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青衣坐定,水凝煙便將手中的酒罈往前一置,睫羽眨動,水眸精亮,“葉青衣,我們不如一邊喝酒,一邊玩真心話大冒險的遊戲吧。”
“真心話大冒險?”葉青衣皺了皺好看的眉毛,眼裡快速閃過一絲光亮,不知在想什麼。
“真心話大冒險,就是每人喝一口酒,可以問對方一個問題,對方必須如實作答。”水凝煙揚脣耐心地向葉青衣講解着,這是現代人發明的喝酒遊戲,這個時代的人不懂正常。
“可以。我先喝。”說完,葉青衣迅速拔下酒塞,托起罈子咕咕猛灌一口,抹了下脣邊的酒漬,遲疑道:“你心裡有沒有喜歡的人?”
話一開口,頓時驚住了水凝煙,她未料到對方一開始就會拋出這麼一個突兀的問題。不想深究對方的意圖,或許她隱隱已經知道了,可是她不願意去思考如何面對而已。
“有。”本來直視葉青衣的目光,有些尷尬地移向遠處的江面,葉青衣原本遽亮的眸子倏地黯淡下來。
“不過,那已經是過去的事了。”水凝煙略帶嘆息地說,腦海裡瞬間閃過司徒少恭的影子,一現即隱。
這些天她強迫自己不再去想這個男人,可是誰想葉青衣的這個問題讓她不由得又亂了心緒。
葉青衣原本灰敗的心情在聽到這句話時又迅速了亮堂起來。她的意思是現在沒有了?那是不是意味着他這個知己有朝一日會轉爲夫君?
水凝煙接過酒罈,淡淡看着對方,終於將心中的那抹疑惑吐了出來,“原本你在藥廬呆得好好的,爲何後來要以葉青衣的身份接近我?”自從知道葉無情就是葉青衣之後,這個疑惑一直困擾着水凝煙,不吐實在不快。
“如果我說是因爲對你有好感呢?”葉青衣淡淡笑着,那抹淺笑如盛開的梔子花般清雅充滿芬芳,讓人心中跟着悸動。美男傾國一笑殺傷力無窮。
“咳,咳……”水凝煙正自灌酒,猛然聽到驚得頓時嗆住,臉色也布上可疑的霞雲。這個葉青衣說得也太直接了吧。而且就見過幾次面,就有“好感”,這也太快了吧。她可不相信自己魅力無窮到了如斯地步。更何況她可是聽人說藥聖隱居多年,性情古怪,不喜和外人來往。
葉青衣看到水凝煙羞囧的摸樣,好笑地替她捶背。被驚住的水凝煙睜圓了眼珠子,烏溜溜的,睫毛水水潤潤的,上面彷彿沾染着淡淡的霧氣,可愛得如同被驚嚇住的小鹿。
葉青衣情不自已,就想伸手撫上她微紅的臉頰。騰出的手伸到中途,卻又覺得有些冒昧,於是順勢輕撫過她的額角,攏了攏她兩鬢的碎髮,純澈的眼閃過一絲灼熱。
水凝煙頓時覺得氣氛過於曖昧了,連忙出聲打斷異樣,“該你了。”
“你嚮往什麼樣的生活?”
“無風無波,與世無爭。”
“你這次去什麼哪裡?”
“四處漂泊。”
……
一罈酒,兩人你來我往,喝了快兩個時辰,連一向千杯不醉的水凝煙也覺得頭昏腦脹。然後身子一斜,歪頭靠在了葉青衣的肩上。
葉青衣遲疑着,伸出手臂輕輕摟住那柔軟纖細的腰肢。他癡迷的望着她,她闔住的眸子,睫毛纖長濃密如扇羽,伴着清淺均勻的呼吸,時而輕輕眨動。粉腮若桃,泛着淡淡的光暈。小巧精緻的脣嬌嫩水嫩得如同玫瑰花瓣兒,閃爍着水水的光澤,睡夢中雙脣時而翕動一下,讓人幾乎忍不住想要咬住品嚐一口。
墨玉般的眼瞳閃爍着溫潤柔和的光芒,靜靜觀望着她的睡顏。這個女子戒備心極強,如今在他面前卻不設一絲防備,安然睡去。是不是在她心中已經將自己看成了不同於其他的人呢?念此,脣角劃過一絲幸福的弧度。現世安穩,歲月靜好。若一直如此下去,該多好。
於是,他緩緩低頭,在她光潔白皙的頭上輕輕印下一個吻。
睡夢中的水凝煙,感受着縈繞在鼻息間那清雅的芳草香,然後她覺得此刻偎依的懷抱安全而溫暖。於是她情不自禁地彎起脣角,露出了真心笑容。
翌日,天氣極好。水凝煙剛剛起牀,若風便跑來告訴她,葉青衣的畫舫不知去向,只留給了水凝煙一封書信,水凝煙拆開,信紙上只寫着六個字,有緣自會再見。
水凝煙釋然,正所謂天下無不散之筵席,倒是青檸、若風、何首三個丫環則唉聲嘆氣老半天。又行了一日的路程,次日水凝煙的畫舫早早泊了岸,很快就到了南越國的境地。
珠纓華蓋馬車平緩地行駛在寬廣的街道上,金脆的陽光將駿馬周身的華貴鞍具照得亮晃晃的,異常漂亮。水凝煙選擇了個最舒服的姿勢,懶懶地靠在柔軟的錦墊上,青檸、何首、若風坐在她的旁邊,霽雨在外面趕車。如今已經到了南越國的邊境。
玉手撩開車窗的織錦簾幕,水凝煙留意着四周的風土人情,卻看到滿街的百姓大多衣着陳舊破損,補丁累累,幾乎很少有穿得講究得體的。
旋即,水凝煙心中一動,對駕車的霽雨道:“霽雨,你去向這裡的百姓打探一下,究竟發生了什麼,這裡看起來好像到處是難民。”
“是,主子。”霽雨將馬車安穩地停在路旁,下車離去,片刻之後回來對水凝煙稟報道:“主子,是這樣的,這一帶發生了旱災,百姓流離失所,聽說幾乎每年這裡都會發出災情。”
水凝煙不禁心中一動,這裡就是南越國的邊境,想必南越國一定要會受到不小的影響,當下她對霽雨吩咐道:“好了,沒事了,可以趕車了。”
“是,主子。”
馬車在大道上穩穩地行駛着,水凝煙慵懶地躺在軟枕之上,心裡琢磨着:老朋友見面,她總該給對方送份大禮纔是。
殘陽豔如錦,紅霞鋪滿天,九重宮闕皆浸沒在了一片燦爛的金光之中。
東方烈在雕廊深處負手而立,濃眉緊皺。一旁伺候的侍衛追辛小心翼翼地端來茶盞,伏在地上,雙手過頭捧給東方烈,卻沒有引起他的注意。
該死的,今早那一大波的朝臣又逼他立後。後宮的那些女人只配做他用來暖牀的工具,如何能做與他共賞這萬里錦繡河山的王后?
腦海裡不期然地想起那個女人傾國傾城的容顏,高明狠辣的手段,睿智聰慧的心思……脣角不自覺地微微勾起。
已經有多久沒有和這個女人見面了,可是關於她的一切他竟然還記得清清楚楚。下一瞬,又想起令他頭痛的旱災,東方烈又攏起眉,眸色幽暗深沉,渾身氣勢存在感強烈得令四周都暗下幾分。
今年的旱情比往年更甚,若是那個有着七竅玲瓏心的女人在身邊的話,想來一定有一勞永逸解決旱災的法子吧。
許久,東方烈嘆氣,擡目遠眺,殘陽把宮牆染得通紅。晚風中,一羣鴿子在殿宇上空盤旋。垂頭間,淡淡眸峰斜睨過來,這才留意到舉着茶盞跪在地上的追辛,擺手發話道:“起來吧。”
追辛在這裡跟着皇上已經跪了幾個時辰,手已經發酸,腿已發麻,此刻東方烈許他起身,忍不住心中連呼萬歲。見東方烈就要接過他手中的茶盞,他急呼道:“王上茶涼了,屬下重新給您重新斟去。”
“無妨。”他啜了一口,不由皺了眉。明明是不久前進貢的新茶,入口他卻覺得有些寡淡。
忽然之間,他想起那個女人曾經給他說過的梅露茶。他問過梅露茶的製法,她說:摘下的梅花,只取半開極嫩者,帶丁點兒黑點黃斑的都不要,一朵朵揀得乾淨了,方入甑蒸之,滴取其露,用乾淨雪綃紗濾過,澄成梅露,並不摻半滴水,最後裝進白瓷罐中密封,將其埋入梅樹下等到來年開春挖出食用。
脣角不自覺地浮出一絲笑意,這般繁巧的法子,也只有她想得出來了。只是不知這輩子還是否有機會喝到她泡的梅露茶?
隨手將茶盞遞給追辛,好不容易舒緩的眉宇又再度攏起。
他垂首猶自轉動着手上的玉扳指,那是上好的羊脂玉,溫潤而有光澤,在光線的反照下瑩白的流光一漾,像是猶豫不定的一份心思。前不久他聽探子回報,那個女人和司徒少恭感情破裂,在崇山學院公開比試,最終顯勝。離開了學院卻不知去向。
該死的,若不是最近他要務纏身,一定會偷偷離開皇宮去找那個女人。
那個女人心思玲瓏,精明無比,也不知今生究竟會有哪個男子有幸娶得她。一時間,孤高的帝王感受到了從未有過的挫敗感。
看到自家主子臉上失落的神色,追辛在心裡暗自嘆息。自從主子奪回王位之後,除了批奏摺,大多數情況下他都是在冥想。或立,或憑欄而望,或閉目沉思,無人知道他在想什麼,即便他跟隨王上多年,也無法揣測。不過,有一點他可以確定,那就是王上心中所想與助王上奪回王位的那個女人脫不了干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