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君蘭一進來的時候就忍不住擡眼看了一眼,結果就正好和二皇子看過來的目光對上了。一時間心中又驚又慌,忙不迭的將眼皮垂下來不敢再亂看,腳下緊走幾步上前去,雙手一疊便是認認真真的行了個禮:“殿下萬福。”略停了一停之後,這才又起身了。
二皇子趁着這個功夫,卻是已經將陶君蘭從上到下仔細的看了一個遍。見沒什麼變化,人也精神,面上的神色便是又溫和了幾分。
秋芷卻是已經趁着這個功夫,識趣的退了下去:“殿下該喝藥了,奴婢去看看藥熬好沒有。”
二皇子淺淺的一頷首應了,又招手讓陶君蘭靠近些。
靠得近了,陶君蘭才注意到二皇子蒼白的面色,頓時一怔心中都有些着急,剋制不住的便是問出口來:“殿下這是怎麼了?怎麼臉色這樣不好?”
二皇子微微搖頭,似乎全然不在意,脣角的笑意也沒減少一分,不過卻是輕輕的擡起手來。
陶君蘭只是微微一頓便是將手掌攤開,自然而然的伸了過去。每次二皇子做這個動作的時候,便是打算在她掌心寫字。畢竟現在臥牀休養,用筆墨的話不方便,所以這樣也是合情合理,誰也不會多想什麼。而這樣的習慣,不僅是二皇子養成了,就是她自己,經過這麼幾天卻還是熟練得很。彷彿這個習慣都刻在了骨子裡似的,腦子裡還沒想到,可手上的動作已經好了。
二皇子微微低下頭去,專注的盯着陶君蘭嫩白的掌心,徐徐的開始寫字。這個角度看過去,陶君蘭是看不見他脣角微微上揚的弧度的。
而陶君蘭當然那也沒有分心去看二皇子的神色,只是仔細感受自己掌心那帶着溫度的指尖寫出的筆畫。二人就這麼一個在掌心寫字,另一個輕聲回答的交流起來。
二皇子:可好?
陶君蘭淺笑答道:“託殿下的福,奴婢並未吃苦。雖然不得自由,但是也被禮遇的。更沒有私底下動刑。說起這個,奴婢還不曾謝過殿下。”她並未說具體謝什麼,可她卻認爲二皇子一定是能明白她指的是書和那些銀錢。
果然二皇子微微一笑,似乎頗爲得意:不必。
這意思是說讓她不必這樣道謝,陶君蘭只覺得心裡像是有什麼東西一下子轟然燃燒起來,那股熱力層層疊疊的透過骨肉,傳到了肌膚之上,臉頰上滾燙**;。張了張嘴,卻是一時之間竟不知道說什麼纔好了。二皇子的態度如此自然,像是覺得天經地義。可她卻不覺得:二皇子是什麼身份,她是什麼身份?她何德何能?
二皇子卻似乎並且覺察她的情緒,繼續問道:可需歇幾日?
陶君蘭緩緩搖頭:“奴婢很好,不需要歇的。多謝殿下關心。”說這話的時候,她只覺得有些窘迫。她本來是想說,想盡快回來做事兒。可是轉念一想又覺得這樣說,好像是她很急切似的,便是不好意思說出口了。不過,她心裡的的確確是這樣想的。她想快點回來伺候二皇子,不僅僅是爲了報答二皇子對她的恩惠和關切,更是有一種說不出緣由的,想天天見到他的淡淡渴望。
只是陶君蘭終究不敢往深處去想,最終還是隻將這股淡淡渴望當做是自己對平淡安寧日子的盼望。
二皇子淺笑,又寫:既如此,那一切如舊。
陶君蘭又驚又喜。她還想着,如今靜靈雖然又病了,可是秋芷卻是在貼身伺候着,還有新來的兩個宮女,她不知道還能不能像是以前那樣在二皇子跟前。誰知道,二皇子一下子就給了她這麼一句話。她又怎麼能不驚喜?
陶君蘭忍不住看了二皇子一眼,正好看見了二皇子愉悅的神色。一下子連心跳都加快了,呼吸也有些亂了起來。難道說,她能回來,能繼續在他身邊,他也是歡喜的嗎?
這樣想着,陶君蘭只覺得內心像是有一顆歡喜的種子,噗的一下就長了出來,呼啦啦的就開出了燦爛來。
二皇子寫完這一句話之後,便是收回了手,似乎有些疲憊了,卻又似乎是沒了別的話要問了。陶君蘭也沒什麼可說的,一時之間竟是有些相顧無言的意思。雖然明明誰也沒說話,可是陶君蘭莫名其妙的就覺得,即便是沒說話,可是二皇子卻是什麼都瞭解什麼都知道的。不必說出來,便可意會。
一直到秋芷端了藥進來,陶君蘭都覺得自己的心一直在砰砰砰跳得飛快,整個人都更是又一種恍然夢裡的感覺。
陶君蘭見沒有什麼需要自己的,等到二皇子喝了藥閉眼休息的時候,便是悄悄的退了出去。她覺得若是自己再不去冷靜冷靜,只怕一顆心就要跳出胸腔了。
出了屋子,陶君蘭一路走到了廚房,青姑姑也忙完了,正在揉麪,這是明天早上要用的。見她過來,便是笑:“去見過殿下了?”
陶君蘭點點頭,想起二皇子蒼白的面色,便是有些心憂道:“先前我瞧着面色都比現在好,怎麼的越養越是差了?可有請大夫瞧了?”
青姑姑聞言頓時嘆了一口氣,連手上的動作也是慢了下來。陶君蘭見狀,只覺得眉頭重重一跳,一股不好的預感就浮了出來:“怎麼了?姑姑別嚇我。”
“你走沒多久,殿下又中毒了。是在德安宮外頭中毒的,那天身子好了些,就去給皇上和皇后請安,結果一回來就倒下了。忙去請了太醫過來看,才知道又中毒了,而且這一次比上次更嚴重,折騰了一整天,還放血排毒了。”青姑姑的語氣裡怎麼也掩不住那股子擔心:“本來身子就弱,如今還又這麼折騰一回,哪裡受得了?太醫說,這一次怎麼也要養個兩三月才能好了;。也不知道哪個缺德的,竟是這樣算計殿下。”
青姑姑幾乎是惡狠狠的詛咒了一句:“這種人,一定不得好死,死了也不得全屍!”這個時候的青姑姑,面色幾乎有些猙獰。
可陶君蘭卻和青姑姑一個感受。若是這會子知道到底是誰在背後下毒,她怕是能親自去那人身上砍幾刀。她一直在二皇子身邊伺候,自然知道二皇子經過中毒之後,身體是有多虛弱。她幾乎不敢去想青姑姑說的那個情形。
怪不得二皇子的面色那樣差,怪不得他才坐了一會兒,就似乎有些疲倦。
陶君蘭只覺得心裡又是憤怒,又是酸楚,又是心疼。這些感受交雜在一處,弄得她極爲難受。可這種難受,她卻不知道該找誰去說,找誰去舒緩。
倒是青姑姑已經緩過神來,笑了一聲;“好在咱們殿下是個有福的。身子如今弱一點不怕,養一養也就養回來了。倒是你,以後照顧殿下的時候,千萬再精心些。”
這話不必青姑姑提醒,她自然也是這個想法的。陶君蘭應了一聲,面色難看道:“怪不得我今兒被放回來,只怕也是因爲殿下又中毒了吧?”既然二皇子是在德安宮外中毒的,那麼自然也就不可能是她做的了。所以,她才能如此輕易地被放回來。
算起來,也是因禍得福了。可是要說起來,陶君蘭卻是寧願自己繼續在那被關着,也不願意二皇子又遇到這樣的事情。
不過,不管怎麼樣,陶君蘭也總算是回到了德安宮,又回到了二皇子身邊伺候。依舊是二皇子最看重的宮人,十天裡,至少有八天都是她貼身伺候着。
起初陶君蘭還擔心秋芷覺得不痛快,畢竟她算是搶了秋芷的差事。可沒想到秋芷卻是握着她的手,一個勁兒的笑:“這下可好了。本來就一大堆的事情要我做,你來了,我倒是抽出空了。”
陶君蘭這才放下心來。只是卻想到了靜靈,便是和秋芷悄悄問了一句:“靜靈呢?怎麼的這麼久也不見人了?”
秋芷嘆了一口氣,有些發愁的樣子:“也不知道怎麼了,從你出事兒沒多久,她就病了,也不肯多見人的,雖然吃着藥,可人倒是越來越憔悴了。”
陶君蘭微微有些吃驚;“這麼嚴重?”難道是生了什麼大病?那可有點嚴重了,要知道,真病得嚴重了,只怕德安宮都是不能待下去了。
“可不是麼?”秋芷皺眉:“她這身子骨,也太不爭氣了些。”
陶君蘭微微遲疑,到底還是開了口:“我想去瞧瞧她。”
秋芷自是吃驚,有些怪異的看了陶君蘭一言:“你想去看她?我記得她可和你不大對付。而且,她自從病了脾氣很不好,都不怎麼見人的。”
陶君蘭猶豫一下,沒說出真正的理由,只找了個藉口:“到底是一處相處着的,縱然平日有些口角,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她病了我好歹也該去看看。再說了,我回來之後還沒去過,到底顯得薄情了。”當然,實際上,她是想起了那日靜靈古怪的說了那麼一句話,好像是未卜先知似的。她想去問問,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兒。這件事情,就好像是她心頭的一根刺,不拔出來就得一直難受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