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頭,你若不是心虛,爲何說話吞吞吐吐?”冰雁不依不饒地說。
“冰雁!”石海厲聲道,“你忘記上次公子的責罰了嗎?這樣的話也是該你我置喙的?你若再說,我便將此事稟告給公子!”那日的事實在是個巧合,只是他們都沒想到竟被冰雁偷聽了去,更沒想到冰雁竟敢將此事說與蘇小姐聽。
面對石海難得的疾言厲色,冰雁方纔住了嘴。她看一眼一臉平靜的蘇諾語,留下一句話:“你若執意不信,便算了!”隨即轉身拂袖而去。
看着冰雁憤憤離去的背影,蘇諾語若有所思。
石海看她一直盯着冰雁看,以爲她當了真,連忙說:“蘇小姐,您別往心裡去!事情不是冰雁所說的那樣,公子對您是絕無二心的!”
蘇諾語轉回目光,看着石海慌亂的樣子,忽而一笑:“石頭,你是在緊張嗎?”
“我……”石海無言,方纔他那樣子似乎是有些此地無銀三百兩。
蘇諾語微笑地說:“石頭,若是你不出現,我壓根就不會相信冰雁的話。但是你的欲蓋彌彰,實在讓我無法忽略。”
“我……”石海看着蘇諾語轉身離去,有些懵地站在原地。這公子才走,就出這樣的事,該怎麼像公子交代?他本想着要追上去解釋,擡腿卻又猶豫,追上去之後呢?該怎麼說?難道告訴蘇小姐公子便是她心心念念想要殺的褚哲勳嗎?
石海惱怒至極,一拳砸向旁邊的柱子,說來說去,這一切都是冰雁惹出來的!若是叫公子知道其中緣由,只怕冰雁……
石海收回看向蘇諾語的目光,轉而去找冰雁。這些日子他手頭事多,也沒時間同冰雁好好談談,有些事,冷靜下來他才更加確定自己的心意。石海原本是想着等這些冗繁的事情忙完之後再同冰雁攤牌,看來不能再等,還是要早些將話說開!他得在冰雁越陷越深之前,將她拉出來!
這樣想着,石海的腳下步伐加快。他已經做好了表白失敗的準備,但好歹要讓冰雁知道自己的心意!
而蘇諾語離開後,也沒有了賞景的心情,加快腳步往離月居中走去。走到門口時,她忍不住停下腳步,擡頭看向庭院外的牌匾。上面赫然寫着“離月居”三個字,單論書法而言,那真的是氣勢磅礴,筆走龍蛇!
蘇諾語忍不住猜想,在夜離下筆之時,心中是否是帶着對那個月兒的愛戀?
如她所說,若非是石海的出現,若非是石海臉上的慌張,若非是石海欲蓋彌彰的解釋,她本不相信。可石海的表情分明是在告訴她,冰雁所言不虛!
其實說起來,她初見夜離的時候,心中就曾閃過一個念頭:這樣器宇軒昂的男子,該怎樣招惹女子的心啊!所以,她一開始幾乎認定了夜離身邊有女人的存在。只是後來一天一天相處下來,她才發現這樣優秀的男子,竟然一直孑然一身!
之後有一次,無意間談及往事,她分明記得,他曾說過自己從未對旁人動過心思!他說他是個認死理的人,一旦認定了某個人,那便是矢志不渝的一輩子!
正因如此,當他對她袒露心思時,她才震驚無比。以那會兒自己的相貌,從未想過能讓夜離動心。可他眼底寫滿真摯與深情,不容她質疑!何況,她的一顆心,也在一日日的相處過程中交付給他!
兩個人的愛戀就這樣自然而然,水到渠成……
可原來,並非如此!原來,他心中早已有個叫月兒的女子!原來,這離月居就是因爲那個女子而取的名!原來,他每時每刻,都不曾忘記那個月兒……
蘇諾語站在門邊,仰望那匾額,一動不動。
心雲烹了茶,見蘇諾語還未回來,心中放心不下,便出門去尋。孰料,一出門便看見蘇諾語站在那兒,一點要進屋的意思都沒有。
心雲看她那失魂落魄的樣子,連忙走過去:“小姐,您在想什麼?怎麼不進來呢?”
蘇諾語卻彷彿沒有聽見她的話,愣了半晌,方纔緩緩將目光看向心雲,問:“你方纔說什麼?”
“小姐,您怎麼了?”心雲心中微涼,脫口道,“是不是冰雁那女人又在您面前說了什麼?小姐,您別相信她的話!她向來是沒安好心的……”
“心雲。”蘇諾語出言打斷心雲的喋喋不休,指着匾額,輕聲問,“你看着匾額上的字,寫的好嗎?”
心雲順着她的手指看過去,笑着說:“這不是公子寫的嗎?自然是好啊!”
“那這名字呢?取的如何?”蘇諾語又問。
心雲垂頭,摸了摸胸前的辮子,隨即笑得訕訕:“小姐,我只識得幾個字,至於這好不好的,我可說不好!”見蘇諾語臉上微微有些失望,她連忙又說,“不過,以公子的學問,想必這名字一定極有意義!應該是極好的!”
蘇諾語聽後,悵然若思,許久後方才說:“是啊,以夜離的能力,哪裡會隨便爲自己的居所取名字呢?一定極有意義!離月居……離月居……離……月……”
心雲見蘇諾語口中一直唸叨着“離月居”三個字,笑着問:“小姐怎麼突然想起問這個?”
“沒什麼!”蘇諾語搖搖頭,反問,“我瞧着你似乎是要出去?”
“是啊,我已按您的吩咐烹好了茶,卻不見您回來,心中放心不下。我總覺得那個冰雁找您必定是沒安好心,便想着出去尋您!”心雲說道。
蘇諾語眼神掃過匾額,終於垂下眼瞼,邊往裡面走,邊說:“你想多了,說起來,今日之事我該感謝冰雁。”
“感謝她?”心雲不敢置信地看着蘇諾語的背影,追上去問,“爲什麼?”
即便那個冰雁今日沒有說什麼叫小姐刺心的話,或是沒有故意找茬兒,但若說小姐感謝冰雁,她實在是難以置信!基本上,在心雲看來,那個冰雁就是一個需要提防的人!
蘇諾語淡然地說:“感謝她將我眼前的迷霧驅散,感謝她叫我認清了謊言,感謝她……幫我做出了選擇!”
“小姐,您在說什麼啊?我怎麼一句也聽不懂?”心雲問道。不知爲何,她總感覺小姐怪怪的,嘴裡盡說些她聽不懂的詞兒,什麼迷霧,什麼謊言,什麼選擇,這都是什麼啞謎?
蘇諾語輕笑一聲,說:“有些時候,不知比知幸福多了!”
“不知比知幸福?”心雲重複一遍她的話,隨即又道,“可是小姐,您不是一直教導心雲,凡事皆要尋根究底嗎?”
心雲雖說只是一個丫鬟,但她一直嚮往着能多學些學問。只是從前在宮中,身邊除了蘇諾語外,沒什麼人,而蘇諾語又形同癡呆,別說教她讀書,就是溝通大多數時間都很困難。可在蘇諾語重生後,便經常會教她一些字,讀一些文章,並告訴她“知之爲知之,不知爲不知,是知也”,以及讓她凡事要尋根究底。說起來,她算是個好學生,現學現賣呢!
心雲一面爲自己的聰明沾沾自喜,若是在以往她能重複出小姐曾經教過的話,小姐都會表揚她一番。今日心雲正爲自己的快速反應而高興呢,一擡頭卻看見蘇諾語臉上的淚水。
“小姐,您怎麼了?到底發生什麼事了?是心雲說錯話了嗎?”心雲心中一慌,哪裡還顧忌得上尋根究底,只以爲是自己太過聒噪惹小姐心煩呢!
蘇諾語置若罔聞,失魂落魄地走近寢屋,將自己埋進鬆軟的牀上……
“小姐,您別嚇我啊!您同我說說話,到底發生了什麼?是不是那個冰雁說了什麼?”心雲被她那副樣子弄得心急如焚,不知所措。
蘇諾語搖搖頭,疲憊地說:“心雲,你先出去,我想一個人靜一靜,好嗎?”
“小姐,您別傷心!您等着,我去找那個冰雁去!”心雲見她如此,心中幾乎認定了冰雁必定脫不了干係,她氣哼哼地扭頭就往外衝。
“站住!”蘇諾語喝住她,命令道,“不許去找冰雁,同她沒有關係!”
心雲腳步停下來,回頭詫異地看着蘇諾語,不知該如何做。
蘇諾語閉上眼睛,輕聲說:“心雲,我真的只是太累了,同旁人沒有關係。你先出去吧!”
“哦。”心雲悶悶地應道,“那小姐我就在外面,有事您叫我!”
即便蘇諾語再三強調她的反常同冰雁沒有關係,可心雲的直覺卻告訴她,這一切的始作俑者一定是冰雁!若非小姐下了命令,她真想去找冰雁問個清楚,到底跟小姐說了什麼話!
心雲輕輕關門的聲音傳來,蘇諾語方緩緩睜開了眼睛,雙眼無神地盯着房樑,一顆心早已不知遊移到了何處……
而屋外的心雲則坐立難安,她不時地將耳朵貼在門上,想要聽聽屋內的動靜,卻發現裡面寂然無聲。她端了個小杌子坐在門外,眉頭緊緊皺着,臉上寫滿了擔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