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雲一手倒提着凳子，一手推開了側房的門，徑直走向牀邊。
少女剛剛醒來，趴在牀邊尋找着自己的鞋，聽到開門的聲音便連忙的擡頭看去，看到了殺氣騰騰的牧雲。
可能之前是陽平趁着她睡着的時候，把她抱上去的。
“你剛剛。”少女俏臉一喜，但是她的話還沒有問完，就看到一隻凳子向自己的面門襲來。
少女瞪大了眼睛，被這突如其來的攻擊嚇了一大跳，牀邊青光驟起，少女似乎在這一瞬間變成一張輕飄飄的紙，從牀上飄起，以詭異的姿勢躲過了牧雲擲出的凳子，凳子緊擦着她的身體飛過，重重的擊在牀後的牆壁上。
躲過這個凳子後，少女如紙片般的身形沒有停止，反而向着牧雲掠過來。
一擊沒有得逞，牧雲心頭感覺一絲涼意。
沒想到這個少女竟然也是修道之人。
在一開始她根本沒有提防自己，自己這般迅猛的進攻也許對於擁有靈力的修道者來說沒什麼威脅，就算是自己的這一板凳拍在她的臉上恐怕也不會傷害她分毫。可是這個女孩竟然輕易的躲過自己，這般迅猛的反應速度真是可怕。
在牧雲思考的瞬間，少女已經略過牧雲的頭頂，空中一個轉身落在牧雲的身後。
落地之後，少女連忙擡起一隻腳，單腳站在地上，她似乎很介意自己沒有穿鞋直接站在地面上。
少女雙手叉腰，俏臉上滿是怒意，瞪着牧雲道：“喂！你也太不知道好歹了！本姑娘姑且也是細心照料你了。雖然我後來睡着了，但是你也不能就這樣突然扔凳子打我啊！素質太差了！”
牧雲的行動絲毫沒有停滯，右腳重踏地面身形向前，側身抽出縱雲劍，劈向少女的頭頂。既然是修道者，自己毫無靈力的拳頭肯定沒有任何作用了。
“既然你這麼不知好歹，我要教訓一下你了！”看到牧雲再度攻擊自己，少女撅着嘴，氣憤的說。
然後，她沒有任何猶豫蹲了下來，雙手抱住了頭。
這算什麼？少女這滑稽的舉動雖然讓牧雲的心有一絲絲動搖，但是劍上的力道卻絲毫沒有減弱。獅子撲兔，當盡全力。
然後，下一刻，縱雲劍脫手而出，牧雲大吐一口鮮血，倒飛出去，撞到牀後的牆壁上。
原來這一次不是獅子撲兔，而是兔子撲獅，不自量力。
早年間牧雲橫行天下的時候，很多人曾經討論過魔尊牧雲的神道巔峰修爲究竟有多高。最後有人提出這樣的說法，在面對神道巔峰時如同面對深淵，無論你自身的修爲如何，臨淵而立會被迫產生恐懼感，這與心智無關，臨淵的人一失足就會墜落其中，永世不得翻身。
牧雲已經忘記了當年在哪裡曾經聽到過這種說法，但是他當時沒有在意。只有擁有神道巔峰的修爲的人才能被稱爲深淵，但是當今江湖神道巔峰只有牧雲一人，所以他從來沒有感受過這種獨特的恐懼感
即使當時自己修爲盡失，面對陽洛天決死攻擊的時，自己所感受到的也僅僅是境界上產生的壓制。
但是這一次，當他飽含殺意的劍劈在蜷縮着的陽葵頭頂的那一瞬間，他卻感受到了令人窒息的、絕望般的恐懼感。
那種恐懼的感覺在自己的腦海中憑空產生，根本不需要經過血液的循環便到達了全身各處，深入骨髓之中。牧雲的眼前直接漆黑一片，這已經不是那種窺視深淵的感覺，而是直接被深淵吞噬。
五感盡失，與外界的接觸全部斷絕。感覺不到鮮血在自己體內流動，只有思維在運轉着。牧雲覺得自己的鮮血現在已經無法正常的流動，只是在身體裡四處亂竄。
恐懼雖然只出現了一瞬間，卻使牧雲受到了千百年之久的煎熬。他身體變成碎片，又重組再生，然後再次化爲碎片。
墜入深淵而永世不得翻身。
牧雲的思維很快便被黑暗撕扯成碎片。
直到昏迷之前，牧雲都沒有看到在這近乎千年的漫長時光中，究竟是什麼使自己感覺到了恐懼。
恍惚間，他似乎聽到了少女關切的聲音和陽洛天憤怒的咆哮。
再然後，他便昏迷了。剛剛醒來不到半日，就再次昏迷。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牧雲逐漸有了意識，但是他卻仍然沒有辦法移動身體。他的周圍仍是一片漆黑，在這黑暗裡他感覺不到重量、感覺不到空氣、甚至感覺不出來自己現在是不是還擁有着身體，也許自己目前只是一種意識。
牧雲嘗試着思考，他卻又似乎沒有辦法思考。又或者說他已經忘記了怎麼思考，再或者思考這種事物根本就不存在。
他只能被迫漫無目的的感知着周圍，不知道過去了多久，一道光線撕裂了黑暗，光線周圍的混沌被驅散，這一片光芒之中漸漸浮出一塊方形大小的東西。
牧雲想仔細看看這是什麼，於是便向前探了探身子。
“先生終於醒了。”熟悉的聲音突兀的傳到了腦海中，牧雲眼前的黑暗轉瞬間消失不見，自己的周圍仍然是之前那些熟悉的場景，自己也再次躺在之前的牀鋪上，旁邊的地上還散落着一些碎木頭，想必應該是之前的凳子。
“多虧先生現在修爲盡失，所以才能清醒的這麼快。”陽洛天大笑着拍了拍牧雲的肩膀，然後對一旁的陽平說：“你看，我就說牧雲先生天縱奇才，肯定不會有事的吧！”
陽平心中小聲嘀咕，剛纔好像不是這麼說的。
牧雲努力眨了眨眼睛，感覺眼睛有些乾澀，似乎已經睜了很長時間。
“先生不用覺得有什麼不能理解的。”陽平看到牧雲的臉色有些不太好看，低聲安慰道：“家妹自出生起就身負近乎無窮的靈力，我和父親調查研究很久也沒能搞清楚這是究竟因爲什麼。”
“所以爲了以防她無法控制自己的力量而導致暴走，我一直沒有引導她走上修道這條路，只是想讓她做一個普通人。”陽洛天自豪的說。
“但是那些靈力確實真實存在的啊，結果到了這些年的時候，靈力已經外泄成罡，成爲護體靈氣了。以我們這樣的修爲根本破壞不了小葵的護體靈氣，反而會被這股靈氣反擊，攻擊越強反擊越大。之前沒有嘗試過用神道境界的修爲來攻擊，反正天道巔峰的修爲是絕對沒有辦法。”
聽着陽洛天在一旁得意洋洋的炫耀自己的女兒，牧雲的眼睛也終於重新有些溼潤，雖然他的表情沒有太大的變化但是內心卻掀起萬丈的波瀾。
無盡靈力，什麼意思？大概是無敵的意思吧，怎麼今年這大陸發生這麼多奇怪的事情啊！封神、封神失敗、現在有出來一個這樣年輕的怪胎少女，
牧雲心中罕見的抓狂道
牧雲的目光透過陽氏父子，看着抱頭蹲在牆角的陽葵，陽葵也擡起頭看看他，眨了眨眼，修長的睫毛以上一下，似乎是在挑釁，眼神裡也有一絲憐憫。
修道百年，半步成神，究竟有什麼用啊！連一個小姑娘都打不過，居然還在自稱絕世天才，天下的魔尊？經過今日這事，自己道心受損是肯定的了。
“家妹的力量無法受到自己的控制，誤傷了先生，萬分抱歉，我在這裡替小妹賠罪了，家父也已經懲罰過小妹了，希望先生不要計較。”陽平在一旁抱拳說道。
是啊，我確實想要我計較一下，但是怎麼計較呢？牧雲心中怒道。
看到牧雲沒有什麼反應，陽平也稍稍鬆口氣。惹得牧雲不高興，肯定會對父親的計劃產生影響，進而波及道靜神觀的千年大計。
陽平的話讓抱頭蹲在牆角的陽葵卻聽不下去了。她氣得臉頰鼓鼓，不屑的撇嘴說道：“明明是他先用板凳扔我的，居然還要懲罰我，一點都不講道理！”
“閉嘴！”陽平生氣的說：“跟你說了多少遍，不要和人打架，不要對人出手！你怎麼就是不聽呢？”
“我沒出手啊！他主動打我的！”陽葵的氣勢小了很多，她轉過身，面對牆角小聲嘀咕道：“他不是號稱魔尊牧雲麼，怎麼這麼弱！”
“教給你的輕功是白交的麼，不是告訴過你遇到危險第一時間一定要逃走，千萬不要讓別人充滿敵意的攻擊碰到你，那樣會出人命的知道麼！”陽葵的頂嘴使陽平更加的憤怒。 陽平自己是一個信奉暴力與殺戮的人，但是在對待小葵的這 件事情上，他和陽洛天卻站在了同一立場，那就是絕對不希望陽葵沾染鮮血和殺戮。
對啊，會死人的。牧雲有些心絞痛。爲什麼你不聽呢。
逃跑的目的居然是怕傷到自己。牧雲現在的思路很混亂，思考的也是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
“好了，好了，你們不要吵了。”陽洛天制止自己的兩個孩子逐漸升級的矛盾:“小平，你帶你妹妹先離開這裡吧，我現在要和牧雲先生單獨聊聊。”
看到陽葵離開這件屋子，牧雲覺得自己心頭的壓力減弱了幾分，承受過那種壓力後，縱然以自己這樣高深的心境也依然沒法穩定住心神。
“呵呵。”陽洛天笑眯眯的看着眉頭緊鎖的牧雲。
牧雲撐起自己呃身子，端坐起來。
“先生如果不舒服，不必強裝姿態。”陽洛天示意牧雲可以躺着和自己說話。
“本座不習慣在說話的時候低人一等。”牧雲咳嗽兩聲，自己似乎受了內傷：“靜神觀真的要比我想象的神秘的多。”
“先生過獎。”陽洛天恭敬的說，一個白髮蒼蒼老人如此謙卑的對待看起來很年輕的人，顯得有些詭異。
“把本座帶到靜神觀需要的代價應該不小。”經歷了一番波折之後，牧雲也終於開始和陽洛天心平氣和的談起了正事。
陽洛天點點頭，神色微變，眼神不自覺的多了一些悲傷:“帶出去的十幾位弟子都暫時沒有音訊。”
“其中十個人設置了兩道防線，阻擋江湖衆人的追擊。”
“另外幾人喬裝成我們的樣子向着北方的荒原極速行進着。引開繼續追蹤的人。”
這一次他沒有任何隱瞞，將自己一路的安排都告訴給牧雲，最後他輕嘆道:“當時我已經告訴這些小子，在危難關頭一定要投降。千萬不要顧忌什麼忠義，只有活着才最重要。”
“不知道他們現在怎麼樣。”陽洛天又嘆一口氣。
“江湖中高手衆多，與本座有血海深仇的更是不在少數，即使你做出如此衆多的安排我估計這些人應該最後還是能找到本座。”牧雲盯着陽洛天的眼睛幽幽的說:“所以，你們最後還是難逃與天下爲敵的命運，既然如此。”
牧雲頓了頓:“我們就回到最開始的話題吧，我很想知道靜神觀爲何最開始想要殺本座，現在又想要保本座。”
聽到牧雲的話，陽洛天眼中閃過精光，這個老人露出狐狸般的笑容:“牧雲先生現在已經信任我們了？”
“不。”牧雲搖搖頭：“我們現在的關係談不上信任不信任，我們只是各有所需罷了。”
“你們既然救了我，那就是肯定有所圖。”牧雲接着說道：“本來我認爲你們不過是一羣沽名釣譽的小人罷了。但是經過剛剛的事情，和你的一系列表現來看，你們所要做的事情似乎會很有趣。
剛纔小姑娘擁有着近乎無盡修爲，即使本座全勝時期也不會是她的對手，或者可以說她幾乎已經於不死不滅的天神平齊了。憑藉着這一個人，你們在這天下就已經可以橫行，那麼你們又希望能在本座身上取得什麼呢？”
牧雲的嘴角微微上揚，似乎感覺很興奮。
“本座沉寂了這麼久的心現在都有一些顫動了！現在說說看吧。你們這樣一個神秘而又有趣的宗門，究竟想要與本座做一個什麼樣的交易呢？”
牧雲說完話，二人開始長久的沉默。
陽洛天看着這個表面上比自己年輕，實際上比自己還要老上許多的人，眼神飄忽不定。
“嘿嘿。”陽洛天再一次輕笑兩聲，站直身走到牧雲的正前方，恭恭敬敬的彎腰說道：“那便拜託牧雲先生了！”
“請牧雲先生千萬不要成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