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了沉香院的時候,丁嬤嬤瞧見了紅螺手裡的那一籃子蓮蓬,倒是有些驚奇的問了一聲:“這蓮蓬哪裡來的?莫不是府裡荷花池裡摘的?”頓了頓又瞧見陶君蘭裙子上溼潤的痕跡,又顧不得蓮蓬了,忙讓青棗先服侍陶君蘭換衣裳。
紅螺便是趁這個時間將方纔的事情與丁嬤嬤說了。
丁嬤嬤又訓斥了紅螺一回:“以後再這樣,你就該先一步將籃子接過來。這次也就罷了,下次若還這麼着,定不饒你。”
紅螺也是委屈:“誰知道靜靈姨娘那樣沒規矩……”
丁嬤嬤心裡也是忍不住唸叨了一番。後頭和青姑姑說起的時候,青姑姑只悠悠的說了一句:“她是個心高氣傲的。只可惜,心比天高,命比紙薄。不過,這樣的人反而好相處些,至少不會憋出什麼大壞水來。”
丁嬤嬤聞言搖頭,又皺眉:“府裡的人是越來越多了,可瞧着卻是越來越不大省心了。再不好好管着,只怕就要出幺蛾子了。”
青姑姑冷笑一聲:“橫豎咱們只看緊了沉香院就是了。別的地方,也是手沒那麼長。”管家的權力在劉氏那兒,操心也是白操心。
而陶君蘭也將這事兒同李鄴說了,又道:“畢竟跟了你多年的,也多給些體面。這也不是什麼難事兒。既然收了她,也別太讓人難受了。她也是個可憐的。”今兒瞧着靜靈那背影,她都是忍不住的有些心酸。
李鄴倒是答應得爽快:“要給體面也是容易。”多過去坐坐,表現稍微親熱些,自然也就有體面了。最關鍵的是,也不影響什麼。
新鮮的蓮蓬帶着一股天然的清香,又嫩,吃起來讓人有些欲罷不能的。陶君蘭剝了幾顆就忍不住抱怨:“蓮子好吃是好吃,可就是太難剝了。”
李鄴便是任勞任怨的剝了蓮子用碟子裝了,放在陶君蘭跟前,滿含了笑意和寵溺。
陶君蘭一顆顆的捻起來吃,除了滿口蓮子的清香之外,倒是又吃出了別樣味道。不由笑道:“端王爺剝出來的,味道果是不同的。”
李鄴卻是不信,笑道:“你餵我一顆嚐嚐。”
陶君蘭便是捻了一顆放進李鄴嘴裡。結果李鄴搖頭晃腦的品嚐許久後,卻是一本正經道:“是不同。”可頓了頓之後又壞笑的看着陶君蘭道:“美人喂的果是格外香甜些。”
陶君蘭哭笑不得,白了李鄴一眼:“越發沒個正經了。我看等孩子生下來了,你是不是還敢這麼着;。”說起這個,她倒是想起了正經起來,掰着指頭算了算,倒是自己都有些驚訝了:“如今我已經六個多月的身孕,王妃七個多月快要滿八個月了。再有兩個月,咱們府上就要添丁了。日子過得真快。”
被陶君蘭這麼一說,李鄴也頓時覺得時間過得快,當下也是有些感慨。想了想便道:“劉氏那頭不必操心,她自己早已經準備好了。倒是你,要不要現在就去尋了可靠的產婆和奶媽?不然到時候手忙腳亂的,也怕找不到滿意的。”
陶君蘭想了想,倒是也覺得的確如此,便道:“是該慢慢尋摸着了。”
李鄴將此事直接攬下:“那回頭讓周意去辦這個事兒。”
八個多月的身孕,即便是躺在那兒,也是高高的凸起着。尤其是劉氏清瘦,越發顯得腹部大得觸目驚心。陶君蘭每次去請安,倒是都有點兒不敢看了。
許是久躺的緣故,劉氏的面色一直都顯得十分蒼白,幾乎是透明沒了血色,以至於皮膚底下的青筋一根根看起來格外分明。這次懷孕,簡直就像是耗費了劉氏大半的精血一般。
不過劉氏撫着肚子的時候,神情卻是格外的溫柔和專注。
因爲懷孕的艱難,如今管家的事情,倒是幾乎都由古玉芝全權做主了。不過,古玉芝到底是女官出身,管家也的確是一把好手就是了。古玉芝對劉氏始終十分尊敬,事無鉅細,總是要問過劉氏的,即便是劉氏每次都沒有那個精神,仍是讓她自己做主。可古玉芝依舊如此,絕不更改。陶君蘭看着都覺得繁瑣。
也不知是不是懷孕辛苦,劉氏的脾氣似乎也越發的暴躁起來。
有一次,劉氏的母親上門來探望,陶君蘭尋思着也該過去見禮,便是換了衣裳慢慢去了。結果剛進了院子,就聽見屋裡有一聲清晰的瓷器碎裂聲,接着就是劉氏喚人的聲音。幾個丫頭手忙腳亂的進去了許久,這才又漸漸平靜下來。
等到陶君蘭進屋的時候,劉氏的神色還兀自有些餘怒未消的樣子,而劉夫人則是坐在牀邊,雖然強自平靜,可卻也不難看出眼角還有些發紅,顯是哭過了。
見情況不對,陶君蘭自然也沒敢多留,見了禮便是退出來了。
當天劉夫人竟是連在王府用飯也不曾,便是匆匆回去了。不過回去的時候,據說是帶了兩個大包袱走的。因了這事兒,府裡少不得又傳言了一陣子:說是劉家沒落,每次來王府,都是爲了打秋風的。
陶君蘭覺得,這事兒也不見得是空穴來風。劉夫人每次過來,衣裳都不是什麼時新的樣式花色,多半都是舊年的。又一次,還穿的是府裡春日分給各院的松花綠紋緞。這東西因是進貢,外頭也買不到,所以肯定是劉氏給出去的。
一轉眼到了重陽節,因李鄴要進宮,而劉氏又要養胎,所以筵席上便是隻有府裡以陶君蘭爲首的幾個女人。
因也沒有別人在,所以自然誰也沒覺得拘謹,不僅備了酒和席面,更是請了一個戲班子來熱鬧。
也不知是誰提起了劉氏,說着說着竟是說起了劉夫人。
紅蕖向來是個嘴巴厲害又不自制的,登時一句話便是冒了出來:“有什麼可得意的?她再要強,也架不住孃家不給長臉啊;。”接着又壓低了幾分聲音,頗有些神秘道:“你們猜上次劉夫人來做什麼的?是她的親妹妹要出嫁了,辦不出來嫁妝,讓她幫着想辦法!”
誰也沒聽過這樣的話,登時倒是都有些走神了。紅蕖這話,未免太過驚奇了些。要知道,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縱然有孃家艱難的少不得幫補一二,可也斷然沒有妹妹出嫁要姐姐幫着辦嫁妝的道理。若是真的的話,倒是也不怪劉氏那般惱怒了。
紅蕖見衆人都聽住了,便是又笑着說下去:“還有劉大人,聽說前些日子得了一個美妾,花費了不少銀子。劉夫人不肯給,兩夫妻鬧起來,險些沒打起來。最後還是王妃送了些東西回去,這才平息了。”
紅蕖說得詳細篤定,倒是讓人覺得有些奇怪——紅蕖怎麼知道的?
不過陶君蘭卻是覺得紅蕖越說越是不像了,當下便是咳嗽一聲,緩緩言道:“好了,都是些小道消息,也不知真假,還是別說了。”若是這些話讓劉氏知曉了,也不知道心裡會不痛快成什麼樣。劉氏懷孕已經不容易了,別再氣壞了,那就是她們幾個的不是了。
古玉芝也笑着打圓場:“清流之家,若真富得流油倒是讓人覺得奇怪了。不過,哪裡又有這麼不堪了?這話可不能再傳了。”
紅蕖悻悻住口,掩飾般的夾了一個螃蟹來吃。
重陽節自是少不得賞菊的。王府裡也擺了不少的菊花,有普通的,也有名貴稀有的。陶君蘭懷孕精神短,也不想拘住衆人陪着自己呆坐,便是笑着讓衆人各自尋樂子。
紅蕖和桃枝兩人走了,靜靈心不在焉的也沒起身,倒是古玉芝猶豫了一下,起身了卻又坐了下來。且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陶君蘭有些不耐,便是乾脆不去主動詢問,只當沒瞧見。橫豎古玉芝想說,不問她也肯定會說。
可古玉芝卻是頻頻看向靜靈,似乎並不願意當着靜靈的面兒說。這要是平常情況下,再怎麼着靜靈也肯定不會再留下來了。可偏偏靜靈一直低頭不知道想什麼,心不在焉的也根本就沒覺察古玉芝的異樣,所以自是穩坐泰山。
最終,古玉芝遲疑着開口:“前兩日我得了兩盆紫菊,側妃可有興趣與我一道共賞?”
陶君蘭看了古玉芝一眼,笑道:“罷了,我卻是懶怠動彈。我記得這裡放了兩盆綠菊,不如去瞧瞧。”
古玉芝鬆了一口氣,面上露出些許笑意:“綠菊卻是比紫菊更稀罕了。”一面說着話,一面古玉芝便是來扶陶君蘭。
紅螺卻是搶先一步扶住了古玉芝,微微一笑:“哪裡能老煩古姨娘?還是奴婢來吧。”當然這倒不是怕累了古玉芝,而是不放心。
古玉芝看了紅螺一眼,到底沒再堅持。
一路行至廊下,陶君蘭便是笑道:“古姨娘你有什麼話,便是說罷。這裡也沒人會聽見了。”懶得饒關子,乾脆就直接來個開門見山。
古玉芝看了一眼陶君蘭,也是微微一笑:“側妃不如猜猜看,我想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