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鄴這日晚上回來的時候,面色有些凝重,心情並不怎麼好。陶君蘭自然是猜到了恐怕有什麼不好的事兒發生,便是問了一嘴。
李鄴嘆了一口氣:“起義軍連連戰勝,已是一路往江南富庶之地去了。我今日與辛攀一處分析了,那些起義軍怕是想要佔據那幾處,然後作爲根據地,再行繁衍。爲日後做準備。”
陶君蘭聞言頓時也是忍不住皺了眉頭:“起義軍竟是如此兇猛?是不是裡頭有將才?不過,若真只是難民組成的軍隊,怕也不會有這樣的實力纔對。還是咱們的軍隊太過沒用了?”
李鄴的面色極爲難看:“我和辛攀都懷疑,對方除了有會領兵之人,更有對我方兵力佈置十分了解之人。否則,他們是怎麼知道何處兵力薄弱,以至於連連戰勝?就是何處有兵庫,何處有糧庫,他們都俱是知曉。”
這麼一說,陶君蘭頓時就倒吸了一口涼氣——李鄴的意思是,朝廷裡出了奸細,與對方互通消息。
若是這樣,只是想一想就知道這叛軍怕是不容易拿下了。對於朝廷來說,更是壞消息。江南富庶之地若真被佔據,朝廷以後的稅收都會減少一大半。更別說,江南一帶素來被稱之爲天下糧倉了。若真如同李鄴估計的,對方只怕真快就能迅速壯大,然後再挑起戰爭,將元氣大傷的朝廷一舉拿下。
到時候,怕就是連江山之主的姓氏都要換過了。
這對李鄴來說,顯然也不是什麼好事兒。一則是如今他管着政務,若真一直戰敗,別人少不得覺得那是他的責任。二則,若是這般,即便是將來他登上了帝位,最終繼承的也不過是個千瘡百孔的江山,遲早也是拱手他人的結局。那時候,他費了這麼多功夫,便是都等於白費了。
“那必須儘快想個法子才行。”陶君蘭自然是不希望這樣的局面繼續下去,所以少不得有些着急了。
李鄴苦笑了一下:“若是抓不住內奸,只怕是根本不可能打得贏。再則,朝廷裡有能力的將領着實不多,除非啓用王家——”
陶君蘭自然知道啓用王家的後果是什麼。那等於在助長皇后的氣焰,增加王家的籌碼。若是這一次依仗了王家,以後再想削王家,那就不是容易的事兒了。
縱然王家功高震主,那也不能。因爲還有個詞,叫鳥盡弓藏兔死狗烹。而這種做法,卻是會讓人心寒。同爲臣子,李鄴到時候若真敢對王家下手,寒的是天下臣子的心。除非,李鄴是真要做個孤王。
只是皇帝雖自稱寡人,孤,可哪裡又算的上是真正孤身一人?沒有臣民擁戴,又算什麼皇帝?
很顯然,李鄴儼然陷入了兩難。也怪不得他的臉色會如此難看。
陶君蘭此時心情也不好,煩躁莫名,更是有些憋屈。
沒想到,好不容易走到今日這一步,最終卻還是不得不要向皇后低頭。前些日子她還得意洋洋,覺得讓皇后活着纔是最痛苦。可是沒想到風水輪流轉,今兒便是出現了這麼一個難題。
“你的意思呢?”陶君蘭很快收斂了情緒,因爲她忽然意識到:此時李鄴心情已然是糟糕了,她再這般,李鄴看着豈不是心情更糟糕?所以,她不能如此;。相反的,她該豁達歡快些,如此才能夠讓李鄴也儘快走出糟糕的情緒。
李鄴搖搖頭:“想要做出決定卻是不容易,容我再考慮考慮。”
陶君蘭沉吟一陣:“既是如此,或者可以乾脆不用王家之人,辛攀能力不錯,不如——”
“辛攀要留下來駐守皇城,不能輕易離開。”李鄴嘆了一口氣,仍是搖頭:“唯有如此,我才能放心施展手腳。”
自古以來,逼宮這種事兒層出不窮。所以想成大事,這京都的兵馬最好都是要握在自己手裡才行。不管是防着別人逼宮,還是給自己留個後路,都是再好不過的選擇。
陶君蘭明白李鄴的“放心”指的是什麼,於是自然也就不再提起和勸說這個事兒了。辛攀的確能幹,可惜只有一個無暇分身。
陶君蘭遏制住想要嘆氣的**,笑道:“先別想那些了。今兒我做了甜酥酪,你來嚐嚐看口味如何。拴兒倒是很喜歡。”
李鄴顯然也是不大想再提起這些糟心事兒,於是點點頭也是一笑:“也好,如今離用膳還有些時辰,我先墊墊肚子。中午商議事情忙得連熱茶都喝不上,還是下午你讓人送來的點心我填了肚子。這會早就餓了。”
聽聞李鄴餓了,陶君蘭自然是忙出去張羅了。因而她也就沒看見她轉身後李鄴攏了眉頭微帶愁緒心事重重的樣子。
一整個晚上,陶君蘭都儘量剋制沒再提起打仗的事兒。反而儘量找些趣事兒來分散李鄴的注意力。
只是待到就寢的時候,縱然已是躺在牀上,陶君蘭還是怎麼也睡不着。不僅是她,李鄴也是如此。所以,最後她到底忍不住開口:“皇上知道了此事兒沒有?他怎麼說?”
當了這麼多年皇帝,想來應該對這種事情有更好的見解和方法纔對。
李鄴微微搖頭,“倒是還不敢說。一則怕父皇身子扛不住,二則也是……”怕皇帝覺得他沒用,怕皇帝惱怒失望。也怕皇帝毫不猶豫的就起用了王家的將領。
陶君蘭感覺到李鄴的情緒,輕輕的往他身上靠了靠,低聲道:“要不還是告訴皇上罷,你這般一人承受着壓力,也不是回事兒。本來你就是代爲監管罷了。以前也沒處置過這些事情,不懂也是情理之中。再則,我想你這般,皇上應該更放心纔對。”
以皇帝現在多疑的性格,怕是不會喜歡兒子太過厲害纔對。李鄴表現得越青澀,越平庸,皇帝應該就越放心。
只是這話卻是不好說得太直白,所以只是點到爲止。
在說完這話後,陶君蘭明顯感覺道李鄴渾身都是僵硬緊繃了起來,過了好些時候才又漸漸放鬆。然後就聽得李鄴輕笑一聲,自我嘲諷道:“是啊。這般他纔會對我更放心纔是。卻是我想多了。”
面對李鄴的自我嘲諷,陶君蘭微微有些內疚和懊惱,覺得她不該提起這事兒。只是隨後她卻又覺得自己現在說出來也沒什麼不好,至少如此一來,在面對皇帝的時候,李鄴便是有了心理準備;。將來……不至於太過失望。
現實總是太過殘酷,陶君蘭苦笑了一聲。沉默許久才輕聲安撫李鄴道:“你又何必放在心上?這麼些年都過了,又不是今日才知道會如此。你說是不是?”
李鄴輕輕應了一聲:“嗯。”只是到底聲音還是低沉。
對於李鄴如此,陶君蘭也沒了法子,只能聽之任之。再則,這種事情也只有李鄴自己想明白了才能好起來罷?別人說再多,自己想不明白,也不過是徒增煩惱。
索性李鄴顯然是想明白了,沒過多久便是道:“明日我就進宮去請教父皇罷。具體到底用不用王家,且讓父皇決定罷。這畢竟是他的江山。”
陶君蘭應了一聲,握住李鄴的手輕聲道:“時辰不早了,咱們睡罷。”
李鄴輕應,只是卻是遲遲沒有閉上眼睛。屋裡並未留燈,所以如今是漆黑一片,睜着眼和閉着眼也沒什麼區別。只是李鄴卻是覺得,睜着眼到底是要好受些,因爲一閉上眼,反而就讓他想起皇帝如何猜疑太子,打壓太子那些樁樁件件的事兒。
這些事兒,在太子還在的時候,在他看來是極好的。而如今太子沒了,一想到這些事情極有可能會落在他自己的頭上,他便是無論如何也不會感受到一絲快意。只覺得心裡陣陣的發涼,只覺得可笑可悲。
好在感受到身旁陶君蘭漸漸平穩的呼吸,感受到她身上的溫熱透過衣衫傳遞過來,李鄴到底是覺得溫暖好受了一些。好在,還有她陪着他。若沒有她,這一片漆黑,這漫漫長夜又該如何熬過?
李鄴不記得自己是什麼時候睡過去的。也不知道陶君蘭是什麼時候起身的。直到陶君蘭笑着叫他起身,他這才猛然驚醒過來。
窗外已經有了晨光。他該起牀洗漱出門了。今兒還有不知多少政務等着他去處理,而且,他還要去見皇帝,去稟告那件讓人頭疼的事兒。而且,不知道結果到底是會如何。
一時之間,心裡竟是有些沉甸甸的。沉默的起身穿衣,李鄴正準備自己動手,卻是被陶君蘭搶走了衣裳:“今兒我來服侍你一回。”
陶君蘭認真又溫柔的服侍李鄴穿好了衣裳,最後又服侍着他用過了早膳。待到一切妥當了,她又送他出門。
這一送,甚至送到了大門口。
若是以往,李鄴必然早就心疼陶君蘭開口讓她回去了。只是今兒李鄴卻是沒開口,反而十分依戀一般緊緊握着她的手捨不得鬆開。
陶君蘭自然也沒掙扎,直到走到了大門口,這才輕聲開口:“去罷,我在家裡等着你回來。不管如何,我都陪着你呢。”
只這麼一句話,卻是叫李鄴滿心酸脹。
他重重點頭,微微一笑鬆開手來:“你且等着我。下午我想嚐嚐芙蓉膏和杏仁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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