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貴妃在宮裡的地位與人脈,彩紋想要打聽什麼事,都是很容易的。很快,事情就有了答案。但當貴妃聽到答案後,更是驚訝:“你是說那夜蘇諾語獨自去了那年久失修、無人居住的宮殿?”
彩紋點頭:“是,奴婢已經確認過,蘇太醫那日是從那宮殿裡出來的。”
貴妃站起身來,詫異不已:“那個宮殿早就荒蕪了,前些年內務府的人曾像皇上建議說是整修那裡,可被皇上斷然回絕。據悉皇上言語間似乎有些不喜歡那裡。自那以後,再無人會提及那個宮殿。”
彩紋好奇地問:“娘娘,您說蘇太醫獨自去那兒,是做什麼?皇上都已經說了不喜歡那兒,爲何蘇太醫還要去惹皇上不痛快呢?”
貴妃冷哼一聲:“在皇上心中,無論蘇諾語做什麼,都沒有關係。蘇諾語心中明白,又豈會在意?”
彩紋意識到自己的話刺激到了貴妃,連忙說:“娘娘勿要動怒,免得氣壞了身子不值得。要不奴婢將蘇太醫找來,咱們一問不就知道了?”
聞言,貴妃一口否定:“不可!有皇上在誰願意去招惹蘇諾語?本宮可不想沒吃着狐狸還惹得一身騷!”
“娘娘您多慮了,在這宮中您與蘇太醫最是相熟,平日裡您對她又好,即便皇上得知此事,也不會往旁的想。”彩紋低聲道,“何況咱們只是詢問蘇太醫幾個問題,又不會與她起什麼爭執。”
貴妃這才頷首:“你說的也有些道理,如此你便去一趟太醫院,讓她來月華宮敘敘舊。”
彩紋在貴妃身邊伺候久了,做事極有效率,小半個時辰後,蘇諾語便出現在月華宮。蘇諾語如今本就整日心事重重,一般而言是不願意同這些人有什麼牽扯的。但貴妃不一樣,她因着吳氏的事,心中始終對貴妃有所虧欠,幾乎是毫不猶豫地就答應跟彩紋來。
蘇諾語恭敬地行禮:“貴妃娘娘安。”
貴妃頷首:“起來吧。”
蘇諾語謝恩後,按着貴妃的指示,坐在一旁的凳子上,彩紋體貼地在上了茶之後,便退了下去。
貴妃看着蘇諾語,緩緩地問:“有日子沒見蘇太醫,不知蘇太醫最近在忙些什麼?”
“回娘娘的話,微臣不過是忙於太醫院的日常事情。”蘇諾語答得謹慎。心有虧欠是一回事,但她心中始終不曾忘記貴妃的爲人。
貴妃笑道:“日常事務?可本宮怎麼瞧着蘇太醫整日忙碌得很,甚至比皇上還忙!”
“娘娘說笑,微臣愧不敢當。”蘇諾語心中多少有些瞭然,只怕今日是不善啊。
貴妃靜靜地看着她,狀似不經意間地問:“聽說前兩日蘇太醫曾獨自去往西南角那長久無人居住的宮殿,不知蘇太醫有何收穫?”
蘇諾語心中微微一驚,貴妃竟一直派了人盯着自己!那日也是一路上想得太多,竟沒有察覺!無論如何,不能將太妃供出來。反正沒有當場被抓住,爲今之計,只剩一個!
她微垂眼瞼,長如鴉翅的睫毛輕輕顫抖着,須臾擡頭,巧笑倩兮:“貴妃娘娘說何時的事?微臣怎麼全然沒有印象?微臣進宮雖有數月之久,但除了娘娘、楊嬪和吳氏那兒,也就只去過皇上那兒和冷宮。至於西南角麼……”她頓一頓,篤定地說,“從沒有的事。”
貴妃看着她說話時那一臉真誠的樣子,輕輕搖頭時耳環微微搖晃。她冷笑道:“原來在宮裡生活得久了,任何人都是會爲了自己的目的而撒謊的。”
“是麼?也許吧。”蘇諾語依舊是恬淡的笑着。
貴妃心中有數,能讓蘇諾語表現得如此滴水不漏,可見此事事關重大!無妨,她說與不說,她總能查出來!
貴妃不再執着於這個問題,另換一個:“之前蘇太醫爲了睿兒的事,也算是盡心盡力,說起來,本宮還未感謝過你。”
蘇諾語心底微微嘆息,看來這件事貴妃只怕無法忘懷。若非是爲了大局着想,她也不會去爲吳氏求情。但這些理由卻是不能說與貴妃聽的。這件事上只能讓她誤會了。
“娘娘說感謝,便是太客氣。微臣身爲太醫院院判,這一切都是微臣的分內之事。”蘇諾語謙遜地回答。
貴妃嗤之以鼻:“你查出真相是分內之事,難道包庇吳氏,也是分內之事?”貴妃的聲音微微提高,“有件事本宮實在是鬧不明白,你若一力想保吳氏,爲何又要執着地查出一切?若不是你,本宮也許永遠無法得知真相。但你爲何要一面告訴本宮真相,一面又去皇上面前力保吳氏?”
蘇諾語起身,盈盈拜下:“貴妃娘娘息怒。查出真相是微臣的分內之事,也是微臣對您和小皇子的承諾。但微臣去皇上面前爲吳氏求情,絕不是出於一己之私。至於緣由,請恕微臣有不可言說之苦衷。”
“苦衷?”貴妃的聲音聽起來有幾分尖細,更多的是痛苦,“你懂什麼是苦衷嗎?苦衷就是明明知道是誰害了睿兒,明明已經答應了睿兒要爲他報仇,卻什麼都不能做,還要在皇上面前裝作一副寬容大度的樣子來!你居然來本宮這兒談什麼苦衷!簡直是荒唐!”
蘇諾語看着貴妃,心有不忍,說到底這件事上貴妃最是無辜。畢竟受害的那個是自己嫡親的兒子,身爲孃親卻什麼也不能做。她輕聲道:“娘娘,請您相信微臣,總有一日,微臣會讓吳氏爲小皇子的事贖罪的!”
“啪”的一聲,貴妃一掌摑在蘇諾語的臉上,喝道:“本宮憑什麼相信你!你算是個什麼東西!皇上的聖意都可以由着你來更改?吳氏是要贖罪,難道你就不用贖罪嗎?若不是你,吳氏早就得到報應!”
貴妃這突如其來的舉動讓蘇諾語有幾分茫然無措,她本能地擡手將臉捂住,還未來得及說話,便聽得大殿的門被人一腳大力地踹開。一道明黃色的身影如旋風般衝進來,將她護在身後,二話不說,擡手就是兩下重重地打在貴妃的面上。貴妃哪裡承受得住,整個人摔倒在地上,原本細嫩光潔的臉頰一剎那間便紅腫起來,脣角處隱隱有血絲流出來。
“混賬東西,誰允許你動蘇諾語的!”季舒玄暴怒的聲音響徹整個月華宮正殿。
心雲早已從季舒玄的身後跑到蘇諾語的身邊,扶着蘇諾語的手臂,焦慮地低聲問道:“小姐,您沒事吧?”
這一切事情發生的太突然,蘇諾語和貴妃兩人均怔住,直到季舒玄一聲怒吼,兩人才反應過來,原來竟驚動了皇上!貴妃原本發熱的頭腦隨着那兩記掌摑徹底清醒下來,之前明明想好的,只是問些問題,怎得竟會這般衝動!最重要的是,被皇上撞見,這回可是任她如何,也說不清楚啊。
“皇上息怒,臣妾知錯。”貴妃來不及多想,連忙從地上跪着膝行到季舒玄的面前,一個勁兒的請罪。方纔皇上那兩下是用了十足的力道,以至於她現在說話時扯動脣角,整個臉都疼得要命!
季舒玄沒有理會她,轉而關切地看向身後的人,問:“諾語,怎麼樣?你沒事吧?”
蘇諾語看一眼心雲,心中隱隱猜到必定是這丫頭怕她受欺負,才搬來了皇上。這丫頭……還真是給她找事啊!蘇諾語心底微微嘆氣。現如今的她,最不願意地便是同皇上扯上關係。
衆目睽睽之下,面對皇上的關心,自然不能沒有反應。蘇諾語不願讓事情鬧大,低聲道:“回皇上,微臣無事。多謝皇上關心,但微臣請求皇上不要再追究這件事。”
季舒玄仔細打量了她半晌,確定她的臉頰並沒有紅腫的跡象,只是上面清晰地留下了指印,依舊是讓他心疼。他轉身憤然地看着貴妃:“貴妃!你在朕身邊多年,朕一直以爲你是聰明人,不想你竟如此蠢笨!你明明知道諾語是朕最關心的人,你竟然敢揹着朕,如此待她!難道你活膩了嗎?”
貴妃聞言,身體微微一震,沒有想到皇上竟會說這麼重的話!心痛之下,也顧不得那麼多,脫口道:“是!自從睿兒走後,臣妾本也是生無可戀!皇上您心中只有這個女人,難道就沒有臣妾和睿兒嗎?”
“混賬話!若不是諾語,你如何得知睿兒被害的真相!你該好好感謝她,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跟個瘋女人一般,在朕面前撒潑!”季舒玄厲聲斥責。
貴妃傷心欲絕,大聲哭道:“臣妾本就是個瘋子!自從睿兒走後,皇上您可曾真正地關心過臣妾?睿兒他……好歹是您膝下唯一的子嗣!難道竟比不過這個女人嗎?她根本就不愛您,您卻一心護着她!您讓臣妾感謝她?臣妾做不到!若不是她,殺害睿兒的真兇吳氏早該被處死!是皇上您行事不公,難道臣妾連爲睿兒辯解的權利都沒有嗎?”
蘇諾語站在一旁,看着貴妃高聲與皇上爭執,心……泛着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