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諾語看着面前這個精緻的錦盒,打開後見面上照例是鋪滿了香餌,她隨手撥開,猛地停了下來。方纔已經找了許多錦盒,一無所獲,她幾乎都要以爲自己的猜測出了問題,不想竟有所發現。
“小姐,您找到什麼?”心雲看她停下動作,關切地問。
蘇諾語指了指裡面的東西,說:“我想,證據有了。”
心雲聽後,驚喜地問:“真的麼?”
蘇諾語小心翼翼地從錦盒內將東西拿出來,方纔一旁的桌子上,說:“你看這個,正是她之前所用的毒!”
心雲並不懂毒,但聽蘇諾語這樣說,她便知道錯不了,高興地說:“小姐,既如此,咱們只需將這東西交給皇上,吳妃不就有口難辯了嗎?”
蘇諾語點頭,將錦盒關上,吩咐道:“將其他東西放好,我們走吧。”
出了桃花源,蘇諾語沒有耽擱,徑直去了嘉德殿。她將方纔在桃花源查找到的東西擺在季舒玄面前:“皇上,這就是我在桃花源找到的,和之前的那三份毒是一模一樣的。我想,這一次,吳妃只怕沒有理由否認。”
季舒玄眉頭緊擰,掃過桌上的東西,一掌揮到地上,怒道:“好一個吳氏!朕一定要先廢了她!再處死!”
蘇諾語看着他,淡淡地說:“她是您的妃子,該怎麼懲罰是您的事,我不便發表意見。”
季舒玄聽着她這生疏的語氣,心底不悅,然而到底沒說什麼。如章華所說,他之所以喜歡諾語,便是因着她的與衆不同。若是她同別人一樣,面對他的時候,唯唯諾諾,處處以他爲尊,只怕他也不會如此執着。
蘇諾語知道季舒玄有些不高興,難得他並未說什麼,她自然不會主動提,行禮後便告退了。
待得蘇諾語離去後,季舒玄派人將吳妃宣進殿。
一路上,吳妃心底忐忑不安,蘇諾語前腳離開,皇上即刻便傳召,只怕是凶多吉少。那些東西,她放得隱秘,原以爲不會這麼快就被查出來,沒想到蘇諾語還真是厲害。
進了嘉德殿,吳妃一眼就瞥見了地上的小紙包,她神色一暗,規規矩矩地站在那兒,行禮問安。
“吳妃,之前你說那些事,不是你所爲,那麼這東西,你要如何解釋?”季舒玄開門見山,指着地上的東西,問道。
吳妃面如死灰,微微閉了閉眼:“臣妾無話可說。但求一死。”
“死?”季舒玄沒想到她這般爽快,“你犯下種種不可饒恕的罪過,若是賜死,豈非是太便宜你?”
季舒玄看着吳妃以及地上的毒,腦海中不自覺地就浮現出那日在太醫院時,諾語難受至極的樣子。雖說諾語坦言那一切不過是將計就計,爲的就是迷惑吳妃。可倘若當日諾語一時不察,只怕早已香消玉殞,與他陰陽兩隔了。
一想到這種可能性,季舒玄便怒不可遏,恨不能將吳妃碎屍萬段!
吳妃不敢置信地看着季舒玄,沒想到他會對自己如此心狠:“皇上,您……爲了蘇諾語,便可以不顧臣妾的死活嗎?她真的就那麼重要嗎?”
“住嘴!誰允許你提諾語的名字!你不配!”季舒玄近乎咆哮道。事到如今,還不知悔改,實在是十惡不赦!
吳妃跌坐在地上,悽然而笑:“皇上,臣妾在您身邊數年,盡心盡力,沒想到時至今日,你卻如此待臣妾。想當年,臣妾待選之時,是您親自向臣妾的母親提出,要迎臣妾入宮的……”
季舒玄聽着她說起當年之事,情緒漸漸和緩下來。當年吳妃進宮爲妃,並不是普通的選秀,的確是他主動提出來的。
在那之前的一年,爲平定邊疆,季舒玄御駕親征,身邊就有吳妃的父親爲副將。後來疆場殺敵,他的坐騎意外受驚,千鈞一髮之際,吳妃的父親拼死相救,身負重傷,不治而亡。
這件事後,季舒玄感懷吳妃父親的救駕之功,決定將他家中獨女接進宮來,許她榮華富貴。如吳妃所說,當日是他當着她孃親的面,承諾一定會好好照顧她的。
吳妃看着皇上猶豫不決的樣子,心中明白,皇上是不會下旨殺她的!
“吳氏,朕今日不殺你,皆是看在你父親的面子上,你便在桃花源偏殿中,禁足一生吧!”季舒玄終究心有不忍,說道。
吳妃微微一笑,她知道,昔年爹爹用自己的性命,換來了自己的免罪金牌!可,也正是因此,纔給她的人生帶來了諸多遺憾……
吳妃謝恩後起身,緩緩離開。在擡腳邁出大殿的一剎那,她心中微動,終究沒忍住,回首看一眼季舒玄,只見他負手而立,不知是否還在回憶往事。
吳妃心中微有感慨,到底相伴數年的枕邊人,無論這些年中彼此間是否有真心,總歸是生命中極爲重要的一個人。她以爲她可以毫不留情地離開,然而,真到了這一步,似乎沒有想象中的灑脫。
聽到腳步聲消失,季舒玄在心底默唸:諾語,這一次,算朕有愧於你!
季舒玄最終對吳妃的處置叫許多人都大呼意外。吳妃謀害蘇諾語,證據確鑿,衆人都以爲她必死無疑。畢竟無論大家再怎麼心有不甘,也不得不承認在皇上心中,沒有人比蘇諾語更重要。
這樣的結果,也讓蘇諾語意外。當然她絕不認爲這裡面牽扯到自己。只是當日楊妃僅僅是下毒害她,便被打入冷宮,賜死。吳妃這一次可是數罪併罰,怎得還容忍她留居桃花源呢?
面對蘇諾語的疑惑,心雲也是滿心不解:“我在宮裡待得時間雖久,可畢竟只是一介丫鬟,這些事知道的也不多。不過這個吳妃自進宮後,雖不爭盛寵,卻也一直是寵眷不斷的。人人皆道她庸懦,可實際上,皇上給她的賞賜一點也不少。”
聽了心雲的話,蘇諾語心底隱隱猜到,季舒玄同吳妃之間,一定有什麼不爲人知的往事。不過既然一切是季舒玄的決定,她也沒什麼好質疑的。畢竟還有幾個月,她就可以離開這個是非地,不再同她們有任何牽扯。
是夜,蘇諾語本想着早些休息,不想月華宮來人了。
“蘇太醫,我們娘娘想請您去月華宮一趟。”彩紋恭敬有加地說道。
蘇諾語看一眼心雲,點頭答允:“好,你在外面候着,我即刻就去。”
待彩紋出去,心雲小聲問:“小姐,這貴妃娘娘怎會在這個時候找您?”
“你說呢?”蘇諾語看着她,“關於吳妃的事纔剛落下帷幕,她就找上門來,不用問也知道,一定同吳妃有關。”
“小姐,以您的性子,實在不適合牽扯進她們的恩怨中。”心雲略有些心疼地說。
蘇諾語淡然一笑,並不在意:“有些事情,不是你想避開,就能避開的。既然避不開,就是坦然地面對吧。”
當蘇諾語隨彩紋來到月華宮時,貴妃已經派人將茶飲、點心備下,一看便知是等了許久的。
“貴妃娘娘萬福。”蘇諾語守着規矩行禮。
貴妃連忙親自攙扶起她:“蘇太醫,你何必多禮呢。現如今,連皇上都寵着你,本宮不過是貴妃而已,哪裡敢承受你的行禮呢。”
這些日子,這樣的話已經聽了許多,她早已見怪不怪。每每面對有人說這話,蘇諾語便秉持着不言不語,不迴應,由着她們去議論。於是,她只是淡淡一笑,始終謹守規矩。
貴妃似乎也不在乎,坐回到上首處,指了指面前的茶飲,說:“這是今年的雨前龍井,你嚐嚐,看合不合你的口味。”
蘇諾語執起面前的茶盞,小小啜飲一口,由衷讚道:“雨前龍井,果然是名不虛傳。”
“你喜歡就好。”貴妃說話間,也飲一口茶。
蘇諾語並不習慣這樣的氣氛,就像心雲所說,她是不願同這些女人走得太近的。她看向貴妃,直接問:“不知娘娘深夜召見,所爲何事?”
“這些日**內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下毒的事呢。今日總算有了結果,吳妃被皇上下令終身監禁在桃花源的偏殿,非死不得出。”貴妃說着,“面對這樣的結果,宮內的人議論紛紛,大家都在猜測,爲何皇上會如此偏袒吳妃。”
蘇諾語心下了然,只怕今夜是來聽故事的。於是,笑着說:“雖說旁人看此事看得一頭霧水,可微臣瞧着娘娘似乎並不意外。”
“是,有個故事,今日偶然間想起,獨自品讀毫無意義,不如說給蘇太醫聽。”貴妃看着她說道。
蘇諾語謙卑地迴應:“既然來了,自然是要洗耳恭聽的。”
貴妃頷首,娓娓道來:“……本宮想着,也許正因爲此,皇上才無法狠心賜死或打入冷宮吧。”
蘇諾語也一臉瞭然,原來如此。倒是瞧不出來,皇上竟還是個念舊念恩的人。她臉上始終保持着得體的笑意:“如此也沒什麼不好的。希望吳妃娘娘餘生能在桃花源中痛定思痛。”
“但願吧。”貴妃緩緩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