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子穆身上的傷,是關進地牢之前捱得,足足打了幾個時辰,什麼刑法都用了上,雖說是軒轅拓動的手,卻也要怪他自己嘴上不饒人。軒轅拓本就對他氣憤,又逢言語上的刺激,實在是氣悶,便命令手下的士兵一通亂打,尤其是那張臉,看着便讓人生厭。
“北故國師。”軒轅拓嗤笑了一聲。
本來還忌憚他的身份,可是他卻百般遮掩,什麼都不肯說,分明是把他當傻子耍,怎麼教人不生厭?戈淵那時候昏迷不醒,他正焦頭爛額,辛子穆卻突然譏諷地爆出一句:“你做的再多,她的心裡也不會有你的。”
瞬間被觸摸到了逆鱗,疼得他失去了理智,命令手下的侍衛將他拖下去用刑,只要不弄死了殘了,其他的他都不管,打完了便拖入地牢關上,據說他傷得太重,整日動彈不得,就窩在一個角落裡,便是軒轅拓去過幾次都不見他起身,只是嘴上的便宜他可從來沒少過。
“皇上,該說的小人都已經說了……”
軒轅拓的思緒被拉了回來,目光冷冽了許多,“朕知道了,你下去吧。”
獄卒退下。
寧德端上了一杯參茶,還在冒着熱氣,擱在桌子上,“皇上歇息一會兒吧。”
軒轅拓揉了揉自己的額頭,滿是疲憊之色,“小寧子,明日朕還是得出去一趟,拖不得了。”
寧德自知皇上說的是因爲戈淵而耽擱的事情,連忙道:“是,皇上,奴才這就下去準備。”
寧德走了,軒轅拓屏退了其他的太監,獨自走到了寢宮外,以前這是他的寢宮,來去自如,現在住進戈淵,便是想想心裡都有個地方在發痛,更別說走進去了。
不知該以何等面目,去面對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所以彷徨,而他的所有不捨和眷戀,都會化爲毒鞭,鞭策着他的良心,所以痛苦。然而無論是憤怒還是憎恨,他都明白,一切都是幌子,其實他拿戈淵一丁點兒辦法都沒有。
“皇上?”守夜的丫鬟發現了軒轅拓,惶恐下跪,裡裡外外的宮人都跪成了一片,恭迎聲此起彼伏。
軒轅拓猶豫了一下,還是跨了進去,而每走一步他心中抑鬱就更甚幾分,逐漸將他的所有理智都吞噬。
爲什麼要利用他?
爲什麼要傷他騙他?
爲什麼喜歡的人永遠都不是他?
所有的怨恨像藤蔓一樣將他纏繞,呼吸不得,讓他恨不得將戈淵也拉進他身處的地獄,讓她也嚐嚐這種痛苦,但是隻嘗一分就好了,剩下的都由他來承受。
戈淵正站在窗口發呆,她聽見宮人的恭迎聲也不曾回頭,直到軒轅拓走到了她的跟前,伸手將她攬住,她才渾渾噩噩地有了反應,反射性地後腿了兩步。
軒轅拓垂頭看着她,一身貴氣不怒而威,只是看着不說話,也讓人膽寒。寒氣從窗外吹進來,冷得打顫,雖說已經是春分,這夜間的寒氣對戈淵的身體而言也是極大的傷害,軒轅拓伸手將窗戶關上,手就撐在她的頭頂
,不放下來也不拿開。
壓抑的氣氛在兩人之間蔓延,最終還是軒轅拓先開口說話:“今天去見他了?”
戈淵不說話,只是點點頭。
“把頭擡起來跟我說話。”
遲疑間,有力的手勾起她的下巴,逼她擡頭,對上軒轅拓嘲諷的眼神,宛如針刺一般難受。
“一個說不熟識,一個說是恩人,可是一個卻迫不及待要去地牢,另一個卻在地牢裡做出見不得人的事情,你們這演得是哪出啊,嗯?”最後一個字音調微微上揚,飽含太多的隱忍和怒氣。
戈淵自然是答不上話,沉默不語。
“他到底是什麼人,是國師還是九皇叔的人,跟你又是什麼關係。”
戈淵一口咬定,“他確實是北故國師。”
軒轅拓冷哼,將她的下巴丟開,“你不說,自然有人會說,我不對你用刑,可不代表我會對別人仁慈!北故國師又如何?如今這軒轅內憂外患不斷,我還怕多個北故?”
“皇上!”戈淵突然出聲。
軒轅拓拂袖而去,眼中全是暴戾之色,“便是將他千刀萬剮,也難以泄我心頭之恨!”
戈淵抓住他的衣袖,跪在他身後,“皇上,所有的一切都是因戈淵而起,皇上要懲罰就懲罰我,與他人無關!”
軒轅拓面色鐵青,“放手!”
戈淵非但不放,反而越抓越緊,口不擇言,“皇上莫要傷及無辜。”
軒轅拓定住了,仰天大笑了起來,“傷及無辜?你現在跟我說傷及無辜?當初你傷我的時候,怎麼不見你這般冠冕堂皇!”
戈淵被他狠狠踹開,被踢的肩膀隱隱作痛,她顧不上太多又要爬起來,去抓住他的衣袍,卻被他狠狠地絞住了一雙手,疼得冷汗直冒。
軒轅拓俯身與她直視,瞪大腥紅的眼睛,裡邊全是狠冽之色,“你騙我的時候怎麼不見你說傷及無辜?我父皇因你而死,我母后因你而瘋,怎麼不見你說傷及無辜?難道除了你在意的人,其他都稱不上是無辜?”
他的話太過於咄咄逼人,讓人喘不過氣,戈淵渾身都在顫抖,數不清的血光在她腦中炸開,折磨着她薄弱的神經。
“你冷血無情,草菅人命!”
“你滿手血腥!註定是要下地獄的!”
“你一生殺人無數,可會噩夢纏身,夜不能寐?你告訴我啊!”
不要再說!不要再說了!
“你會有報應的!戈淵!”
戈淵徹底崩潰,終於大喊了出來:“夠了!”
軒轅拓不依不饒,像惡魔一樣剖開她所有的罪孽,“你活該被九皇叔捨棄!這一切都是你自找的!你爲他奮勇殺敵,他卻爲了勝利棄之不顧,這就是你的報應!”
戈淵捂住耳朵,痛苦地把頭埋在手臂裡,“不要說了……”
“你的報應來了,沒有人會同情你。”
“你自甘墮落,自甘下賤!”
“哈哈哈…
…”軒轅拓瘋了一樣大笑,彷彿酣暢淋漓,可是眼角全是淚水,“你像狗一樣忠誠他,連自尊也不要了,可你換回來了什麼?全是報應,你活該……”
報應……報應……全是報應……如意的死,小慧的死,薛孟海的死,全是報應……
戈淵用力拉扯他的手,想擺脫他的桎梏,他的手卻猶如鋼鐵將她牢牢地抓住,不讓她逃走,逼她承受這一切。
“你怕什麼?這不都是你一手造成的嗎?”軒轅拓笑得像鬼一樣可怕,緊緊揪住她的頭髮,不讓她逃脫,“你看看你自己,爲什麼會落到我的手上?九皇叔會來救你嗎?他會嗎!”
軒轅拓大吼一聲,重重地將她的頭砸在桌腿上,發出“砰”的一聲悶響,戈淵默默承受,咬牙不語,她死死盯着軒轅拓,裡邊全是不屈服。
“就是你這個眼神……”軒轅拓眼中迸發出駭人的光芒,“讓我萬劫不復!我恨你!恨你!”
他抓住她的頭髮狠狠地撞了兩下,重重地將她丟開,“你憑什麼看不起我!憑什麼蔑視我!憑什麼嘲笑我!”
戈淵被他狠狠踢了一腳,身體撞在了桌子上,口中一股腥甜上涌,一陣天旋地轉,什麼也看不清楚,只能聽見那滔天的怒吼聲,夾雜着嗚咽聲。
“你纔是下賤之人!你百般爲九皇叔,苟延殘喘,自甘下賤,被他拋棄之後還要眼巴巴地貼上去,更是至賤無比!”他抓住她的衣襟將她提起來,眼眶紅得發腫,“你爲他殺人如麻,滿手血腥,你願意爲他做一切,可你想過別人的感受嗎?想過我的感受嗎?”
腥甜味在口中蔓延,竟是苦的,戈淵雙目無神地看着他,視線渙散,已經落不在一個點上。
“那些死去的人,你知道會有人爲他們哭得肝腸寸斷嗎?你見過亂葬岡嗎?太過人死在那裡,無名無姓……”
戈淵渾身顫抖着,止不住地抽搐,胃裡也是一陣痙攣,不斷地乾嘔着,卻什麼也嘔不出來。
軒轅拓將她緊緊抱在懷裡,力氣大得幾乎要勒斷她的骨頭,明明知道已經到了她的極限,嘴裡卻還是說着那些傷人的話,“你知道你爲了一個昱王,讓多少人家破人亡,妻離子散嗎?又有多少人客死他鄉,不能魂歸故里?還有多少人死不瞑目,對你恨之入骨,想要拉你下地獄嗎?”
數不清的斷肢殘骸,血流成河,連天也被染成了紅色,她彷彿又看到了張元的眼睛,突兀地睜着,幾乎要掉了出來,就那樣死死地盯着她,下地獄都要記住她,記住她這個殺人兇手……
“戈淵,這都是你的報應,你滿手血腥早就洗不清,你還想奢望像正常人一樣活嗎?”
剛開始還是低低的嗚咽,到了後來竟是嚎聲大哭,眼淚浸溼了軒轅拓的衣袍,不能承受的生命之重,幾乎要壓斷她的身體,以往的一幕幕都在眼前閃過,明明那麼短,卻能讓她怕成這樣。
“這就痛了?”軒轅拓低聲地喃喃着,像得了失心瘋一般,“還不及我的一半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