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你怎麼樣了?”馮貴人慌慌張張地抱着顏美人,癱坐在地上,一時間慌了神兒,不知所措。
從絳雪軒方向走過來的棠梨,正好撞見,便上前詢問:“咦,這不是顏美人麼?怎麼暈倒了?”
她還記得,當初在頤靜湖邊,若非有這個顏美人出手幫忙阻攔,或許她那會兒會傷得更慘。因此,對此人倒有幾分好感。
“參見公主。”旁邊的宮女們趕緊行禮,個個神色慌張。
“回公主的話,我家主子剛剛跌了一跤,不知怎的,就出血暈倒了。”顏美人旁邊的宮女解釋道,卻有意隱瞞了實情。她跟在顏美人身邊有些日子了,也清楚安嬪是她們得罪不起的。何況,之前的事情還有惠妃攙和其中,真說出來,鬧到皇上那裡,對誰都沒有好處。
棠梨皺了皺眉,蹲下身子,握住顏美人的手腕替她把脈。
旁邊的幾個小宮女,交頭接耳地低聲議論了幾句,也不敢多說什麼。七公主學過醫,不過是被皇后逼迫着學的。用茵濃姑姑的話來說就是,公主看過無數醫書,但醫術究竟怎麼樣,連皇后娘娘說不準。
“香蘭,七公主真的行嗎?”站在旁邊的一個小宮女,忍不住拉了顏美人的貼身宮女,低聲問道。她本是好心,顏美人素來身子弱,要是再遇上一個不靠譜的大夫,那可就真夠麻煩的。
香蘭立刻示意她噤聲,眉頭緊鎖,無奈道:“可眼下,太醫還沒來,不如讓公主看看吧。”
棠梨低着頭給顏美人把脈,卻將兩人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她暗暗在心中嘆氣,原來自己的醫術,在她們眼中,這麼不可信。
一片靜默之後,卻是馮貴人等不得了,她急急地望着棠梨問道:“公主,顏姐姐到底怎麼了?”
棠梨抿了抿脣,臉上神色陰晴不定。顏美人的脈象,有些奇怪,她竟然感覺自己有點說不清楚。看起來似乎,沒什麼大礙,可比起一般的脈象,又顯得珠圓玉潤,有些不同尋常,如珠滾盤。
“這個,應該沒什麼大礙。”她想了想,決定還是先穩住馮貴人的情緒再說。看她着急的樣子,似乎要與顏美人生離死別了一般。
聽到她的話,馮貴人擦乾眼淚,仔細道:“真的沒事?那姐姐怎麼會突然暈倒?”
“咳,可能是失血過多吧。”棠梨擰了擰眉,要將顏美人扶起來,“我們還是先把她扶回偏殿裡止血再說,外面風大。”
“哦,好。”馮貴人這才完全清醒過來,幾個太監上前,幫忙將顏美人扶了起來。
一行人匆匆返回到福寧殿的偏殿,便見皇后急急忙忙趕了過來。
“這是怎麼了?太醫到了嗎?”唐素柔一身盛裝,卻只施了一層淡淡的脂粉。大病初癒,她的臉色看起來,還是有幾分蒼白。
衆人一見她來,立刻行禮讓道,退到旁邊。棠梨正在牀沿上,給顏美人把脈。她還是有些疑惑,搞不清楚顏美人的脈象究竟是怎麼回事。
“棠兒?”唐素柔看到自己那個一心想要習武的女兒,突然做起大夫來,反倒是又驚又喜。之前她便聽茵濃說了,葉棠梨和君梓言合力給她施救的事情。起初她還有些懷疑,如今看來,自己這一病,倒是把棠梨學醫的興趣給提起來了。
“母后。”棠梨起身福了福,退到一旁。
唐素柔淺淺笑了笑,也不多說,坐到牀邊,給顏美人把脈。
棠梨站在一側,探頭探腦地張望。顏美人出血其實並不多,而且現在已經止住了。只不過出血的地方,有些令人難以啓齒。棠梨還是個待字閨中的姑娘家,哪裡明白那許多事情。
是以,看到她滿臉好奇的樣子,唐素柔放下顏美人的手腕,噗嗤笑了出來。
“母后?怎麼樣?”皇后這麼一笑,衆人緊張的心情倒也稍微緩和下來。
與七公主不同,皇后曾經在沂州拜得神醫,學過不少醫術。太子出生的時候,恰逢戰亂,身子虛弱,落下了病根。後來還是皇后娘娘親自求醫學成,纔將太子醫治好。就算是跟太醫院裡的太醫相比,她也毫不遜色。對於常見的傷風雜症,她還是有把握的。
“皇后娘娘,顏姐姐怎麼了?”馮貴人走上來,急急道。皇后看起來一臉輕鬆,但見顏美人依舊昏迷,她還是擔心。
唐素柔卻是
笑着安慰她們兩人,一手拉起一個人,往外面走,仔細道:“顏美人這是有喜了,你們不用擔心。等會兒太醫來了,開上幾副安胎藥便可。”
“顏姐姐有喜了!”馮貴人一聽,立刻高興地跳了起來。
她年紀本來就小,入宮時間也不長,生性活潑開朗,與宮裡那些有宮齡的妃子們相比,確實多了幾分清麗可人。比起葉棠梨,她身爲宮妃,已經歷人事,更知道懷上龍嗣對於一個妃子來說,是一件多麼不容易又值得高興的事情。
顏美人入宮多年,算不上得寵,但因爲她性子清淡寧和,皇上對她也有些印象,偶爾想起,會招去侍寢。說起來,顏美人侍寢的次數,還沒有馮貴人多,不過她們兩關係要好。這一旦顏美人懷上龍種,安嬪想要再隨意欺負她們,可就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了。
何況,在這寂寞的深宮之中,能夠僥倖得到一個公主或者皇子,爲人之母,這種感覺對女人來說,妙不可言。是以,馮貴人打心眼兒裡爲顏美人高興。
旁邊的棠梨也笑了,片刻後卻又覺得尷尬:“這麼說來,剛剛,那是喜脈了?”
“是啊。”唐素柔笑着戳了戳她的額頭,“本宮的傻公主,連喜脈都把不出來?”
棠梨撇了撇嘴,嗔怪道:“母后,人家又沒懷過孩子,怎麼會把得出喜脈。”
說罷,帶着一半害羞一半生氣,急匆匆丟開唐素柔,自個兒往福寧殿正堂跑去。
剛跑出不遠,卻是一頭撞上了什麼人,疼得她直叫喚。擡頭一看,見葉蕭遠滿臉好奇地盯着她。
“父皇。”棠梨撅嘴叫了一聲,撇開他趕緊逃之夭夭。
葉蕭遠雙手攏了攏袖子,走到皇后對面,指了指葉棠梨離開的方向道:“棠兒,沒事吧?”
“沒事,皇上放心。恭喜皇上,顏美人有喜了,只是身子有些虛弱。”唐素柔細心解釋道。
她臉上帶着笑意,但心裡卻並不好受。對一個自己深愛了一輩子的男人,親口告訴他別的女人懷上了他的孩子,這種感覺,不是一般的折磨。
但唐素柔心裡也清楚,她愛的人不是普通的男人,而是整個晉軒的主人,是這中原大陸的帝王。她身爲晉軒皇后,應該有寬大博愛的心,而不能小肚雞腸。
兩人正說着,卻見院子外面,飛來一羣喜鵲,繞着福寧殿的房頂,來回盤旋。
“皇后快看,這麼多喜鵲。”葉蕭遠拉過她的手,放在自己的掌心裡,輕輕握住,另一隻手指着空中飛翔的鳥兒,溫和地說道。
“是啊,喜鵲報喜,臘梅送春,這個多事的冬天就要過去了。”唐素柔靠在他懷中,淺淺地說了一句,卻聽不出是喜是憂。
周圍的宮女太監跪地,齊齊道:“恭喜皇上,賀喜皇后。”
葉蕭遠對衆人擡手示意,拉着唐素柔去偏殿探望了顏美人。他剛到鸞鳳宮,便聽說顏美人出血暈倒了,沒想到趕來得到的,居然是她懷孕的好消息,倒的確讓他高興了一番。
顏美人甦醒過來,太醫給她開了安胎藥,讓她暫時先臥牀休息一日。葉蕭遠對她叮囑一番,又賞賜了諸多東西,方纔隨着唐素柔返回福寧殿正殿。
與偏殿的清淨不同,那裡賓客滿座。雖說是家宴,但畢竟是新春宴席,整個皇族都會聚於此,還宴請了一些重臣的家眷,加上歡快的音樂,讓大殿內顯得熱鬧非凡。
皇后特意給曲清遠安排了最東面角落裡的位子,她對自己的師父再瞭解不過。這種熱鬧的場合,他是能避則避。若非勸動大師兄出面,自己身體力行,親自張羅,只怕曲清遠此刻,仍舊在聽風小築內,喝着小粥,靜聽風聲。
莫弘軒正坐在曲清遠旁邊伺候,兩人看上去冷冷淡淡,一言不發,旁邊挨着的莫漣辭,亦是清冷淡漠。唐素柔也是剛剛得知,莫漣辭居然是莫弘軒的義女。說來倒是有緣,她還沒見到莫弘軒,卻先見着莫漣辭了。
從上座下來,兩邊分列的是宗親和重臣。各宮的嬪妃也按照分位高低,依次排列。衆人看到葉蕭遠和唐素柔走了進來,趕緊起身行禮。
皇上與皇后攜手,步入正堂,最後落座,衆人方纔各自入座。桌上擺了不少水果,都是從各地趕着運來的,很是新鮮。
“今夜便是年關,皇后有心,約大家一起來聚一聚
,就是個家宴,諸位愛卿不必多禮。咱們先暢飲一番,第一杯與天地同慶。”葉蕭遠舉杯,朗聲道。
在座衆人便跟着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這麼大好的日子,皇后也說幾句?”放下酒杯,葉蕭遠卻是轉頭對唐素柔說道。
唐素柔笑着搖了搖頭,擦了擦嘴角道:“還是皇上說吧,不過是一場家宴,就無需諸多禮節了。”
他兩人在坐上交談幾句,下面坐着的衆人卻是神色各異,不敢擅自妄動。
“既然如此,那朕也不多說了。”葉蕭遠對唐素柔點了點頭,轉而舉杯對在座賓客道,“這一杯,是朕和皇后敬大家的。我晉軒朝能有今日,多虧了諸位盡心盡力。既是家宴,大家也無需拘禮。來,與朕同飲了這杯酒!”
他說罷,諸人便跟着舉杯飲酒。唐素柔剛剛端起酒杯要喝,卻被葉蕭遠攔住了。
“皇后大病初癒,還是少喝爲妙。”他輕柔地勸了一句,對旁邊的宮女吩咐道,“去給皇后換盞湯吧。”
“是。”宮女得令,立刻將唐素柔面前的酒換走。
不多時,在舞蹈和奏樂聲中,宴席的氣氛開始熱鬧起來,又恢復了之前的自由自在。皇上和皇后向來待人親和,歷來被人稱道。在座的衆人,就算是那些重臣家屬,也與皇后有過不少接觸。是以,並不特別緊張。
這次得知皇后重病康復,紛紛前來敬酒恭賀。皇后則以茶代酒,依次答謝。
棠梨坐在座位上,顯得百無聊賴。忽而看到很久不見的三公主,挺着個大肚子,笑意盈盈坐在席位上,想起顏美人的脈象,她臉上又是一陣緋紅。
“七妹,你在看什麼呢?”旁邊的六公主,好奇地朝她張望。
“晴姐姐,你說,懷孕是什麼感覺?”棠梨卻是目不轉睛地盯着三公主的肚子,喃喃道。
六公主一聽,卻頓時紅了臉。她們兩人都是未經人事的少女,雖說這雅慧公主已經定親,但終究還未出閣,對於男女之事也不清楚。如今被自己的妹妹這麼一問,反倒是無從回答了。
“兩位妹妹這是在看什麼呢?”旁邊突然傳來個男子的詢問聲,卻是楚恆月。這次,他和楚王都被邀請在列。皇上特意留下他父子二人,在臨安過春節,還在今夜家宴之後,特意給楚王準備了煙花慶禮。
看到葉棠梨神情分外專注,他便順着其目光望過去,不想卻落在了三公主的肚子上。
“怎麼,莫非,七公主是想出嫁了?”楚恆月調侃道。
棠梨一聽,原本已經飛到三公主肚子裡的魂兒立刻收了回來,扭頭瞪着他:“是楚大哥想要娶媳婦兒了吧!你媳婦兒在那邊,多好的機會,還不抓緊。對了,我那位大師伯,可是莫姑娘的義父。你要是能把他拿下,莫姑娘非你莫屬。”
她一提及莫漣辭,楚恆月就不好意思了,原本玩世不恭的臉上立刻露出幾分羞澀。對於莫漣辭和莫弘軒的關係,他也知道了。本來是打算趁着這次宴會,去討好一番。可當真在宴會上碰見了,莫漣辭卻對他視而不見,又讓他不敢開口。
“嘿,楚大哥,我還忘了告訴你。”棠梨端起酒杯站起身來,走到楚恆月身邊,笑嘻嘻道,“上次那個慕雅陽,你見過的。在青竹的時候,向莫師伯上門提親,提了有那麼五六次吧,但是,沒有一次成功的。所以啊,這次你怕是遇上對手了。”
“五六次?”楚恆月嚥了咽口水,完全沒想到會有這茬兒。他本以爲慕雅陽和莫漣辭早前就認識,可能是朋友關係。看起來是慕雅陽單方面想追求莫漣辭,可莫漣辭對他沒有什麼表示。卻不想,其中還有這層關係在裡面,也難怪莫漣辭見着慕雅陽沒什麼好眼色了。
“是啊,我上次在青竹,可是親眼見到過的。而且那聘禮啊,都是費盡心思弄來的罕見寶貝。慕家是江南首富,可不比你這世子差多少。”棠梨拍了拍他的胸口,似笑非笑道,“楚大哥你好生加油,得抓緊一切機會,千萬別錯過。等下父皇特意給你們準備的煙花盛火,比這宴席浪漫多了,記住啊,可別怪我沒提醒你。煙花下,兩個人談笑風生,多浪漫,對吧。”
她說完,端着酒杯朝三公主的方向走去,留下楚恆月一個人愣在原地,滿臉糾結的表情。旁邊圍觀的六公主,強忍着笑容,上下打量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