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水陸****做完,紅蕖便是送去選好的墓地下葬。下葬那天下了瓢潑似的大雨,電閃雷鳴沒個停歇。不知是不是因爲雷聲震耳,果姐兒哭得十分厲害,怎麼也哄不住。甚至喝了奶也是又吐了,折騰得奶孃沒個安穩的時候。
陶君蘭知道了這事兒,卻也沒有法子,只笑着開了句玩笑:“許是母女連心呢?”雖說這麼大的孩子根本什麼都不知道,可母女天性又有誰能說得清楚?
林嬤嬤倒是有另一種擔心——她覺得果姐兒說不得是丟了魂。便是讓一個懂這些的婆子來替果姐兒招了一回魂。又在果姐兒枕頭底下壓了一個赤金的鐲子。
也不知道是巧合還是真有用,果姐兒倒是漸漸安穩了下來。陶君蘭聞言,既覺得神器又覺得敬畏,同時還鬆了一口氣。畢竟,果姐兒那麼小,若是出了事兒,她也不好替自己辯解。
不管怎麼樣,她還是吩咐奶孃:“再精心些,好好照顧姐兒,不許有閃失。”
果姐兒的情況也不知桃枝從哪知道了,快要用晚膳的時候匆忙過來了,一臉擔憂的問了又問,最後還提出一個請求來:“今兒晚上我跟着一起照顧姐兒吧。”
陶君蘭自然沒同意——且不說她並沒有要將果姐兒給桃枝養的意思,再說了,桃枝在她院子裡歇下也不是個事兒。更重要的是,果姐兒有奶孃看顧,桃枝就算在也是做不了什麼。留在那兒反倒是讓奶孃爲難。
桃枝走的時候,幾乎是一步三回頭。那副樣子,叫人瞧着都會懷疑果姐兒是桃枝的孩子,而她則是那個搶了桃枝孩子的壞人。陶君蘭有些哭笑不得。
不過,桃枝這幅態度,卻又讓她明白了一件事兒:那就是隻怕桃枝對果姐兒是真的十分上心。若是將來桃枝知道果姐兒不會給她養着,她又會做出什麼事兒來?
她還真不想讓端王府的氣氛不愉快。可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所以她能做的,只有從一開始就不要給桃枝任何的希望。
紅蕖下葬後,這一件事情也算是告一段落了。端王府也算是重新恢復了寧靜——至少表面上是這樣;不過,桃枝卻是往沉香院來得頻繁,這一點讓陶君蘭有些不大適應。畢竟,桃枝既然過來了,總是會來給她請安的。可桃枝上午總是來得早,一天大半時間倒是都在果姐兒身邊轉悠了。沉香院陡然進來幾個外人呆着,不管是說話還是行事兒,顯然都是不如以往自在的。
尤其是陶君蘭。懷孕的人容易犯懶,不想動彈總想躺着眯着。可桃枝來了,她總不能披頭散髮的就見人了吧?總不能天天都不見吧?所以,她可不得受累的早起收拾打扮一番好見人?見了人,還得不鹹不淡的說些場面話,耐着性子招呼。可不是一種折磨?
所以,陶君蘭便是想着李鄴能快些回來了。至少李鄴在的話,桃枝縱然想來,也得顧慮幾分。肯定不會這麼頻繁的來了,來了也不會呆這麼久了。
瞧着陶君蘭煩不勝擾的樣子,紅螺便是提議:“要不就將果姐兒遷出去單獨住個院子?”
白了一眼紅螺,陶君蘭懶洋洋的翻看賬本,“果姐兒纔多大?遷出去?那旁人會怎麼看怎麼說?再說了,也沒有爲了不讓人過來就委屈小孩子的道理。”
“那要不,我去和桃珠姨娘說說罷?”紅螺想想也是,便是隻好提出另一個提議來。不過她自己心裡也明白,這個法子怕也是行不通。
陶君蘭笑了笑,不置可否。
紅螺也就沒再提起這話。
不過沒過多久,陶君蘭便是藉口身子不大舒服,讓桃枝到了沉香院也不必過來見她。直接去果姐兒那就好。
桃枝倒也識趣。至那之後去沉香院,幾乎只呆在廂房裡守着果姐兒。有時候還帶着針線過去做。
陶君蘭倒是覺得桃枝也挺可憐——府裡如今這般清淨,平日裡連個說話的人都少,大約這樣頻繁的過來看果姐兒,也是有些打發寂寞的意思。畢竟,這漫漫長日不給自己找些事情做,又如何能度過?
不說桃枝,就是她如今也是有些覺得日子難熬了。之前有事兒還不覺得,如今空閒下來,李鄴又不在,管家的事兒也不必自己操心,成日裡無所事事的,也是挺難熬。幾乎是在數着日子過。每過去一天,她就鬆了一口氣,覺得離李鄴回來的日子又近了一天。
當然,雖說日子清閒下來了,可陶君蘭還是對府裡其他人有所掌握瞭解的。她可不想再出現另一個紅蕖。更不想再讓人將自己逼到了那麼個難堪的地步。
八月十五,中秋團圓的日子。雖說李鄴不在,可是陶君蘭還是要進宮去請安的。
在八月十三的時候,劉恩進府了一趟。一則是送些過節要用的東西,二則也是稟告外頭的情況。當然,用的是送東西的藉口就是了。
不過,雖說是藉口,劉恩也沒隨意找些東西湊合了。劉恩送來的是幾簍子新鮮果子和新鮮肥美的螃蟹,另外並一顆新開出來的沒打磨過的雞血紅寶石成色極好,顏色純粹幾乎沒有雜質。不管是鑲嵌首飾,還是雕琢成手把件都是極好的。
陶君蘭捉摸着,這麼大一塊紅寶石,就是鑲嵌一整套頭面也是夠用了。不過那樣卻是又有些暴殄天物了;。畢竟不管是什麼寶石,總歸是越大越值錢越珍貴的。所以她並不打算讓人切割成小的寶石。
這麼大一個寶石,乾脆做成一個簪子的簪頭,倒是也很不錯。只是這樣打眼的東西,她留着自己用顯是不好的。所以陶君蘭打算獻給皇后或是太后。橫豎,這兩位的壽誕她也的確沒想好要送什麼。這樣好的紅寶石,也算是十分體面了。
劉恩一直看着陶君蘭的神色,見狀倒是猜到了幾分,便是道:“若是側妃覺得這個太打眼,倒是還有一套小的綠寶石。成色也不錯,不過小了些。”
綠寶石的顏色其實也挺好看的。只是不如紅寶石來得鮮豔惹眼,所以衆人一般都是更喜愛紅寶石藍寶石這類的,綠寶石黃寶石什麼的反倒是不如這些值錢。
陶君蘭倒是也挺喜歡綠寶石的純淨顏色,笑道:“回頭空了拿來我看看。另外,若有其他合適的,再尋一套,姜側妃那兒總不能沒有。”
既然都是側妃,自然是不好厚此薄彼的。尤其是李鄴不在府裡的時候,她更不願意落下什麼話柄。
劉恩笑着應了:“咱們鋪子裡,要什麼都有,側妃日後想尋什麼東西,也只管吩咐奴才。”
陶君蘭哪裡能不知道劉恩這是在獻殷勤?當下忍不住笑起來;“好大的口氣。若是不知情的聽見了,還當咱們府上是做什麼神通廣大的事情呢。”
“這也是在側妃跟前才這樣說罷了。”劉恩一笑,看上去老實又靦腆。
陶君蘭擺擺手,不和劉恩貧嘴,只端正了神色問他:“外頭如今是個什麼情況?中秋我要進宮去,若是什麼都不知道,也不好。”只有什麼都知道,才能做出對自己這邊最有利的舉動,做出做恰當的反應。
“上次側妃說的那些話,如今大街小巷都在議論紛紛。加上康王剛納了一個花魁娘子的事兒又被熱揭露出來,如今康王的名頭可是響亮。連帶着莊王和武王也是出了一把風頭。一個包戲子,一個養孌童,都被人翻了出來。”劉恩說這話的時候,眼角都笑得微微往上翹了,老實忠厚的臉上平白增添了幾分狐狸一樣狡猾得意。
陶君蘭聞言頓時一笑:“看來裡頭怕是有不少你的手筆罷?”心裡卻是越發的讚賞起劉恩來,這樣一做,倒是也就不讓康王太顯眼了,自然也就無從懷疑是誰在故意針對了。
劉恩面對這樣的誇獎,面上帶出了幾分謙遜來:“不過是添油加醋一番罷了,不值一提。”
陶君蘭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她心裡明白着呢,只怕絕對不僅僅是添油加醋這樣簡單的罷?
“那宮裡和康王府,有什麼反應?”陶君蘭在意的還是這個。
“宮裡不知,倒是康王府上的一個總管聽人議論這些事兒一時之間氣不過,找了人打了一回。結果事情鬧大了。已經有御史在彈劾康王了。”劉恩笑眯眯的說道:“連帶着武王和莊王都是受了連累。不過,到底是沒有皇后娘娘撐腰,武王和莊王到底是不敢囂張。只讓人閉門不理會。”
既然御史彈劾了,那就說明皇帝肯定也是知道了。就是不知道皇帝心裡是個什麼感想了,是失望還震怒?又或者是習以爲常?畢竟,這事兒也不是突然冒出來的,之前那麼久的鋪墊,足以讓皇帝不會覺得太過詫異了;陶君蘭心道,只怕皇后心裡也不會痛快到哪裡去。只是,皇后應該還在懷疑是誰要在背後暗中和康王過不去罷。至於有沒有眉目,她猜是沒有的。不過,皇后應該還會再試探她纔對。
所以,這纔是她要考慮的事情——面對皇后的試探,她該如何去面對?該做出什麼反應?
就在陶君蘭仔細思量這個問題時,劉恩又開了口:“側妃可還有什麼吩咐?”
對上劉恩期待的目光,陶君蘭微微一笑卻是搖了搖頭:“這段時間先消停消停吧,凡事不可太過了。兔子急了還要咬人呢,況且不還有一句話叫過猶不及?這個風咱們是吹起來了,自然有旁人將這個風往大的吹。”
流言這個東西,從來都不是什麼好控制的。所以,她還真不相信皇后能止住這個話題。天下悠悠衆口?皇后能堵住幾個?康王失了民心失了聖意,想要再拿回來就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了。
而她的目的,也算是達到了不是麼?
劉恩思量了一番,也是明白了陶君蘭的意思,便是點頭沒再提說什麼。又等了等見陶君蘭的確是也沒有別的事兒了,便是提出了告辭。
陶君蘭笑着給紅螺使了個眼色,紅螺便是將之前就準備好的東西捧了出來。
“上次見你的衣裳有些不合身,想着是在外頭買的到底不如意,便是讓我的丫頭替你做了一身。也算是節禮了。”陶君蘭笑道。
劉恩一怔,隨後低下頭去,雖然看不清神色看,可語氣卻是更恭敬了幾分:“多謝側妃賞賜。辛苦幾位姑娘了。”
紅螺聽劉恩一本正經的道謝,倒是也笑了;“不過是舉手之勞罷。還是咱們側妃疼人,甭說你,就是我們幾個也得了好東西。”
劉恩捧着衣裳出去的後,紅螺笑着看陶君蘭;“側妃,我瞧着劉恩倒是很感動的樣子,難道平日就沒得過新衣裳?”
陶君蘭看了一眼紅螺,心裡明白紅螺這是在故意插科打諢活躍氣氛呢,便是笑着解釋:“若是有人給他做衣裳,他也不至於去外頭買了。他是管事,穿得寒酸了也是丟了王府的面子。所以,也不好請府裡針線房的人幫着做。再說了,他一個人,哪裡能想到這些?可惜了,若不是做了太監,這會子只怕他也成親了,孩子說不得都能滿地跑了。”
紅螺收斂了笑嘻嘻的神色,跟着嘆了一口氣:“可不是?說起來他們也是可憐。”
“日後你們幾個閒着無事也替他們幾個做做衣裳什麼的罷。”陶君蘭柔聲道:“也別在他們跟前做出什麼憐憫的神色來,讓人反而不自在。”
紅螺忙應了。隨後又笑道:“說起來,劉恩也是有心了。知道側妃懷孕胃口不好,喜歡吃果子,便是鬆了這麼些來。那石榴我瞧了,怕不是咱們這邊產的,運過來要費不少功夫。還有那個龍眼,一顆顆的又大又飽滿,也是精心挑過的。還有蜜柚和葡萄,都是極好的。”
被紅螺這麼一說,陶君蘭倒是嘴饞了,忙吩咐:“去給我裝點來嚐嚐。尤其是龍眼,那個咱們這邊倒是少見;。”
紅螺笑着出去裝果子,不一會兒用七彩琉璃盤子端進來,每一樣都裝了些,瞧着那些顏色不同的果子,陶君蘭只覺得口裡都有水冒出來了。尤其是瞧見了那幾個嬰兒拳頭大小的金黃桔子的時候,更是唾沫橫流,陶君蘭幾乎是不由自主就抓了一個桔子拿在手裡,把玩了一陣後和紅螺笑道:“這桔子個頭小了些,就是不知味道如何。不過,這段時間我怎麼記得只有青桔子呢?”要完全熟透,只怕還得再過上一個月呢。
紅螺笑着用銀簪子在鮮紅的石榴皮上劃了印子,然後用巧勁兒一掰。只聽得一聲清脆的開裂聲,一個足有男人拳頭那麼大的石榴就被掰了開來,露出裡頭淺黃色的膜和鮮紅透亮的石榴子來。
紅螺讚歎了一聲:“瞧這顏色,可不像是紅寶石了?比起剛纔劉恩送來的那塊紅寶石,可是半點不差了。”
陶君蘭也是覺得有些誘人,便是先捻了一顆石榴子放在口裡嚐了。“倒是挺甜。你也嚐嚐,咱們吃一半,另外半個給碧蕉和水紋也嚐嚐。”
這石榴味道極好,和本地產的味道都有些不同,一吃便是知道肯定不是容易得的好東西。、陶君蘭又剝了桔子嚐了,卻是驚訝的發現那桔子一點酸味沒有,倒是比蜜還甜。不由得又是稱奇。以往雖然也吃過不少進貢的果子,可是卻也沒見吃過這樣的。
劉恩也不知從哪裡找來了這些果子。倒是難爲他的心思了。
不過看着誘人的石榴,陶君蘭倒是有了主意:“不如找師傅將那塊紅寶石雕琢成石榴的樣子。既可以把玩又可以鑲在簪子上。”
紅螺也覺得這主意不錯,興沖沖的就讓人去尋匠人了。
陶君蘭隨後又讓人將果子都撿了些出來,裝了一籃子給姜玉蓮送了過去。橫豎不過一些吃食,吃獨食的話讓人知曉了,到底是不好看。
況且,也要顧慮幾分李鄴的感受不是?李鄴不喜姜玉蓮是一回事兒,可也沒有要讓姜玉蓮受苦的意思。所以,她能大方的地方,也不必苛待了姜玉蓮。
不過,至於姜玉蓮敢不敢吃這些果子,那又另當別論了。
八月十五那日,陶君蘭自是早早就起來裝扮了。因這日還有外命婦給皇后和太后請安,所以她也是穿上了自己的品級服,戴上了一套的首飾。
這些東西是宮裡自己打造的,用的材料十足,一身行頭下來,足足快有十斤。光是頭上那個赤金冠便是有兩斤重。更別說再加上固定頭髮的金簪,裝飾的寶石簪子等東西了。再算上項鍊,釦子,壓步,腰帶,那更是讓人走一步都覺得累得慌。
剛穿戴妥當,陶君蘭便是又覺得自己在這已經涼下來的天氣裡又出了一身粘膩的汗。因怕出汗多了糊了妝,所以她沒讓紅螺給自己敷粉。只薄薄的撲了一層攙了珍珠的吸粉。這樣的粉顏色自然,更能吸汗,就算沾了水也不會花,倒是好東西。
等到全部妝扮好了,陶君蘭這才上車進宮去了。在馬車上,她又重複的想了一下皇后可能會有的試探。又仔細的斟酌了自己該如何迴應。力求萬無一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