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跪,從頭天下午一直到了第二日上午。
皇帝是早朝之後過來的,面對已經明顯快要堅持不住的李鄴,皇帝又將那個問題問了一遍。不過皇帝得到的卻是同樣的答案。
李鄴顯然心意已決;
只是看着這樣的李鄴,皇帝只覺得心裡更加煩躁了。他幾乎是惱羞成怒道:“若你執意如此,朕如今就立刻下旨賜死陶氏!”
李鄴動了動,卻是隻低垂着頭啞着嗓子道:“若真是如此,還請父皇先將兒臣賜死罷。”
嗓子啞的原因,倒不是因爲別的,而是因爲一直沒能喝水的緣故。縱然期間寶船太監偷偷給了一點水和點心,可那也只能潤一潤喉嚨,讓他不至於餓昏過去罷了。卻是並不敢讓他真正的飽足了。
即便是到了這個地步,李鄴的態度卻依舊是堅決的。
皇帝氣得仰倒,冷聲斥道:“好,好,好,你竟是敢威脅朕了。朕倒是要看看,朕真賜死了陶氏,你是不是真要跟着一起去!”
李鄴又驚又怒的和皇帝對視。皇帝只是冷着他。
“父皇當年,爲何執意要立母妃?明明父皇已經是娶了皇后娘娘不是嗎?”李鄴忽然笑起來,有些嘲諷:“父皇覺得那是喜歡嗎?既然喜歡,母妃被爲難被委屈的時候,您在何處?您爲什麼從來不肯護着母妃?既要讓母妃那般被作踐,您一開始又何必立母妃?不知今時今日,父皇可還記得當年對母妃的那些甜言蜜語,鄭重承諾?”
皇帝頓時有一瞬間的恍惚,幾乎是不可遏制的想起了顧貴妃來。當年他立顧貴妃,也自然是真心喜歡的,當然,海誓山盟也是必不可少的。
可是李鄴說的這些話也都是真的。爲了得到王家的幫扶,那個時候他對皇后是諸多忍讓的。
“母妃死時,父皇心裡可曾有過半點後悔和愧疚?當年我中毒,父皇又可曾想過要查清楚鬧明白?”李鄴到最後,儼然已經是在質問皇帝了。
皇帝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最終皇帝惱羞成怒,怒聲斥道:“陶氏如何能與你母妃相提並論?”
李鄴低低的笑了一聲:“又有什麼不同呢?”
皇帝冷冷道:“既是如此,那你就在屋中好好繼續反省罷。”說完仍是拂袖而去。
李鄴也沒有違抗的意思,沉默的繼續保持自己的動作。只是心裡卻是有些說不出的感受。曾經他對皇帝也是抱有希望的。覺得當年是皇帝還是太子,所以不得不隱忍。做了皇帝之後,自然會一筆筆的清算。
可是沒想到,一切不過都是他的幻想罷了。
寶船太監仍是被留下來守着李鄴。
寶船太監打發走了宮人,低聲皺眉對李鄴道:“明知這些事情不能在皇上跟前提起,怎麼端親王您怎麼卻是非要提起呢?再則,您又不是不知道皇上爲什麼爲難您,認個錯說幾句好話,不也就過去了?皇上這是被太后逼得狠了,心裡不痛快呢。”
李鄴只是沉默。不過心裡卻是輕笑了一聲:太后讓他不痛快,他就能這般的來尋自己不痛快爲難自己,倒真是做父親的。
寶船太監見李鄴犯了強脾氣,出去之後便是叫來一個心腹小太監,低聲道:“你去太后那邊一趟,悄悄的別叫人發現了;。就說端親王還在宮裡呢,這都兩天了。”
太后知道這事,自然也是惱怒。當即便是斥道:“皇帝這是想做什麼?!”隨後吩咐人去請李鄴,就說她想見見李鄴。
待到真見了李鄴,太后頓時心疼不已,對皇帝也是更加埋怨。而知道了緣由之後,太后沉默許久,才試探道;“要不就讓一步罷?你也知道如今形勢……”
然而不等太后說完,李鄴便是搖搖頭:“太后您應是明白我的心意的。又何必再勸?”
太后便是沉默不言了。最後擺擺手:“罷了罷了,你回去罷。這事兒我去和你父皇說。”
李鄴鬆了一口氣,謝過太后便是要告退。可是剛起身,就是身子一個趔趄眼前發暈怎麼也站不住,直接就摔了下去。
李鄴這一暈不打緊,倒是太后嚇得不輕。
陶君蘭被太后召進宮的時候,還不知道李鄴的情況。待到她見了李鄴的情形,登時就是急了:“王爺這是怎麼了?”
太后冷淡道:“被皇帝罰了。兩天沒吃東西沒閤眼,這不就熬不住了。”
說實話,太后心裡是對陶君蘭有些遷怒的:畢竟若不是陶君蘭,李鄴又如何會受這般罪過?
陶君蘭自然不明白太后爲何會對她突然冷淡起來,不過此時她心思也不在這個上頭,是以倒是沒注意到太后的態度,只是聽了緣由後鬆了一口氣:這也不算什麼嚴重的。待到好好睡一覺,吃了飯也就好了。
不過,隨後她又反應過來;“王爺做了什麼惹怒了皇上?竟是讓皇上惱得這般厲害?”她還是第一次聽說皇帝這樣心狠的懲罰皇子王爺。李鄴算是開了先河?
太后沒回答,只搖搖頭:“等他醒之後你自己問他罷。我這會子還有事兒。”
太后這是急着去見皇帝。
不過陶君蘭不知道,所以她仍是隻留下來照看李鄴。
待到李鄴醒來的時候,天色都已經是黑透了。他睜開眼睛便是瞧見了陶君蘭坐在旁邊守着自己。
見李鄴醒來,陶君蘭便是忙問:“餓不餓?我用小爐子給你暖着粥呢。都熬得化了,你現在這個狀態喝正好。”
李鄴也不想開口,便是點點頭。他如今已經餓得胃裡灼灼發疼了,極需吃點熱食物填飽肚子。
陶君蘭也不用宮人,麻利的去盛了粥來喂李鄴。待到一碗粥下肚,她卻是不敢再給李鄴吃了,便是擱下碗,低聲對李鄴道;“太后和皇上爭執了幾句,最終不歡而散。”
李鄴一怔,隨後出神了一會兒,最後便是“嗯”了一聲表示他知道了。
陶君蘭見他這般,倒是也沒再多問,只道;“今兒咱們只能在宮裡留一晚了。你再歇一陣,如今該是用晚膳的時辰了,我去服侍太后用膳。”
李鄴想了想,卻是坐起來:“一起去罷;
。”今兒出了這樣的事,太后說不得會遷怒陶君蘭的。有她在,太后總歸不會爲難。
陶君蘭卻是一把按了他重新躺下去:“好了,太后又不是老虎,還能一口吃了我?你還能護着我一輩子?你爲了我都做了這般多了,我若是再勞累你,我心裡都是過意不去的。”
是的,李鄴昏迷一下午,她總歸還是知道了該知道的事情。還是寶船太監悄悄的告訴她的。
對於李鄴昏過去,皇帝心裡到底還是有幾分的歉意,得了消息之後就讓寶船太監送了藥丸過來。而陶君蘭則也是趁機得知了始末。
說不感動那都是假話。只是除卻感動,她心裡還有些埋怨和難過。
李鄴爲她付出如斯,她卻是無能爲力。那種感受,說實話並不好。
服侍太后用膳的時候,太后不鹹不淡的拒絕了:“一起坐下用膳罷,你也不是宮人,無需做這些。”其實以孫字輩來說,陶君蘭服侍太后用膳,也算是合情合理。太后之所以這樣說,顯然是不樂意罷了。
陶君蘭也不勉強,也沒多說。
這種事情能怎麼說?難道告訴太后這事兒並不是她願意的,所以請太后別再惱她?自然是不可能的。
沉默的用過飯之後,太后終於又開口了:“他如此對你,但願你能對得起他這份付出和堅持纔好。”
陶君蘭鄭重其事的點頭:“我必是不敢辜負王爺的心意。”只是回報一詞卻是不敢用。李鄴付出太多,若是要說回報,大約這輩子是還不輕了。不過,李鄴付出多少情意,好在她總算還有相對的情義能還的。也不至於太過虧欠。
“立太子一事,皇帝仍是不鬆口。”太后疲憊的揉了揉眉頭:“再加上皇后黨的反對,這事兒怕有得官司打了。”
“皇后嗎……”陶君蘭低頭想了一陣子,忽然擡起頭來道;“用過晚膳之後,我想去給皇后請安,太后您看呢?”
“你想做什麼?”太后蹙眉。
“阿武。”陶君蘭最終只吐出了這兩個字。
“你想用阿武威脅皇后?”太后震動,不可思議的看住了陶君蘭:“可你又憑什麼覺得皇后會就範。”
實情陶君蘭自然是不能跟太后說的,所以只道:“阿武總歸太小,而且又是太子唯一血脈。皇后總歸會忌憚幾分的。再則,我還有些皇后的其他把柄。”
太后看了一眼陶君蘭的神色,倒是沒再多問。
陶君蘭仔細的思量了一番之後,便是去往皇后宮中。她深吸一口氣:這一次必須讓皇后合作才行。立太子這事兒,不宜拖久了。而且,皇帝那般不樂意她做太子妃,這事兒也只能落在皇后身上才行。
太后不適合再和皇帝鬧下去了,不然母子情分都被鬧騰得淡薄了。而且,太后如今保養身子纔是最重要的。就是李鄴若再來這麼折騰一次,她都不敢想象那情形會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