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君蘭一擡頭,就看見了七皇子並秋芷和另外幾個宮女都站在門口,神色訝然。頓時就也是愣住了。
倒是二皇子並沒有任何影響,只淡淡的將手裡的繡花繃子放好,又看向二皇子,神色一如既往。好似並沒有看見秋芷幾人的訝然,也並不知道對方爲何訝然。
二皇子鎮定自若的神情到底是讓秋芷等人反應過來,忙將面上的神色斂去,秋芷出聲笑着回話:“七殿下尋了個有趣的東西,特特的送過來給殿下瞧。奴婢們一時攔不住,這才讓七殿下這般進來了。”
二皇子點點頭表示明白了,衝着七殿下微微一笑,不過面上微微責備的神情卻也是十分明顯的。
七皇子頓時就心虛的低下頭去,又不自在的撓了撓頭自己的頭。不過很快又眼睛咕嚕嚕一轉,只回身去將自己宮女手裡捧着的東西巴巴的承到了二皇子面前,討好笑道:“二哥,你猜猜裡頭是什麼?”
陶君蘭也不由得看了過去,心頭同時暗笑,小小的人也知道什麼叫顧左右而言他轉移話題了。
七皇子手裡的東西,陶君蘭瞧着像是個鳥籠,只是用布給嚴嚴實實的遮住了。所以也不知道里頭的到底是什麼。
二皇子卻也不去猜測,只是含笑將七皇子手裡東西那層布伸手揭開。
待到看清楚了裡頭的東西,陶君蘭頓時不由得讚歎了一聲:“好漂亮的鳥兒。”頓了頓纔想起自己是失言了,頓時又有些訕訕的。忙低頭不再言語了,臉上也有些火辣辣的。心中也懊惱,二皇子隨性又溫和,她倒是被慣得有些不知規矩了。也是平日裡在廚房放肆慣了,連小心謹慎這話都忘記了。
不過也就只是秋芷看了一眼陶君蘭,誰也沒去計較這點兒。此時此刻,所有的人都被那隻漂亮的鳥兒給吸引住了全部目光。
二皇子似乎也是如此,脣角一直含着笑,還伸出手指微微撥弄了一下那鳥兒的羽毛。說來也怪,那鳥兒也不知是不是馴熟了的,見人摸它也不驚恐,反而伸了鳥喙來輕輕的啄了一下,彷彿在撒嬌一般。頓時又引來衆人的驚歎。
七皇子此時全然是一副得意的樣子了,挺着胸脯驕傲道:“二哥,你瞧着可好?是我外祖家給我尋的。聽說不是咱們這裡的鳥,是從海上運來的。一共也就三隻。”
聽了這話,衆人自然都是咋舌。誰也沒想到,一隻鳥兒罷了,竟然是這樣珍貴?!怪不得七皇子稀罕成那個樣子,還巴巴的送來給二皇子看。
不過二皇子倒是沒什麼驚訝的樣子,略一頷首表示知道了也就罷了。看着似乎興致不高的樣子。
陶君蘭看着,心道也難怪是興致不高,七皇子多大?二皇子卻已經多大了?不稀罕這些也是理所應當的。就是她,也不過是看個稀奇,可要說真有多喜歡也未必了。說來說去,再珍貴也是一隻鳥兒罷了。
二皇子這幅不怎麼稀罕的樣子倒是讓七皇子有些不服氣了,“二哥不知道,這鳥兒不僅好看,還能說話呢!可不是那八哥,會說好多話的。”
誰都知道,八哥之類的鳥兒也是會說話的,不過不容易教會,而且也不可能說上許多話。不過,即便是如此,能說話的八哥也是難見的,是個珍貴稀罕的。而七皇子這樣說,明顯是覺得他的這個鳥兒比八哥強多了。這樣一來,頓時又勾起了衆人的興趣。
二皇子雖然沒什麼反應,可架不住周圍宮女們一臉驚奇訝然的目光都落在七皇子身上啊。
於是七皇子雖然不夠滿意,卻也是渾身舒泰了。賣弄一般的開始逗起了鳥兒說話。那鳥兒也不怯,昂首挺胸的說起話來,最後甚至還吟了一首詩。
看着那鳥兒搖頭晃腦的樣子,衆人俱是忍不住“撲哧”笑出聲來了。七皇子便是越發的的高興。小孩子麼,倒是也正常。
二皇子也跟着看了一陣,不過雖然帶着笑,可也不見得真就喜歡得很。可誰知七皇子卻是期期艾艾的忽然道;“二哥,不如我將這鳥兒送給你吧?”
二皇子挑眉,微有些訝然。不過卻是搖搖頭回絕了,愛憐的摸了摸七皇子的腦袋。
陶君蘭見也沒人說話,便是斗膽替二皇子說了一句:“七殿下這樣喜歡,不如留着自己養吧。橫豎住在一個宮裡,咱們殿下若是想看了直接過去瞧就成了。哪裡用分得如此清楚?”
二皇子讚許的看了一眼陶君蘭,顯見是很滿意這話。秋芷在一旁也笑了:“可不正是這個道理。七殿下好好養着,多教幾句話讓它說。”
七皇子這才應了。又玩耍了一會兒,直到累了才走了。
陶君蘭看着時辰差不多,便是去廚房取飯去了。她不是靜靈,也不好擺大丫頭的款,不好等着別人將瑣事兒都做了,她只管伺候二皇子。所以,譬如取飯這種事情,她都是自己做了。
秋芷卻是沒動,笑吟吟的看着陶君蘭的背影,輕聲對着二皇子開口道:“殿下,靜靈身子也差不多好了。估摸着再有個三五日也就可以回來伺候了。”
二皇子神色不變,也不知道是聽見了還是沒聽見。又或者跟本是聽見不在意。
秋芷卻是繼續道:“我瞧着君蘭伺候得不錯,不如將她提拔上來做個一等宮女?也省得靜靈那樣累。”
二皇子仍是不置可否,不過神色之間卻多了一抹微不可查的思量。秋芷見狀,也不再說下去,只悄悄的退了出去。她心裡明白,這事兒急不得。不過她更明白,二皇子是覺得陶君蘭伺候得不錯的。至少,對陶君蘭比對靜靈似乎更溫和一些。
而這頭,陶君蘭卻是半點不知道秋芷說的這件事情的。若是知道,她只怕也就想法子推脫了。雖然做大宮女伺候二皇子沒什麼不好,可是到底不如在廚房裡呆着省心平靜。
不過,二皇子對陶君蘭另眼相看的閒言碎語卻是悄悄的席捲了德安宮。等到陶君蘭聽說了這事兒之後,卻已經是第三天了。而這日,正好靜靈也徹底大好了,收拾齊整來給二皇子請安了。
病了一場,靜靈似乎清減了幾分,容顏上似乎更精緻了些,透着一股子病西施的味道。看着就讓人止不住生出幾分憐惜來。
陶君蘭當時正伺候二皇子用早飯呢,見靜靈進來頓時就愣了一下,正和二皇子說的話也是一下子咽回去了。不過她很快反應過來,待到靜靈行禮之後,便是衝着靜靈一笑。
靜靈和二皇子謝了恩,眼裡霧濛濛的:“多謝殿下賜藥,否則奴婢只怕沒有福分再回來伺候了。”按照規矩,病得嚴重的宮人,那是完全可以直接擡出去等死了。別說藥,就是想喝口水吃口飯都難了。二皇子能賜藥,幾乎等於直接救了靜靈一命。靜靈這幅作態也是正常。
只是……陶君蘭總覺得有些不對勁。尤其是看着靜靈幾乎要落下淚來卻又婉轉嬌柔的神情時。
二皇子卻是並沒有特別的神情,只做了手勢讓靜靈起身後,反而輕輕的敲了敲桌子。
陶君蘭回過神來,知道這是催促自己的,忙又佈菜。一面佈菜一面介紹:“這個菠菜是直接從雪裡挖上來的,最是鮮嫩,用雞湯燙了一下切碎涼拌了,又好看又鮮。”
一旁靜靈見了這一幕,頓時不由自主的咬了嘴脣,一直盯着陶君蘭看。
陶君蘭不是木頭,自然也是有所覺察,可是卻並不好有什麼反應,她直覺若是這個時候有什麼,二皇子只怕吃飯的興致就被打擾了。二皇子雖然脾性好,未必會責怪,可是她卻不能那般不是麼?所以,哪怕此時天塌了,自然還是二皇子重要的。
靜靈木木的站了一陣子,見沒人理會她,打起了幾分強笑來,上前道:“有一陣沒伺候殿下用飯了,不如我來——”說着就要去拿陶君蘭手裡的筷子。
陶君蘭猶豫了一下,沒反抗。
不過二皇子卻是此時放下了筷子,看了靜靈一眼,做了個退下的手勢。然後又看一眼陶君蘭,示意繼續。
陶君蘭怔住了,靜靈也怔住了。不過陶君蘭反應快些,雖然有些不自在,卻還是將筷子重新拿回來,繼續目不斜視的伺候了。
而靜靈,此時只覺得又難堪又有些不可置信。要知道,二皇子一向都寬厚溫柔,從不曾給誰沒臉過,尤其是她,她也算是從小就在二皇子身邊伺候,一向被另眼相看幾分,在宮女裡有着超然的地位。可是現在……靜靈只覺得心裡說不出的酸澀苦楚。於此同時,更有一絲憤恨悄然滋生。至於是對誰,那便是不言而喻的。
而此時,陶君蘭心中也是嘆了一口氣。她怎麼也沒想到,二皇子會用這樣一個舉動,來讓靜靈對她生了惱來。
難道,是二皇子對靜靈有些不喜起來?陶君蘭不由得悄悄打量二皇子,可是卻是什麼也看不出來,反而被二皇子看了一眼後,心裡打起了小鼓來。
不過很快的,陶君蘭便是將心裡的浮躁都壓下去:不管二皇子對靜靈是否喜歡,那必然都是和她沒關係的。所以,她不需要有這些情緒。
伺候二皇子一頓飯的功夫,卻也是讓陶君蘭一直覺得有些不自在,尤其是靜靈的目光,總給人一種如坐鍼氈的感覺。
待到好不容易用完了飯,陶君蘭便是逃也似的收拾了碗碟出了屋子,一路進了廚房。
青姑姑見了陶君蘭這幅樣子,忍不住皺眉:“這是怎麼的?跟被鬼追似的。”
陶君蘭定了定神,這才嘆了一口氣將方纔屋子裡的情景同青姑姑說了。末了又遲疑道:“既然靜靈好了,那麼以後我就不必再過去伺候二皇子了吧?”
青姑姑驀地笑了,頗有些取笑的味道:“怎麼的,別人都恨不得有這樣好的機會,你倒是跟見了什麼禍事似的?”
陶君蘭苦笑:“姑姑還不知道我?任憑別人如何稀罕,我也是不稀罕的。”
青姑姑又笑,忽然道:“你這般的品貌,眼光高也是有的。想來若是咱們殿下是個健全的,你興許就不至於如此了。”
陶君蘭一愣,有些不明白青姑姑怎麼的這樣說。不過她還是隻當青姑姑是在玩笑,仍是搖頭道:“和這個沒關係。姑姑快別取笑我。我只是想着將來出宮去,平平安安的嫁人過日子罷了。至於咱們殿下,不管是健全與否,又如何與我這樣的人有關係?”
這句話,是實打實的大實話。她不是不明白青姑姑的意思。說白了,若是她還是那個不諳世事,嬌生慣養身份尊貴的大小姐,那麼興許她還會做這樣的夢。可是現在……且不說身份有如雲泥之別,單說她經歷了這麼一些事情後,心裡早已經對這些生了恐懼之心,再不想什麼富貴風光,只盼着平安度日。就這一點,她就不會生出任何不該有的心思。
二皇子是好的。即便是不能說話這一點缺憾,也被那些好處掩蓋了去。只可惜,卻不會和她有半點關係。
見陶君蘭這樣堅決,青姑姑倒是笑容又盛了幾分;“你啊,難道就沒點別的成算?做了殿下身邊的大宮女,好好伺候着。就算不學別人那樣有不該有的心思。單說以後有了這份體面,殿下一句話,你以後出宮嫁人就能更風光?你風光了,難道你妹妹他們就不跟着沾光了?做個廚娘,有什麼好的?”
陶君蘭仍是搖頭:“姑姑,我自己清楚自己的斤兩,又何必非要強求?”能做大宮女是好。可關鍵是,一旦生出了這樣的心思,只怕以後的生活就充滿了勾心鬥角了。
青姑姑咬牙,頗有些恨鐵不成鋼,又有點高深莫測:“這事兒啊,只怕也由不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