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過藥之後,戈淵便沉沉地睡了過去。在夢中她感覺到有人爲她蓋上了被子,一直守在她的牀頭,戈淵看不清楚他的臉,只是覺得那輪廓很眼熟,卻怎麼也想不起來他是誰。
迷迷糊糊中,她伸手去拉他的衣袖,“你不是要帶我走嗎?”
他好像笑了,輕輕地拍了一下她的手背,“阿淵,你想去哪?”
冰冷的溫度讓戈淵從夢中猛然驚醒,她盯着邊上的軒轅昱川,眼珠子都快盯出來了,想要起身,被捆得嚴嚴實實的手臂卻疼得厲害,又重新躺了回去。
“你睡覺睡得很淺。”軒轅昱川輕輕地笑着,就地而坐,側着腦袋看她,“我這麼小聲都把你吵醒了。”
戈淵僵着身子,想把左手抽回來,卻被他抓得死死的。
他的笑如沐春風,只是不及眼底,“再睡一會兒。”
戈淵漸漸放鬆自己的身體,僵硬地躺着,緩緩閉上眼睛,眉頭卻不曾放鬆過。這時候軒轅昱川也閉上了眼睛,不知道是真的睡過去了,還是沒有。
馬車裡很寂靜,只是偶爾傳來車輪子“嘎吱嘎吱”的聲音,戈淵覺得走的這條路肯定沒有多少人,而且聽這聲音也知道積雪很深,她忍不住開始回想這樣一條道路,應該是到了鹿城附近的山道……戈淵小心翼翼地起身,趴在車窗上,掀開了一個小角,看到外邊是一面懸崖,便知道馬上就要到峽谷了。
突然一雙冰冷的手環住了她的腰,用力將她往懷裡帶,戈淵嚇得驚慌失措,一回頭就對上了軒轅昱川冰冷的眼睛,他笑着問她:“想什麼呢?”
他沒有等她回答,就抱着她躺在了窄窄的軟榻上,雙手緊緊圈住她,“安安靜靜地陪我睡會兒吧,太累了。”
戈淵沒吭聲,這樣安靜而溫馨的一幕,讓她想起了以前的一件事,那天王爺喝醉了,她一直安靜地陪在他的身邊,心裡暖洋洋的,可是他抱着她,嘴裡喊的卻是“蓉兒”。
沒有嘗過最極致的溫暖,就不會知道最極致的冷有多噬骨。她曾經一度以爲自己到了天堂,他卻能在下一秒就讓她置身地獄,太大的落差,並沒有讓她變得更加堅強,反而將她的整顆心越磨越傷。
馬車一陣顛簸,停下了。
戈淵瞬間就睜開了眼睛,看着躺在自己面前的這個人,輪廓溫和俊逸,他皺了一下眉,緩緩擡起眼瞼,動作像貓一樣慵懶,長長的睫毛輕輕眨動幾下,連心都被融化了。
“停了?”他翻身而起,整理了一下衣服就下了馬車,掀開車簾的一瞬間,所有的光華都灑在了他的衣襬之上,又隨之被遮擋。
戈淵彷彿又看到了第一次見面時的王爺,伸手壓住自己撲通亂跳的心。
馬車停下是因爲前方塌方,落下的積雪擋住了路,白刃立馬召集所有人將雪堆打散,挖出一條平坦的路。軒轅昱川下車,負手而立,遙遙地觀望着,冷風灌
進他的衣袍裡,獵獵作響,他一如既往地高高在上,俯瞰世間。戈淵覺得這樣的人,定是太孤傲了,所以纔會拼命地想要留住她,可是一個連自己都不在乎的人,又怎會有心?
軒轅昱川突然回頭,看着掀開了窗簾露出半邊臉的戈淵,目光停頓了一下,冰冷的視線讓戈淵一驚頓時放下窗簾,心裡仍然撲通撲通地跳動着。他太過於冷漠的眼神,會讓她覺得,這個人其實是真的沒有心的。
他可以毫不猶豫地將如意亂棍打死,淡然如風地讓她刺殺張元,也可以在陀螺山頂之上冷漠轉身,還能不動聲色就處理了小慧……
那股悶痛又襲上了她的心,戈淵扶住胸口,鑽出馬車想要透透氣,微微一側身就能看到旁邊的軒轅昱川,還有他身後的孤毅。戈淵強迫自己移開視線,把目光投得很遠很遠,白茫茫的一片雪,簡直要刺瞎她的眼,她微微眯起眼睛,像一隻高度警惕的小動物一樣。
軒轅昱川忍不住勾起了嘴角,對身邊的孤毅說了幾句話,孤毅點點頭,就抱着懷裡的劍,帶着那張凍死人的臉往白刃那邊走過去了。戈淵注意到那邊的動靜,瞧見王爺朝她走過來,目光中帶着深沉的笑意,幾乎是反射性地一縮,轉身就想鑽進馬車裡。
腰帶被人抓住了,戈淵被身後的人一把拖出來,一個天旋地轉就被攔腰抱起,過大的動作閃到了她的手臂,她疼得把身體弓起來,咬着牙挺過去。手下的胸膛很結實,卻並沒有給她一種安全感,反而有一種滅頂的壓力,導致她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孤毅讓人升起了火堆,就地支了一口鍋,熱着水,軒轅昱川抱着她坐到了火堆旁邊,身後立馬有人爲他披上厚厚的披風,他伸手拉了一下,就將她整個人都裹在了裡邊,擋住了所有的冷風。可是戈淵還在顫抖,幾乎是控制不住地戰慄着,任由他抱得再緊,也有種抓不住的感覺。
“很冷嗎?”他湊到她的耳邊,輕輕低語。
戈淵沒有回答,只是把頭埋得更低了。
軒轅昱川對於這樣溫順的戈淵很是滿意,嘴角勾起了一抹淡然的笑,靠着身後的樹幹,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我以爲我不會在意,可是事實證明我很在意。”
什麼?戈淵迷茫地眨眨眼睛,想轉頭看他,卻被他伸出一隻大掌揉了揉頭髮,然後把沉重的腦袋放在了她的頭頂上。這樣親暱的動作,讓戈淵渾身不自在,動了一下身體,又被身後的人死死攬住腰,力氣大得像是要將她整個人都揉進了血肉裡一樣。
白刃往這邊看過來,軒轅昱川冷然與他對視,四目相對的一瞬間,空氣中都瀰漫着不尋常的味道。白刃轉頭繼續自己的指揮,而軒轅昱川也微微鬆了手,讓懷裡的人得以喘息。以前總覺得軒轅拓喜怒無常,琢磨不透,現在戈淵才明白過來,最捉摸不透的人是王爺纔對。
水燒開了,隨行的侍衛用羊皮袋盛滿,交給軒轅昱川
,他接過之後就塞到了戈淵的懷裡,道:“抱着暖暖手。”
戈淵接過,依舊默默無聲。
道路終於被挖通了,軒轅昱川卻並不急着趕路,他鎮定自若地陪着戈淵烤火,一點兒也不着急的模樣,還讓隨行的人坐下喝口熱水。白刃坐在了王爺的對面,對戈淵並沒有太親近的動作,只是默默熱了一碗藥,交給身邊的人,再轉交給軒轅昱川。
微苦的藥味在周圍瀰漫着,戈淵的手臂還在隱隱作痛,她想起先前的事情,忍不住看了白刃一眼,感覺他依舊很平常,只是垂頭的時候發現他眼角微微有些青黑色。端過藥碗,本想一飲而盡,軒轅昱川卻抓住了她的手,“小心燙。”說完就埋頭輕輕吹着碗裡的湯藥。
戈淵的手臂在細微地顫抖着,她死死盯着他的眼睛,想要看穿他的企圖,冷不丁地對上他擡起來的眼睛,她立馬收斂了眼裡的懷疑之色。軒轅昱川並沒有多說什麼,只是伸出手指輕輕撥動了一下她的亂髮,冰冷的觸感引起陣陣戰慄。
他輕輕地笑,卻在她耳邊冷冷道:“你這樣看着我做什麼?你覺得我對你就是有企圖,白刃對你就是真的好?”
戈淵身體一僵,想要離開他的懷抱,卻被他伸手用力壓住肩膀。
“你怕什麼?”他幽幽地看着她,“你也覺得我對你不好?”
戈淵咬牙,還是忍不住說了一句話:“你並不是真的對我好。”
藏在披風之下的手猛然勒緊了她的腰,將她整個人都環在了懷裡,“你還是沉默比較好,聽見你說話就來氣。”
戈淵抿脣,皺着眉,“你讓我理會你的感受,可你何時理會過我的感受?”
身後的人一聲哧笑,冷冷道:“每次你開口說話,都會讓我想起你背叛過我的事情。”
胸口劇烈地疼痛,怎麼也抑制不住,她掩藏的情緒沒有辦法再隱忍下去,只能緊緊地掐住自己的手心,一字一句道:“王爺,是你先對我不仁的,又怎能怪我不義?”
軒轅昱川的眼神猛然變冷,猶如千里冰川,看不到一絲光芒,他不說話,只是抱住她的手臂越來越用力,讓戈淵疼得冷汗直冒,臉色蒼白。
“主上,藥就要涼了。”白刃突然出聲。
軒轅昱川鬆開了手,將藥碗端起來,戈淵沒有力氣去接,就象徵性地埋頭,就着他的手,一口氣喝光了一碗藥。苦澀的滋味還在心頭瀰漫,戈淵已經分不清是藥更苦,還是心裡更苦。
“王爺,我想回去休息一下。”戈淵不敢太大聲了,只能小聲地在他耳邊說着。
軒轅昱川收回了自己的手,淡然道:“去吧。”
戈淵點點頭,遮掩着自己蒼白的臉色起身,冷風襲上她的身體,冷得她渾身發抖。軒轅昱川停頓了一下,突然起身將她攬進了自己的懷裡,用披風緊緊裹住,“我也有些累了,你陪我休息一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