中一陣陣發寒。所以到底還是開了口:“皇上,底下的宮人們也是聽管事的指揮,若真全部處死到底是太血腥了些。不若問責管事就是了罷。”
皇帝卻是不開口,只是沉默。一時之間氣氛幾乎凝固。
顧惜心中着急,便是又縮了縮,低聲怯怯道:“臣妾也是想着皇上若是多造殺孽,到底是有損福澤,倒不如饒了他們一條性命,權當是積德行善了。”
顧惜這般作態着實可憐,皇帝心中便是軟了軟,加上又覺得顧惜到底是爲了他,便是怎麼也捨不得再責備顧惜了。尤其是不經意看見顧惜臉上的血跡,慘白的嘴脣,皇帝更是心生憐惜鬆了口:“罷了罷了,既然是你開口求情,那便是照你所說罷。朕乃天子,倒是不怕這些。不過能給你積攢些福澤倒也極好。”
這話便是同意了。
李鄴面色木然的應了,倒是也沒有多說半個字。只是心裡卻是多少覺得有些不是滋味。說實話,他是半點不想看見顧惜那張臉的。
因爲着實是和他母妃當年太相似了一些。就是神態,也似乎有幾分相似。
李鄴飛快轉身去了,自然也沒看見皇帝溫柔的和顧惜說話。
他吩咐周意留下來善後,自己則是小心翼翼的抱起陶君蘭回了端本宮。一時之間倒是忘記了自己後背上的傷了。
一路心急火燎的回了端本宮,李鄴又讓太醫再診脈了一次,確定沒有更嚴重,這才舒了一口氣。又讓太醫開了藥吩咐人熬,自己則是也不走了,就在牀邊守着。
紅螺看見李鄴背上衣裳都破了,這才驚覺李鄴可能受傷了。便是忙道:“奴婢這就去叫太醫回來給太子看看。”說完匆匆忙忙的又追了出去。
李鄴被這麼一提醒,也這才記起了自己背上的傷,反手一摸,登時就被疼得倒吸一口涼氣。木刺紮在手裡,稍微一碰就覺得像是針扎一般,比起一般的傷,反而更讓人有點兒煩躁些;太醫被追回來,見了李鄴背上的傷也是唬了一下,接着連忙認錯:“都是微臣不好,竟是沒看見太子身上的傷。”一面說着一面忙打開藥箱來。
李鄴伏在軟榻上,讓太醫治療傷勢。紅螺叫了一個內侍進來掌燈這樣的傷其實最麻煩不過了。不僅要仔細將每個木刺挑出來,還要再一點點的上藥。都是精細的活兒,可夜裡到底不如白天亮堂,便是隻能多點些燈來照明。
紅螺則是守在陶君蘭跟前。
陶君蘭醒來的時候,李鄴背上的木刺倒是還沒弄完。
陶君蘭只覺得頭疼欲裂,還微微有些暈眩之感,甚至還有些噁心。
眨了眨眼睛適應了一下之後,陶君蘭便是回想起了之前那一幕。當即便是下意識的一摸腰腹,覺得並無異樣,這才鬆了一口氣。
紅螺則是高興得不行,一面殷勤的上來問陶君蘭的感受,一面又吩咐在門口守着的小宮女:“去,告訴太子一聲,說太子妃醒過來了。”
陶君蘭看着紅螺那般歡喜的神色,倒是有一種劫後餘生之感。微微吐出一口氣,想起李鄴是跟着自己一起摔下去的,她便是又問紅螺:“太子呢?”
陶君蘭都這般了,紅螺自然也不敢說實話讓她擔心,便是隻道:“太子身上紮了些木刺,此時正在外頭讓太醫挑呢。”
紅螺說得輕描淡寫,陶君蘭自然也就以爲並不嚴重,當下也就沒再多問,只又關心中秋宴:“中秋宴呢?可有繼續下去?別因爲我一個人耽誤了纔好。”
紅螺見陶君蘭如此在意此事,當即便是笑道:“那哪裡能呢?不過這事兒奴婢也並不清楚,想來應該是不會的。”
陶君蘭只當端本宮是先一步回來了,所以並不知道筵席如何了。當即也沒多想,只是吩咐:“去外頭跟太子說一聲,讓他不必擔心我,我並無大礙。”頓了頓又道:“等太醫弄好了,請太子進來和我說說話罷。”
紅螺應了一聲,叫人端了藥進來服侍陶君蘭喝了,這纔出去尋李鄴去了。
而陶君蘭則是再度閉上眼睛養神她撞了頭,雖說人醒來了,可是人還是不自在的。還得好好靜養着。
紅螺剛走出臥室,一擡頭這要說話卻是被眼前這一幕看得心中一沉。
一個小宮女正在給李鄴擦汗,動作輕柔,雙頰生粉。那副含羞帶怯的樣子,無端端就讓安靜的屋裡生出了一股旖旎的嫵媚來。
還好李鄴閉着眼睛沒看。
紅螺快步走山前去,將那小宮女手裡的帕子奪了下來,壓着火低聲吩咐:“你且出去罷。我來服侍太子。”這做宮女的,早在進宮的時候就被訓導過了:服侍男主子的時候,那是必須端莊鎮定,不可有半點異樣的。哪怕是服侍男主子洗澡,也要淡然處之,只當面對的是個木頭樁子。不然的話,人人都害羞起來,那事情可還怎麼做?
李鄴被紅螺這一句話驚醒了過來,便是低聲問:“太子妃如何了?”
紅螺一面目不斜視的替李鄴擦額上疼出來的汗,一面低聲的將陶君蘭的情況稟告了:“看着沒有什麼大礙,不過肯定也是不舒服的;。太子妃讓太子不要擔心,又請太子診治完畢後進去和她說說話。”
李鄴點點頭,又問:“現在呢?”
“閉目養神呢。”紅螺看了一眼太醫滿頭大汗的樣子,便是又拿出一塊乾淨的帕子來遞給太醫:“太醫擦擦汗罷,不然一會兒萬一滴下來了。”萬一落在李鄴的身上,那不僅是冒犯,更是讓李鄴不好受了。
太醫精神幾乎是高度緊繃着,不被紅螺提醒倒是還沒意識到自己額上的汗。此時被提醒了,才慌忙去擦汗。不過沒好意思用紅螺遞給他的帕子,只用袖子胡亂抹了一把。
忙活了這半晌,誰也沒顧上吃晚飯,所以衆人此時都有些飢腸轆轆了。紅螺便是低聲詢問李鄴:“小廚房準備了吃食,太子可要用一點?”
李鄴倒是真有點兒餓了,便是應了,不過又問:“太子妃可用了吃食?”
“喝了一碗白粥,又喝了藥。想來也吃不下別的了。”紅螺回道,“奴婢讓小廚房熬些軟爛的肉粥,到時候太子妃餓了就能用。”
李鄴想了想,吩咐道:“若有現成的飯菜也就罷了,若沒有,只管煮兩碗麪就是。我的要清淡些,太醫的那份你問問他的口味。”因爲是趴着的,所以李鄴說話並不是太方便,聲音也悶悶的。他自然也就不想多說。
太醫受寵若驚,連忙擺手:“不必麻煩不必麻煩,隨意即可,隨意即可。”末了又鄭重的謝過李鄴的賞賜。
李鄴重新閉目:“繼續。”
太醫忙又低下頭去認真的替李鄴挑木刺。好在剩下不多了,待到湯麪上來的時候,倒是也弄完了。
李鄴在聽見太醫說“好了”二字之後,登時便是迫不及待的翻身做了坐起。趴了這半天,他着實是有些受不住了。接過內侍遞上來的衣裳自己穿了,隨後便是往寢室裡去看陶君蘭了。
而紅螺則是忙帶着太醫下去用膳。自然,說是一碗湯麪,不過這樣一碗麪也是不一般的。另外也配了一些別的小菜。不然的話,未免也太寒酸了一些。
藥裡有安神的功效,所以李鄴此時進去陶君蘭其實已經是睡着了。李鄴自然也沒敢打擾。只是靜靜的看了一陣子之後便是退了出去。
陶君蘭此時額上已經包紮好了。因覺得白色的紗布太過難看,所以紅螺是特地翻出了一個抹額給陶君蘭戴上了。乍一看上去,倒像是沒有受傷似的。
不過李鄴知道額上的傷口到底是怎麼樣的,所以心裡還是十分的心疼。
草草用了吃食後,李鄴這才騰出手來過問善後事宜。周意如今已經將該抓的人都抓了起來,按照皇帝的意思,只怕連夜就要處置。
李鄴便是尋思着在那之前去見見這些人。不然等到今夜一過,只怕許多事情也就徹底被堙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