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靜平殿試的那天,陶君蘭親自將他送到了宮門口,末了又替他整了一下衣衫,這才鬆開手:“好了,去罷。”
陶靜平深吸一口氣,昂首闊步的跟着帶路的太監走進宮門。
“陶少爺定能一鳴驚人的。”紅螺見陶君蘭似乎一顆心都掛在陶靜平身上跟着進宮去了,便是笑着安慰了一句:“側妃別擔心。”
陶君蘭回過頭來,衝着紅螺微微一笑,卻是搖頭嘆了一口氣:“他到底是太年輕了,我又哪裡能放下心來?日後……也不知道他會遇到什麼事兒呢。”在朝廷做官,又豈止是那麼容易的事情?當初即便是父親不也是着了道?
即便是有李鄴幫扶,陶靜平也不能一路順遂。
“陶少爺穩重細心,將來定會平安順遂的。”紅螺篤定言道,彷彿已經看見了結局似的。末了又提議:“若是側妃真不放心,不若去護國寺拜拜?”
陶君蘭笑着搖頭回絕了:“罷了,我也不大信這個。”若是佛主真有靈性,緣何世上還有這麼多人在承受苦難?說來說去,倒不如說信佛只是讓自己尋個安慰罷了。
不過最後也沒如陶君蘭心裡想的那般直接回了沉香院——因爲回去的路上,她遇到了一個熟人。昔日陶家不曾敗落的時候,她母親和一個陳姓夫人十分要好。甚至陳夫人每每玩笑說起陶芯蘭,總說將來要帶回家做媳婦。
當初陶家出事兒,陳夫人的丈夫正好調去山東做了巡撫,並不在京城中。
陳夫人和陶君蘭走了同一條路,從方向來看,似乎也是剛從皇宮那邊出來的。至於爲什麼能認出來——其實是兩家人的馬車不小心碰了一下,不然的話,都坐在馬車裡,哪裡能認得出來?
陳夫人的態度十分熱情,拉着陶君蘭不肯放開,笑道:“難得碰上了,總要找個地方敘敘舊。我聽聞狀元樓的一道蒸鱸魚十分好,不如咱們一起去嚐嚐?”
陶君蘭如今看了陳夫人,倒是也生出幾分親切感來。加上陳夫人是長輩,她自然不好回絕,所以只能應下。
在馬車上,陶君蘭瞭解到了一件事情:原來陳夫人閤家也是剛回了京城不過半個月的時間罷了。一則是陳大人調回了京城任職民部尚書,二則是陳夫人的小兒子陳三公子考試的緣故。
陳三公子是第四名,今兒參加殿試;
陶君蘭聞言便是笑道:“可是巧了,以後靜平和陳三公子就是同年了。”陳三公子比陶靜平大了一歲,以前也在一起玩過,也算是要好。不過因爲各自都要上學,所以在一處玩耍的時候並不多就是了。
陳夫人也是笑:“靜平是個聰明孩子,以前就看得出來。如今果是應驗了。”陶靜平流放了幾年,回來之後一樣能脫穎而出,着實是驚才絕豔了。
陶君蘭靦腆一笑,謙虛推辭:“靜平不過是勉強掛在了榜上,要我看,倒是運氣更多些。倒是令郎纔是人中才俊。”排名第四,若是殿試努力一些,只怕打馬遊街也是使得了。
陳夫人倒是沒謙虛,反倒是嘆了一口氣;“你又不是沒見過三郎,他都快成書呆子了,一心只撲在功課上,性子木訥又不知變通,我倒是發愁呢。也不知道將來誰肯嫁他。”
陶君蘭想起陳三公子小時候抱着書本的嚴肅樣子,倒是忍不住笑起來。陳三公子那樣眼裡只有書的,只怕成親了也不知疼媳婦的。
進了狀元樓,王如已經訂好了包廂。待到坐定,陶君蘭便是笑着請陳夫人點菜。
陳夫人隨口點了幾樣,隨後才又問道:“聽說你嫁了端王爺?”
陶君蘭心道,這事兒應該是衆所周知了。以往認得她的人,應該都是知道的。所以陳夫人知道也不奇怪,奇怪的是陳夫人還要特地問一聲。當下微微一笑,垂下眸子:“不過是做個側妃罷了,哪裡算得上嫁呢?”
陳夫人聞言一怔,隨後輕嘆了一聲:“若是當年我在京城,你們幾姊妹也不至於……還有你娘,沒想到她竟然這般剛烈。就是太執拗了一些。”不管怎麼說,幼子幼女都還沒個着落。縱然再怎麼不想活了,也該咬牙熬下來的。
不過想到當年陶氏夫婦之間的感情深厚,陳夫人又覺得能夠理解。只是有些可惜罷了——若是陶家沒出事兒,陶君蘭姐妹也不至於入宮,陶靜平的仕途也會更加順遂一些。尤其是陶君蘭,當年若不是陶君蘭已經訂了親,她倒是想替自己的二兒子求娶的。
只可惜……
“芯蘭那孩子呢?”陳夫人想起陶芯蘭,便是又問了一句。
陶君蘭聞言頓時忍不住一笑——“夫人還記得芯蘭呢?她如今卻是在宮裡服侍太后。恕我無法讓她來給夫人請安了。”
陳夫人倒是有些訝然,陶芯蘭當年還是很嬌生慣養的,沒想到竟然進了宮,還去了太后身邊服侍。倒是很有些世事無常的味道。
“若是以後芯蘭出宮了,你再帶他來我府上就是了。這麼多年沒見,也不知道她長成了什麼樣了。”陳夫人笑吟吟的言道,末了又嘆了一口氣:“本來我是該照顧你們姐妹的,只可惜當年……”
陶君蘭微微一笑打斷了陳夫人的話,“下次芯蘭出宮,我一定帶着她去夫人府上請安。”至於別的,她卻是沒在說了。事情都過了,在說也沒有用了不是?
“以後還要讓靜平和三郎互相照顧纔是。他們年歲差不多,想來應是志同道合的;。”陳夫人品了一口香片,笑着言道:“我們老爺也會提點他們的。”
陶君蘭聞言倒是喜出望外,忙起身朝着陳夫人行禮,誠懇道:“多謝夫人。”陳大人一直都做的巡撫,這個位置一向都是隻有皇帝的親信才能被委任的。若是能和陳家走近些,再讓陳大人提點一二,對陶靜平自是隻有好處沒有壞處。
不過,隨後她又有點兒疑惑——爲何陳夫人要這樣做?要說真是爲了以前和母親的交情想要照顧她們三個,可陶家出事兒後,縱然陳家人都不在,但是事後也可以託人罷?至少,完全不必等到今日纔對。
想着這一點,陶君蘭便是試探性的說了一句:“夫人這般照顧我們姊妹三個,君蘭着實是無以爲報。若是夫人有什麼需要我做的,還請只管吩咐。”
陳夫人聽了這話微微一怔,隨後倒是笑起來;“你當我是那起子唯利是圖的?當年陶家落難,我沒能及時知道這個消息,等到我知道了消息,卻是已經不知道你們三個流落在了何處。你且放心,我卻是沒有什麼要你做的我。再說了,我們老爺若是需要我們這些女流之輩的幫忙,那他還做什麼官?”
陳夫人說得直白,倒是讓陶君蘭不好意思起來。忙紅着臉道歉;“卻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陳夫人笑了笑,卻是不怎麼在意。倒是覺得陶君蘭比起之前長大了不少。
陶君蘭嘆了一口氣,倒是自己有些愧疚起來了。經過了這麼多事兒,她倒是越發的有了疑心病了。總覺得旁人對自己無緣無故的好,就是有所圖謀,分明就是杯弓蛇影了。
待到和陳夫人敘完舊,陶君蘭回了沉香院後便是讓人準備了一些土產送去陳府。不管如何,和陳家交好都是好的。陳大人不僅做官做得好,做人也做得很好,學生不少,口碑十分的好。也得民心。將來陶靜平多和陳大人來往,總能受到些薰陶。
且說陳夫人聽了下人的稟告,知道陶君蘭送了東西過來,倒是笑起來,轉頭和旁邊正喝茶的陳大人道:“瞧瞧,當年的小姑娘如今都知道人情世故了。單單送了一些土產,既有誠意又不會讓人誤會。”
陳大人向來肅穆,看了笑吟吟的陳夫人一眼,倒是沒提起陶家的事情,反道:“三郎的婚事你可有主意了?記得,別選家世太好的。只看重人品就行了。”
陳夫人白了陳大人一眼:“知道!自從大郎的婚事你不滿意,二郎和三郎我哪裡還敢不照着你的意思來?”當初給大郎選媳婦,她也沒個經驗,只顧着挑那些家世好身份高的,結果……從那之後,她也就知道了,選媳婦還得先看人品纔是。二郎樣貌俊美,性子又活潑,哄得媳婦高高興興服服帖帖的。倒是三郎讓人頭疼——樣貌雖然不差,可是脾性卻是全然比不上兩個哥哥,成日板着臉跟個小老頭子似的,就沒有過小姑娘喜歡過。
想着想着,陳夫人又嘆了一口氣:“原本我還想着陶家二姑娘年歲和三郎正合適。不曾想……”若是陶家還好好的,這會子三郎的婚事也就好辦了不是?反正憑着她和陶夫人的交情,討了陶芯蘭做媳婦不是輕鬆得很?
陳大人看了一眼自己長吁短嘆的夫人,挑了挑眉:“陶家的家教倒是不錯。”
於是陳夫人頓時就越發的頭疼了和懊悔了:上哪裡去找和陶家姑娘相媲美的媳婦給三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