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散步,可出了屋子,二皇子到底還是遲疑了一下,似乎有些不知道該往哪裡去。
陶君蘭見狀,也是微微沉吟,隨後笑着提議:“聽說小花園裡那幾株梅花開了,不如去瞧瞧?”頓了頓又道:“若是有開得好的,還可以摘一枝回來插瓶。”
二皇子沒表露出什麼意思,不過隨後卻是朝着小花園那方向去了。
小花園裡如今自然也是銀裝素裹,因爲人跡罕至,所以連道路上的雪也並未清掃得很乾淨,薄薄的覆蓋了一層。
陶君蘭有些後悔了:這樣厚的雪,縱然穿了棉鞋,可也覺得腳下極冷。更不要說雪沾在鞋上,被暖得化了之後慢慢將鞋子浸溼了。早知道是這樣,她就不該提議來這裡的。
看了一眼二皇子腳下的鹿皮掐雲鑲邊的靴子,她倒是又微微舒了一口氣:她冷着凍着都不要緊,二皇子卻是不能有半點差池的。
陶君蘭冷眼看着,倒是覺得二皇子似乎對小花園十分熟悉,三下兩下就走到了栽種着梅樹的地方。此時梅花開得正好,三五樹在一處,白梅紅梅和蠟凍一般的臘梅開得幾乎是繁茂,在瑩白雪色襯托下,飄然出塵,高潔無比。只看得人不由心頭暗歎一聲好。
到底是宮裡的梅花,縱然這小花園裡沒怎麼打理,卻也不難看出都是精品,樹形也是極好的。
二皇子仰頭站在樹底下,沉靜的看着枝頭上的梅花。那架勢,倒不像是在欣賞,反而有了幾分走神的樣子。似乎,人雖然在此處,可心思卻早已經不知道神遊去了哪裡。
陶君蘭雖然心頭驚愕,卻也不可能出聲打擾,只能陪着呆呆站在一旁。漸漸的,竟也是看得癡了。
以前,她也不是沒賞過梅花,她家中也有花園子,裡頭種着衆多的花木。只是那時候,陪着賞花的,卻是珍貴的家人,而不是現在這副情景。
兩人都走着神,誰也沒看見一隻麻雀撲棱棱的忽然落在了枝頭上,此時枝頭上正是滿滿的雪,被這麼輕輕一震,就抖落了下來,撲簌簌的像是下起了雪。
二皇子悶哼了一聲。隨即忙低下頭來,他感覺有東西落在了眼睛裡,涼涼的很是難受。
陶君蘭唬了一跳,也顧不得別的,忙湊上去問:“這是怎麼了?”又見二皇子只眨眼睛,便是明白幾分,忙伸手按住:“快別亂動,東西掉進眼睛裡,越是眨越難受。我幫您瞧瞧,看是不是有東西在眼睛裡。若真有,吹一吹也就好了。”
說完這話,陶君蘭便是果然踮起腳尖來,捧住了二皇子的臉仔細湊上去看他的眼睛。
二皇子怔住了,呆呆的站在原地一動不動,連眼睛裡的難受也忘了,一雙眼睛就那麼睜着,任憑陶君蘭仔細看。
可二皇子眼睛裡什麼東西也沒瞧見,陶君蘭仔細的看了好幾遍,這才驚訝的“咦”了一聲:“沒東西掉進去啊。您再眨眨看,可還難受?”
二皇子依言眨了眨眼睛。然後緩緩的搖搖頭,方纔還覺得難受得緊的眼睛,此時倒是已經沒了感覺。唯一的感覺,反而是捧着自己臉頰的那一雙略帶幾分冰涼的手掌。雖然有些涼,可卻柔軟,細膩。像是羊脂白玉貼在臉上的感覺一般。
而陶君蘭此時還沒完全沒意識到自己的動作有什麼不妥當的,當下見二皇子搖頭反而笑了起來:“那想必就是雪沫子掉進眼睛裡了,剛掉進去還沒化開自然覺得難受,這會子估計已經沒了。”
看着面前微微帶着笑意的明亮雙眸,二皇子也禁不住跟着笑了。
陶君蘭也這才收回了自己的手,雖然動作很是自然,可是實際上只有她的心裡才明白,她此時早已經窘迫得不行了。之所以還故作鎮定,就是不想讓二皇子意識到她的逾越動作,不然那樣的話,豈不是讓人更覺得尷尬?
只是她心裡全然不知,二皇子其實早就覺察了,不過卻是沒表露出來罷了。
出了這麼一檔子事情,二人自然誰也沒了心思繼續賞花,陶君蘭故作平靜的提議:“殿下可有喜歡的?我去摘一枝給殿下養在書房?”梅花香味清淡,清涼沁潤,讀書的時候也能凝神靜心。
二皇子隨手指了一枝低矮的白梅。
陶君蘭卻也有些夠不着,踮起腳尖後這才勉強的勾上了。小心翼翼的攀折下來後,就抱在懷中,跟着二皇子慢慢的回了屋子。
安頓好二皇子,又將梅花也用瓶子供養起來後,陶君蘭這才尋了個機會回屋換鞋。此時襪子都有些溼了,一雙腳幾乎都快冷得發木了。原是應該熱熱的泡一會腳纔好,不過此時二皇子那邊沒人伺候,她也不可能有那閒工夫,匆匆換過鞋襪,她也不敢多耽擱又回書房去伺候了。
進書房的時候她倒是忽然想起一件事情來:往日不是隻有周意和王如才能進書房伺候?可是今兒她跟着進來的時候,怎麼的誰也沒說什麼?
這麼一個念頭冒出來,她倒是一下子有些不敢往裡頭走了。於是站在門口遲疑起來:這到底是繼續裝作什麼都沒發現進去呢?還是不進去?
就在陶君蘭滿心躊躇的時候,周意和王如倒是從外頭過來了,瞧見陶君蘭這幅架勢,倒是都奇了:“這是怎麼了?姑娘怎麼的不進去?”
陶君蘭有些不好意思,低聲解釋:“先前沒留意,直接就跟進去了,這會子纔想起平日咱們宮女都是不進去伺候的。倒是我疏忽了。還好殿下也沒惱。”
周意和王如對視一眼倒是都笑起來了。王如話多,便是壓低聲音笑道:“姑娘快別這樣說。殿下沒說不許,既然剛纔就進了,這會子自然也是能進的。平日裡,也是我們在的緣故。如今年下我們忙着殿下辦事兒,自然只好姑娘伺候了。”
陶君蘭一怔,這才明白自己是多慮了,竟是鬧了這麼大一個烏龍出來。頓時臉都紅了,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周意這時候微笑着開口了:“姑娘忙了一上午了,現在不如去歇一歇?用過午飯再來伺候就成。”
陶君蘭心裡明白,周意這是有事情要和二皇子回稟,自己最好迴避一二。當然,也是周意替她解圍,不再說這件事情,免得大家都覺得尷尬。當下也就點點頭,轉身走了。想了想又回身道:“今兒殿下出去散步了,我讓青姑姑熬了薑湯,到底喝一碗,暖暖身子也好。”
周意含笑點頭應了,陶君蘭這才放心的去了。
周意和王如敲門後進了書房,一眼就看見二殿下站在一瓶清麗白梅跟前站着,面上的神情有些說不出的味道。頓是各自都是心中一突,互相對視一眼又都若無其事的錯開目光。
“殿下要奴才們準備的東西,奴才們已經準備好了。”王如笑着開口,卻是目不斜視,一眼也不敢看向二皇子。
二皇子收回目光,看了自己兩個伴當一眼,脣角一挑露出幾分讚許的目光。接着往書桌跟前一坐,示意王如仔細說。
王如仔細的回稟了一回,說完後幾乎已經是一刻鐘之後了。而此時青姑姑也將薑湯送來了。
周意低聲詢問;“殿下喝一碗薑湯?君蘭姑娘特意吩咐的。”
二皇子挑了挑眉,最後微一點頭。
周意和王如又不動聲色的對視了一眼。互相都有些納悶:殿下不是一向不喜歡喝這個?怎麼的今兒倒是喝了?殿下雖然好伺候,卻也不至於好伺候到這個地步罷?
當然,這琢磨也是悄悄的壓在心底的,誰也沒表露出來。
而這頭,陶君蘭也正喝着薑湯,一面喝一面和青姑姑說笑:“那梅花開得真不錯,回頭讓燕兒偷偷去摘點,做梅花餅倒是挺不錯。”
看着燕兒一副口水都要滴下來的樣子,青姑姑忙瞪了陶君蘭一眼:“你就饞她吧,回頭我做不出,你自己給她做去。”
陶君蘭“嘿嘿”笑了兩聲,連忙擺頭;“我也不過是那麼一說,哪裡會做?若讓我摘梅花倒是沒問題的。”
青姑姑笑得無奈又寵溺:“你們倒是吃定我了。”
燕兒忙抱着青姑姑的胳膊一頓撒嬌,倒是讓青姑姑徹底沒了脾氣。
正說笑着,秋芷卻是過來了,見了這陣仗,半真半假的取笑道:“哎喲,我可來得不巧。”
青姑姑笑容斂了幾分,看了秋芷一眼,也難得的開了句玩笑:“你能來,倒是稀罕事兒。”
這句話倒是實話,平日裡秋芷是真不怎麼來的。這會子這麼突然來了,倒是還真讓人覺得挺奇怪的。
秋芷擺擺手,只是笑:“姑姑快別取笑我。我這不是年關上事情多麼?偏靜靈又病了,這不,靜靈聽說如今是君蘭伺候着殿下,心裡不放心,打發我過來請君蘭過去一趟呢。說是有指點幾句,就怕伺候得不好。”
這話一出,青姑姑面色就有點兒不大好看了。陶君蘭面上的笑容也漸漸的收了起來。這個時候,靜靈讓她過去一趟,誰也知道是怎麼一回事兒。說是教導,可實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