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醫來得很快,只是等到看見了端王府的情景之後,卻是一愣——看來的人那般心急火燎的樣子,他只當是出了急症,卻沒想到原來竟然不是。不過,這樣的情形,比起急症更讓人覺得有些不妙啊……
尤其是再看見了一臉春意的彩月之後,太醫更是有一種轉身告辭的衝動。其實做太醫的,遇到這樣內宅隱晦事情的時候極多,而這樣的情況也是他們最不想的:許多太醫就是因爲知道的陰私太多,所以不得不提前告老還鄉。更何況,這樣的情況,雙方都不會覺得自在。一個怕對方滅口,一個怕對方四處宣揚。
只是來都來了,斷然就沒有這樣回去的道理。就是太醫願意,李鄴也不會願意。
陶君蘭這麼半晌自是隱約猜到了李鄴的意思,當下便是上前道:“還請看看有沒有什麼法子讓她清醒過來。”
太醫上前去捏着彩月的手腕感覺了一下脈象,點點頭:“應是可以。”心中卻是有些心驚:好猛烈的藥性!
太醫取出銀針,在幾處穴道上紮了一番,又用銀刀小心翼翼的割破彩月的手腕,擠出一些發烏的血。彩月的神智便是慢慢的迴歸了。
看到彩月眼裡的光芒漸漸退去那種迷濛,迴歸了清明,陶君蘭微微吐出一口氣。又道:“還有一樣東西,想請太醫幫着檢驗一二。”
太醫自是應了,陶君蘭便是示意下人將剩下的那一碗補品端了出來,連湯盅也是一併拿了出來。
太醫仔細的聞了聞,又品了品,許久有了判斷後才慢慢解釋:“這個方子十分高明,幾乎沒有什麼異色和異味,用料雖然複雜,可藥性卻也是異常猛烈。服用此藥後,人幾乎失去神智,只剩下濃厚的**,一切行爲皆是服從**。幾乎能剋制住。不過這藥太過剛猛,有些傷身。服用之後,只怕人的精元虧損過度,好一陣子都會緩不過來。若是身子不好的,甚至有可能落下什麼隱疾。”
陶君蘭有些後怕的看了一眼湯盅,只覺得無比的慶幸:幸好陶靜平沒喝。不然只怕傷身不說,萬一運氣不好……
慶幸之後,便是震怒:這樣陰狠的手段就不說了!竟然還敢用這樣猛烈的藥物!這人的心腸,未免也太歹毒了一些。
陶君蘭冷冷的看向額上已經冒出冷汗的彩月,寒聲問道:“事到如今,你還有什麼話可說?”
太醫見狀,不等彩月回答,便是搶先道:“老朽還有些事兒,不知端王爺方便派人送我回去麼?”
李鄴看了一眼太醫,卻是沒點頭,反而忽然抓住陶君蘭的手,寫道:借一步說話;陶君蘭意外的看了一眼李鄴,到底還是轉達了這個意思。
太醫微微有些遲疑,不過最後還是無奈的答應了:沒辦法,對方是端王。這端王的意思,他一個太醫還是不要違背得好。況且,他本就知道了不少私密,此時再說點什麼,也是無關緊要了。
可讓陶君蘭有些在意的是,李鄴最終卻是單獨和太醫進了屋子。並未曾帶上她。自然,她也就無從知道李鄴到底和太醫說了些什麼話。
過了約莫有一刻鐘,李鄴和太醫出來。陶君蘭便是立刻看了過去:李鄴的臉色很是不好看,她有些訝異,卻更多的是擔心,三步並作兩步走了過去,藉着袖子的掩蓋悄悄的主動握住他的手,又壓低聲音問:“怎麼了?”
李鄴勉強一笑,微微搖了搖頭。
陶君蘭定定的看着李鄴,見他的確是沒有要告訴自己的意思,心中一陣失望,頓時說不出的難受——比起之前的憤怒,她覺得這樣的失望更讓人難受。她沒想到李鄴竟是會瞞着她不肯說。
她以爲,李鄴不會瞞着她的。她以爲她和李鄴之間,已然親密如一體。
可沒想到……
巨大的失落在心裡橫衝直撞,卻是越發的讓人覺得心裡空蕩蕩的。那種沒有着落的,沒有邊際的空,幾乎讓人忍受不住。
陶君蘭生生壓下了這股強烈的失落,衝着李鄴微微一笑,甚至出聲安慰:“也不是什麼大事兒。不什麼都沒發生麼?”
李鄴沉默的點點頭,神情卻是慢慢恢復成了以往那樣:看上去溫和又從容,仿若謫仙。
陶君蘭側頭看着李鄴這般,只覺得有些無奈,只覺得那種疏離感有冒了出來。這一刻,她竟是覺得有些討厭,討厭李鄴這幅樣子,討厭他以這幅形容來僞裝自己,討厭這一層看着親切實際卻是有着不可逾越距離的殼子。
那種感覺,就像是他就站在對面,可你伸出手去,卻始終無法觸摸到他一樣。很討厭。很讓人絕望。
可這個時候,顯然不是想這些的時候。周圍還有這麼多的人——陶君蘭深吸一口氣,告訴自己眼下不是在意這些的時候。她努力的揚起笑容來,讓自己看上去從容又端莊。溫和的吩咐人將太醫送回去,又讓不相干的人都先回避了。
末了,想了想,她又道:“去知會王妃一聲,畢竟彩月是王妃院子裡的人。”
事實上,她是想要讓劉氏過來,然後發泄心中的怒氣。當然,也很可能是因爲李鄴的態度,讓她突然遷怒了起來。
吩咐完這一句,陶君蘭便是看了一眼彩月,緩緩出聲:“彩月,這件事情,你怎麼解釋?”
彩月眼裡一片驚慌失措,同時更有羞憤,她甚至連臉都不敢擡,也不敢正眼看人,囁嚅着說不出一句話來。很顯然,此時彩月已然是心虛了——這幾乎是被捉賊拿贓了;。還有什麼可分辨的?
自己會是怎麼樣一個下場?彩月驚惶的想着這個問題,身子簌簌的發抖,就是牙齒的敲擊聲也幾乎連成了一片。昔日妖嬈魅惑的身段,如今看起來竟是那麼的可憐。
然而在場的所有人心裡,卻都不會對彩月產生哪怕一絲一毫的同情:自作自受的事情,如何去同情?
陶君蘭嘆了一口氣,居高臨下的看着彩月,聲音冰冷:“彩月,若我是你,絕不會做出如此愚蠢的事情。陶靜平有什麼好的?不過是客居在此的窮小子罷了,你是怎麼會想到要在他身上動手腳的?他能給你什麼呢?金錢?地位?事實上,作爲我的親弟弟,他怎麼也不可能娶一個丫頭做正室。你就算成功了,最多也就是一個小妾罷了。是,或許他將來能出人頭地,可在那之前,你要陪着他吃多少苦?而到了那個時候,你也仍舊只是一個小妾,上頭有正室夫人,你依舊不會過上想要的日子。”
彩月被陶君蘭這番話說得眼中浮現出一片茫然來,甚至於連害怕都忘記了。
“所以,你真是蠢啊。花了這麼大的功夫,難道就爲了和他去吃苦?”陶君蘭“呵呵”笑了,“可即便是你願意。你有沒有想過,但凡他有點兒血性,你這樣算計他,他是絕不會接受你的。說不定,最後你竹籃打水一場空呢?你花費這麼大的功夫,到底能得到什麼呢?”
彩月的眼中更迷茫了,渾身卻是越發激烈的顫抖起來了。一絲絲的恍然和懊惱,悄然浮現在了她的面上。
陶君蘭看得一清二楚,於是乾脆再添加了一把火:“彩月,這樣做,真的值得嗎?想想你現在,你真的覺得值得?你不僅沒得到想要的,甚至連現在有的都要失去了。”
巨大的恐慌籠罩了彩月,彩月艱難的嘶吼:“不,不會的,王妃會救我的!”
“王妃?”陶君蘭玩味的重複一句,隨後嗤笑出聲;“是嗎,王妃憑什麼救你?她又怎麼救你?做出這樣的事情,你連王妃的名聲都帶累了。若換成是我院裡的丫頭出了這樣的事情,我一定會比誰都罰得重!”
彩月激靈靈的打了一個寒戰。牙齒髮出一聲巨大的磕碰聲。說出來的話,卻是絲毫底氣也沒有:“不,不會的——”
“不會麼?”陶君蘭不屑的笑了,可眼神卻是意外的溫和;“那咱們就來好好瞧瞧。到底會不會吧。不如我們打賭。若王妃替你求情,我便是既往不咎,且將事情壓下去。若是王妃不替你求情,你就說出背後指使的人,如何?”
彩月咬咬牙,幾乎是孤注一擲:“好!側妃您說話算數!”
“自是算數。”陶君蘭微微一笑,恬淡溫柔,帶着篤定和一股讓人信服的氣勢。這一刻,彩月不由自主的相信了陶君蘭,甚至在無意識中,覺得陶君蘭比起劉氏更有威嚴,更讓人不由自主的臣服。
就是李鄴在一旁看着,也微微有些訝然:他從未見過這樣的陶君蘭。這樣的自信,這樣的生動,這樣的……煜煜生輝。嬉笑怒罵,皆有一股強烈的吸引力,讓人情不自禁的便是將目光投注在了她的身上,不由自主的去相信,她的確能做到她所說的。
唯獨陶靜平卻是一臉平靜和自然,甚至是歡喜:這樣的陶君蘭,纔是他記憶裡那個無所不能的大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