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送來了千年人蔘,可以緩解蘭兒的病情,換你去他府上做客幾日。”
戈淵看着門口熟悉的身影,忽然有些迷茫。
“現在就收拾好隨他入宮吧。”軒轅昱川緩緩走進來,高大的身影逆着光,戈淵看不清楚他的神情,聽他的聲音卻是一如既往的平靜如水。
軒轅昱川微微垂眸,顯然是對戈淵沒有做出反應而不舒服,聲音有些沉,“你這是在怪我嗎?”
戈淵不敢。戈淵僵硬着跪在他面前,挺直着後背,垂頭不看他。
“擡頭。”軒轅昱川命令道。
戈淵微微一顫,竟是沒有擡頭。
軒轅昱川不怒,反而一笑,聲音依舊輕輕的,“你是仗着有太子爲你撐腰,本王不敢將你怎樣嗎?”他伸手用力地勾起他的下巴,力道大得嚇人,目光卻平靜。
戈淵閉着眼睛,不敢說話,渾身都在顫抖。
冰涼的液體滴落在他手上,竟是冷得刺骨。軒轅昱川盯着她的眼睛,“你哭什麼?你也覺得我對你不好?太子的幾句花言巧語已經讓你動心了嗎?”
他的聲音輕輕的,就像飛絮一樣飄落,卻引發了鑽心的疼。
戈淵呆呆地看着他,眼淚更是雨點一樣滑落,浸溼了她的整個臉龐,滴落在地上。他明明知道不是這樣的,又爲什麼要這樣對她?
“收起你的眼淚,我不是太子,不會對你憐惜。”軒轅昱川鬆開了手,站了起來,他的聲音好似隔了千山萬水,縹緲傳來:“你不過是我養的一條狗,你的任務就是忠誠於我,又有什麼資格喊痛呢?”
指甲嵌進肉裡,已經不知道疼。戈淵跪在他面前,第一次覺得這樣的姿勢讓人難堪,膝蓋如同針扎,手腳都在發軟。現在好像真的應了太子所說的那些話,她所謂的忠誠不過只是在犯賤罷了。
倔強地擡頭看去,那人依舊白衣飄飄,不染前塵,俊逸的側臉溫潤如玉,他垂頭看着她,眼神乾淨得透徹,彷彿剛
才的那番傷人的話不是出自他的口中。他好像是她熟悉的模樣,又好像不是了。
軒轅昱川轉身,戈淵卻拉住了他,她直起身子,瘦小的手攤開他的手掌,在他手裡寫下了幾個字:小心太子。
軒轅昱川漠然,而後扯出被她抓住的衣袖,轉身毫不猶豫地離開。
戈淵看着他的背影,發起了呆,然後想爬起來,膝蓋又痛得如同針扎,摔在了地上。冰冷的地方,冰冷的房間,她忽然覺得這天變冷了,太冷了……她顫抖着爬到桌子邊上,手腳都冷得發痛。
想必蘭兒房間是有火的吧?丫鬟怕冷着她,想必是關了所有的門窗,拿出了最厚的狐裘,點上了爐子,軒轅昱川也會掛念着他,命廚房送去薑湯吧,還有千年人蔘,她的病很快就能好轉,很快就能和軒轅昱川在一起,真好……
寒風浸入屋子,冷得像刺進骨頭一樣疼,戈淵關上房門,點起了油燈。潮溼陰暗的房間,並沒有因爲這一點點火苗而暖和一些,反而讓人更加渴望溫暖,越發的覺得寒冷。戈淵想生個火爐取暖,在房間找了許久,卻只找到一個裂開的爐子,柴火是溼的,要找些乾的柴火,只有到池塘那邊去……
算了,本來就不是什麼金貴的命。
認命的那一刻她忽然想了很多東西,想到了軒轅昱川的笑臉,想到了溫暖的狼窩,甚至更久遠一些,想到了她的母親……
以前有個丫頭跟她說過,人開始回憶過去的時候,就是離死不遠了,她一直覺得這句話很有道理。好像很多死在她刀下的亡魂,不是懺悔過錯,就是不忘過去。
說這句話的丫頭,還說過很多有道理的東西。那丫頭學識淵博,知道很多她不知道的事情,她很愛說話。整天嘰嘰喳喳個沒完,也很愛爲她打抱不平,有誰欺負她口不能言,她就跳出來,張牙舞爪地兇狠模樣,她到現在都還記得那丫頭有一對很好看的酒窩,笑起來跟花一樣好看。在邊關的時候,好像也是她陪她說話解悶,給她做
衣服,縫戰袍,還會做一手好菜,天天圍着她轉,整日“將軍將軍”的掛在口邊。
在漫長的生命之中,那丫頭彌補了她很大一個空缺,好像是這樣,可是腦海中竟只留下一些殘缺的片段,隻言片語,怎麼也連貫不起來。
那丫頭叫什麼名字,她也是不記得了,大概是太久了吧。只是依稀記得她是在大冬天遇到她的,那時敵軍已經投降,戈淵班師回城,路遇那丫頭擋道,問她原因,她說戈將軍殺了賊將,替她報了血海深仇,她要誓死追隨。
那樣小的一個女孩,一臉堅決的說要誓死追隨,確實是會讓人發笑的。士兵攆她,她就哭鬧,跪在戈淵的馬匹之下,央求,所有人以爲戈淵不會理會她,戈淵卻真的將她帶回去了。大約是覺得那冬天太冷了吧。
後來那丫頭怎麼不見了?
戈淵趴在桌上,腦子有些混沌,意識也漸漸不清晰了。
那丫頭好像是被人亂棍打死了,好像是因爲她在王爺面前說了一句不該說的話,不該說的話……
是什麼話呢?戈淵昏昏沉沉,趴在桌子上睡過去了。
夢中好像又看到了那個丫頭,她跪在軒轅昱川的面前生氣地吼道:“你根本不值得將軍對你這麼好!將軍這輩子唯一做的傻事就是效忠於你!”
軒轅昱川只是輕輕一笑,“拖下去,亂棍打死。”
不!戈淵想阻止他,猛地擡手打翻了桌上的油燈,“砰”的一聲巨響,將她從夢中驚醒了過來。
火光烈烈,地上燃起了熊熊烈火,整個屋子也暖和了起來,火苗飄到戈淵手邊,灼得皮膚生疼。她微微瑟縮了手,反應慢了許多。
恍惚間,戈淵想起來了當時的場景。那丫頭被亂棍打死的時候,那時她並沒有阻止,而是在旁邊靜靜地看着,那張淚流滿面的臉隕爲灰燼……
“將軍!你爲什麼要忠誠他!爲什麼要忠誠他!”
爲什麼?她不知道,她只是習慣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