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不着麼？”寒月輕聲地問。
小樂愣了一下，側頭看過去，只見黑暗之中寒月蒼銀色的眸子亮晶晶的，格外詭異。“沒什麼，只是在想我的乾爹和義父。”
“哦，有趣，現在很少有這種稱呼了吧。”寒月輕笑，“既然睡不着，就說說你的事情吧。”
“我有什麼好說的，莫名其妙地來到這種地方，如果你真有閒情，不如講些魔界的事情來聽。”
寒月倒也不再追問，沉吟片刻，繼續道：“魔界是一片很廣袤的地方，分爲外魔界與內魔界，與內外魔界交界的地方則是一片荒蕪的沙漠，稱爲極地。像我這種很普通的魔族一般都生活在外魔界，這個村子叫七星村……”他說道這裡驀地停下了。
“魔族？”不知道爲什麼，小樂想起正在屋子外面飛來飛去的那羣魔物，嘴角抽了抽，“你也是魔族？”
寒月彷彿知道他腦子裡在做什麼樣的比較，伸出手在他腦袋上一拍，“別亂想，魔物是魔物，而魔族是魔族，凡是生活在魔界的子民都是魔族。”
魔……這個字第一次認真地浮現在小樂的腦海裡，讓他不由得一怔。這裡是魔界，身邊的人是魔族，人們口口相傳的令人恐懼的魔難道竟然就是這個樣子？
“寒大哥，魔，是善是惡？”茫然間，小樂竟然問出這樣的話語，等到反應過來，話已出口，覆水難收。
“善惡？”寒月忽地笑起來，黑暗中小樂看不清他的表情，卻只聽見那笑聲中難以掩飾的嘲弄。“在魔界，沒有人問善惡，只有對與錯。”
善與惡、對與錯？這有什麼區別？小樂不懂，一時間所有話語卡在喉嚨裡，不知道如何應對。
屋外的魔物們依舊在咆哮着，屋內的兩人卻再也沒有說過話，小樂輾轉了一會兒，終於因爲這一天經歷了太多的事情而感到疲憊，於是沉沉睡去。
寒月輕聲地嘆了口氣，忽地想起來其實那些洗澡水是給自己燒的，於是又嘆氣，推開地磚爬了出來。自嘲道：“苦命啊，三更半夜爬出來洗澡，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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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小樂睜開眼睛的時候寒月早已不在屋內。清晨的陽光暖暖地射進來，讓小樂產生了一瞬間的錯覺，每當這個時候，義父就會笑着揪着自己的耳朵說：懶蟲起牀。
“懶蟲，起牀啊……”無力地嘆了口氣，小樂搖頭苦笑着從‘棺材’裡爬出來，見一旁放了一盆清水。簡單梳洗之後，也不見寒月出現，於是信步出了房間，聽見屋外有人說話。
“先生，今日教什麼？”
“今日，教諸葛亮的《出師表》。”是寒月的聲音。
“諸葛亮？是哪個魔族的？”
小樂一歪，差點噴出來。
“咳，這個人不是魔族，是人間的一個賢者。”寒月解釋道。
“那他會法術麼？”有人問。
“不會……”
“那我們不要學，先生還會什麼？”
“這個……”估計寒月已經開始擦汗了。
“哎呀，先生，”一女子的大嗓門傳來，“我家平日打魚賣魚，講那些沒有用，不如教一些算術有用。”
小樂已經徹底無語了，推開門，看見寒月正拿着書一臉的無力，院子裡還有幾個七八歲的孩童，看樣子是個露天簡易的小課堂。
“先生要好好教哦，不然沒有工錢。”小女孩拽拽寒月的衣服，甜甜地道。
寒月頓時變成了苦瓜臉。
“噗——哈哈哈哈……”小樂沒忍住，徹底笑噴了。第一次見寒月如此無奈的表情，真實大快人心啊。
他這一笑，讓另外幾個孩子紛紛回頭看過來，小樂對上他們的眸子，不由得一愣。
灰色的，淺灰色的眸子，雖然與寒月和自己的眸子不太一樣，卻都是淺淺的顏色，莫非這樣的眸子是魔族的特徵？想到這裡不由得一陣，爲何自己的眼瞳也是灰色？
“咦，先生家裡藏着漂亮哥哥。”小孩子們紛紛圍攏過來，讓小樂有些不知所措。
“你在教書？”
寒月給了一個看也知道的表情，“不然我還能做什麼。”
“那個……”小樂撓撓頭，“今天我想——”
“我知道，”寒月打斷他的話語，“你要回家，對麼。”
小樂點點頭，寒月淡淡地一笑，“廚房有些早飯，繩子在桌上，我今天很忙，你自己注意安全。”
“好。”
平平淡淡的話語出自眼前這個相識不到一天的男人口中，讓小樂覺得這個萍水相逢的人真的很溫柔，如月光般溫柔。
順着梯子再一次爬上屋頂，寒月正在院子裡教孩子們計算之法，小樂不由得嘴角微揚，百無一用啊……也許不一定……
感覺到小樂的目光，寒月擡頭，屋頂之上的男孩對他擺擺手，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
“祝你好運。”寒月以脣語說道。
“我會記得你的。”小樂以同樣的脣語回答，換來寒月輕輕一笑。
那笑容依然溫柔如月光，讓小樂瞬間生出了他若是女人一定是賢妻良母的想法。
“撲哧——”捂着嘴偷笑了一會兒，小樂深深地吸了口氣，給自己打氣道：“加油！這次一定可以回家！”
“哥哥在做什麼？”小朋友好奇地問。
“哥哥在修理煙囪。”寒月如是回答，小樂氣結，轉身決然而去。
見小樂雄赳赳氣昂昂地下了煙囪，寒月一臉好笑地聳肩，搖頭晃腦道：“不撞南牆不回頭～”聲音大到煙囪內的小樂手一滑，氣得差點七竅生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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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小時之後——
“寒、月！”一身黑漆漆的小樂咬牙切齒地將繩子扔在地上。
“咦，小樂？”寒月轉身一臉驚訝，“你又回來啦，歡迎回來。”
“回你個大頭鬼！”小樂憤憤地瞪了他一眼，“我根本沒回去！”
“哦，那真是遺憾。”寒月轉過身繼續將乾柴扔進爐竈內。
小樂只覺得自己像個即將爆炸的□□包，隨時能將眼前這人炸得屍骨無存。“你又在做什麼？”聲音冷冷的，很明顯在壓抑着怒氣。
“燒水啊，”寒月道，“我以爲你走了，所以準備做飯。”
“故意的，你絕對是故意的！你到底想要做什麼？”陰森森的話語說出口，小樂自己也嚇了一跳，卻見寒月一怔，隨即緩緩地轉過身來。
蒼銀色眸子裡的探詢對上蒼銀色的不安，寒月慢慢地站起身，一步一步地走到小樂面前，然後緩緩地，伸出手輕撫着他的臉，小樂一怔。
“小樂……”聲音有些低沉，不似平常那樣淡然。
“什、什麼……”小樂開始舌頭打結。
“弄髒了衣服，記得洗乾淨。”
小樂再一次吐血，知道自己與這人是沒辦法繼續交流了，不由得嘆氣。
見小樂一下子消沉了下來，寒月想了想，道：“反正時間還早，不如到沉星湖去洗澡吧。”
小樂垂頭喪氣地看了看自己又是滿身的黑灰，不反對地撇撇嘴，回家之路漫漫長，何時才能到達目的地呢？
沉星湖在七星村的南郊，小樂跟着寒月走了大約半個小時，忽地一陣水汽撲面，撥開蘆葦，眼前豁然開朗。
湖水清可見底，岸邊黃色的野花開得格外絢爛，偶爾有飛鳥越過波光粼粼的水面，濺起晶瑩點點。小樂被眼前如此美景驚得一呆，不由得感嘆：“大自然的神奇……”
也不管自己穿着衣服，小樂猛地跳進湖裡，只覺得湖水暖如溫泉，竟然一點也不覺得涼。“這水好舒服。”
寒月笑笑，打量着四周的景色，“這個季節的沉星湖是最美的，不過冬日的雪景也別有一番清秀。”
“爲什麼會叫沉星湖？村子名七星，這裡有什麼典故嗎？”
寒月擡頭看着蔚藍的天際，彷彿在回憶着遙遠的故事，目光漸漸地朦朧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