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公主葉晴媛端着酒杯站起來,上前一步,走到楚恆月身邊,左右看了看,微微搖了搖頭。
“六公主這是在看什麼?”楚恆月從棠梨剛剛的訓話中清醒過來,看到葉晴媛這番行爲,不覺奇怪,“怎麼,莫非在下這身打扮,有何不妥?”
“楚哥哥,剛剛棠梨跟你說的,都是真的?”
看着她滿臉八卦的樣子,楚恆月皺眉,瞬間沉了眸子,板着臉搖頭:“非也,六公主可不能聽信一面之詞。”
“是嗎?”葉晴媛撅嘴,一副不相信的模樣,狡猾地笑了笑,拽上楚恆月的手道,“那,不如趁着皇后娘娘被他們纏着,我們去那邊看看?”
她一擡手,便指向那邊的角落,莫漣辭正坐在座位上,閉目養神。旁邊的曲清遠和莫弘軒,亦是如出一轍的表情。他們三人,倒是與宴席上的熱鬧非凡格格不入。
楚恆月掙脫葉晴媛的手,搖頭道:“六公主就別拿我打趣了,我正頭大呢。”
“嘻嘻,你頭大什麼,不如說出來,讓棠梨給你想想辦法。平日裡,她鬼點子最多了。”葉晴媛又將他拽了回來,拉上他,不由分說朝三公主那邊走去。
在棠梨的央求下,終於得到三公主的允可。趁着沒人來敬酒,讓棠梨給她把脈。
“三姐,懷孕是什麼感覺?”她坐在三公主身邊,一手搭在對方手腕上,一手貼在三公主獨自上,滿臉好奇。
“很幸福的感覺。”三公主卻是微笑着望向她,意味深長地說道,“七妹已經及笄了,馬上開春就十六了吧?有沒有什麼喜歡的人,不如給三姐說說。母后和父皇也真是,這段時間太忙了,反倒把正事給落下了。”
她說着,伸手輕輕撫摸葉棠梨的髮絲,帶着十分的寵溺。三公主葉婉玉,本是李賢妃之女。可惜早在多年前,李賢妃病重離世。後來便是皇后將她一手帶大,就連她出嫁,也是皇后幫着張羅。是以,她與皇后的關係,雖不是親生,卻也跟親生的不差多少。
三公主有孕在身,前段時間皇后病重的事情,衆人一直瞞着她,生怕她因爲擔心而牽動胎氣。如今皇后病癒,她方纔知曉其中曲折。不過好在一切都過去了,也就沒什麼可擔心的了。
如今看到葉棠梨對自己肚子裡的胎兒如此好奇和關心,她不禁動了念頭:“棠梨,跟姐姐說說吧。”
葉棠梨撇了撇嘴,把兩隻手都收了回來,辯解道:“三姐誤會了,我剛剛給顏美人把脈,愣是沒認出那是喜脈。所以,這纔像借你的手看看。”
“咦,怎麼,開始認真學醫了?”葉婉玉笑着道,臉上卻帶着寵溺和不相信。這個七妹,自幼便性子豪爽,跟個男孩兒相似。若非皇后管得嚴實,只怕她會每日跟太子膩在一起,向那個叫劉克乾的師父學習功夫。
皇后倒是一心想要她學習醫術,書房裡一堆的醫書,卻不見這七公主當真學進去了多少。突然聽到她說把脈,講起醫理,反倒讓葉婉玉覺得新鮮了。
“三姐!”棠梨頓時漲紅了臉,嘩啦站起身來,跺了跺腳,滿臉嬌羞,“你就別拿棠梨打趣了。”
“噗,好好好,三姐不打趣你。”葉婉玉連連安撫道,“改日去我府上坐坐,陪三姐聊聊天也好啊。你不是整日都想着出宮去玩兒麼?與其讓你偷偷跑出去,不如三姐去跟母后討個人情,七妹覺得,三姐如此賠禮,可算真心了?”
棠梨聽了,立刻燦爛而笑,連連點頭,頗爲受用:“當然真心了,三姐向來待棠梨最好了。”
“喲,這不是七公主嗎?”姐妹倆正說着,旁邊敬了一圈酒的駙馬走了回來。
葉婉玉的駙馬,乃是晉軒當朝宣威大將軍周耿名。兩人在三年前便已成親,膝下育有一雙兒女。如今葉婉玉再度懷孕,整個公主府上,都喜氣洋洋。周耿名今日更是興起,已經喝下不少酒了。
“駙馬好啊。”葉棠梨笑着對他行禮,只不過還是有點不太適應他
那滿臉的絡腮鬍子,微微蹙了蹙眉。
周耿名雖然是武將出身,長得有幾分野蠻粗魯,但卻念過不少書,尤以兵書居多。言談舉止間,難免透着幾分武將的豪氣,卻也不失儒生的書卷氣。不過就長相來說,棠梨打心眼兒裡覺得,他配不上自己的三姐。
好在兩人成親之後,駙馬對三公主處處謙讓疼愛,又是晉軒赫赫有名的大將軍。兩人在一起,也還算般配。
“公主好久不見啊。”周耿明面露幾分醉意,拿着酒杯對葉棠梨道,“來,敬公主一杯!”
話音剛落,不等葉棠梨說話,他已然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棠梨眨了眨眼,無奈端起酒杯,陪他飲下一杯。
“公主,太子可還安好?”周耿明擦了擦嘴角,開門見山問道,“今日家宴,卻不見太子現身,莫非是……”
“沒有。”葉棠梨趕緊擺手,“將軍與太子哥哥素來感情要好,只不過,太子哥哥的病情比較特殊,需要好生靜養。而且這段時間,也不宜沾酒,所以父皇才下令讓他留在東宮的。”
“哦,是這樣啊。”周耿明點點頭,“沒事就好。”
“棠梨知道將軍在擔心什麼,不過此次長寧之行,我們也並非毫無收穫。”葉棠梨拉了拉他的衣角,壓低聲音道,“最近幾日,朝中大臣是不是又逼得緊了?”
“嗯。”周耿名神色凝重,“不瞞公主說,若非這會兒閔瑞王突然又變回原來的模樣,那柳伯溫等人,指不定還想挑起什麼爭端來。”
“你們就沒有仔細調查過那柳伯溫?”棠梨側頭望着他,滿臉懷疑。
“查過,我從十年前就開始在調查他。”周耿名放下酒杯,嘆口氣,“不過,此人爲官清廉,的確,沒什麼可查的。而且他也沒少得罪人,但卻沒有人想找他報仇,更沒人恨他。公主,你說奇怪不奇怪?”
棠梨撇撇嘴,聳聳肩道:“算了,反正他都一把年紀了,也折騰不了多少年。”
兩人正說着,突然聽到外面響起一陣喧譁。
“煙花盛禮開始,請皇上和楚王移駕。”門口的太監扯着嗓子,對着裡面的人大叫。
葉蕭遠因爲特意邀請楚王過節,便又在歌舞宴席之外,準備了煙花。他擔心皇后的身子,便再三叮囑,讓她回去歇着了。
楚珏鈺此刻正在與葉蕭遠淺酌交談,說着什麼開心事,兩人都面帶笑意。聽到這聲音,慢慢站起來,邀約着往外走。
棠梨則兩個眼珠發亮,匆匆跟周耿名和葉婉玉說了幾句客套話,便跑了出去。她從小在流漓谷內生活,見過不少奇怪的東西。但大多是凡人難得撞見的,比如什麼鬼魂啊,花精之類。對於人間這些玩樂的東西,反倒見得少。
煙花是個什麼東西,她只得聽說過。流漓谷內沒有,就連流漓谷內的書籍上,也都沒有記載。是以,當聽到葉蕭遠特意爲楚王準備煙花禮的時候,她着實興奮了一把。
室內宴飲的人,也陸陸續續跟着走了出去。這煙花是選在御花園舉行的,從福寧殿出來,衆人便各自上了轎輦。稍許,來到西面的觀日亭內,一行人順次走了上去。
葉蕭遠和楚王先後入座,跟隨而來的衆人也依次坐到後面。觀日亭三樓的外置瞭望臺,平坦開闊,正好可以容納下這麼多人。坐在臺上放眼望過去,則能將對面御花園內的景色盡收眼底。
“皇上,一切已經準備就緒。”郭公公上前,恭敬地稟告道。
葉蕭遠笑着點了點頭:“那就開始吧。”
“是。”
郭公公得令,便對着旁邊的小太監吩咐一句。那小太監得令,急忙從觀日亭下樓,趕去御花園傳令。
不一會兒,御花園中央,正對觀日亭前面的開闊場地內,便排開一隊太監,將安置好的煙花同時點燃。瞬間,隨着陣陣聲響,耀眼的光芒瞬間躥入夜空中。然後在黑暗中綻放開來,形成一朵朵絢麗的花。
棠梨看得起勁,忍不住離開座位,跑到亭子最前面,扶着柵欄探身往外看。
“原來,煙花真的像花一樣啊。”她仰頭望着夜空,驚歎一句。
她看得認真,甚至不知什麼時候,旁邊多出個人來。
“怎麼,沒見過煙花?”
葉裴風的聲音幽幽響起,棠梨點點頭。
“是啊,以前在流漓谷,師父也只是在外面聽說過。谷內的書籍上都沒有任何記載,所以我也沒見過。”她目不轉睛地盯着空中的煙火,解釋道,“倒真是很好看吶!”
“皇上這次爲了給楚王一個驚喜,也的確是精心準備了好一番。”葉裴風嘴角微微揚起,看到棠梨這般開心,他覺得心裡也舒坦了許多,“這些煙花,都是晉軒最好的工匠製作而成。足足準備了一個多月,花了不少銀子。”
“是嗎,難怪這麼漂亮。”棠梨卻對他所說的,並沒有太大的興趣。
忽而,她轉身拽住葉裴風的胳膊,仔細問道:“風師兄,這麼美的煙花,我們就別說什麼銀子之類的事情了吧?我本來覺得,你們北辰山的人吧,可能都很是不食人間煙火。怎麼你一說起銀子之類的事情來,感覺比俗人還俗啊,一點也不浪漫。”
被她這麼一說,葉裴風反倒有些手足無措了:“浪漫?”
“嗯,對啊。”棠梨點頭,左右望了望,拉着他退到旁邊,“過來,你看看人家,多浪漫。”
葉裴風疑惑地順着她手指的方向望過去,卻見望臺的另一邊,楚恆月不知從哪裡弄來了一大束鮮花,捧在莫漣辭面前。兩個人相對而站,夜色有些昏暗,看不清莫漣辭此刻的神色。
“你是說,我不夠浪漫?”他指了指自己,明白過來。
“怎麼,難道你覺得自己夠嗎?”棠梨撅嘴,反問道。
“跟我來。”
話音剛落,葉裴風便不由分說,拽了棠梨就離開了望臺。他一路拉着棠梨出了觀日亭,來到臺階外側。
“我們要去哪兒?還看煙花嗎?”棠梨有幾分無措地望着他,邊走便問道,心中還惦念着空中閃爍的煙火。
“看,我帶你去個地方,看最好看的煙花。”葉裴風頭也不回,丟下一句,拽着她繼續往前走。
兩人走到臺階外側,葉裴風一手攬住她的腰,運氣點足,縱身一躍,便帶着她飛出瞭望臺。然後一個輕功,踩着旁邊的翹檐,向上飛去。
片刻,便飛過觀日亭的閣樓,往頂端而去。棠梨雙手緊緊抱着他的腰,忽而記起那日葉裴風帶着她飛上觀日亭的情景,心中不由一喜,明白了對方的意思。
等到棠梨感覺雙腳再次落地的時候,他們已經站在了觀日亭最頂端。夜風習習而來,夾帶着幾分煙火的味道。
“看。”葉裴風伸手指了指御花園對面空曠的平地,幽幽說了聲。
棠梨順着他指的方向望過去,便見地面上突然冒出諸多星星點點的光芒,然後突然躥起來,往上升。接着與她的目光齊平,然後瞬間超過她的高度,使得她不得不擡頭仰望。最後,那莫光芒在高空剎那綻放開去,花瓣拋開一條條弧度,再掉落下來。
她忍不住擡手,似乎稍微碰觸,便能接住那些掉落的花瓣。那煙火,與自己隔得這般近,好像擡手便能摸到。可輕輕一握,卻又那般遠,只瞬間,那煙花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抓不到。”她有幾分失落地說了一句,“花是好看,可惜謝得太快。”
葉裴風聽到她這話,不禁有幾絲心疼,攬住她腰肢的手緊了緊:“沒事,你看,這朵謝了,還會有下一朵,不怕。”
棠梨沉默片刻,突然擡頭,嘟囔着嘴望着他,認真問道:“若是我謝了,你心中,還會再有下一朵嗎?”
葉裴風看着她閃爍的眸子,心頭一窒,堅定地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處,一字一頓道:“不,我的心,永遠都在你手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