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信念
十四信念
兩人走出大院的時候，久在紅牆外坐候的陳顧問和梅小芸匆匆迎接上來，詢問情況。梅小芸眼睛身邊坐着這麼一個既無權又無錢的老頭，感覺非常無趣，可是她是精明的女人，也聽喬半仙說過烏鐵對喬氏集團始終不存善意，他們和自己的合作，其實充滿了潛流涌動的危機，所以乘着這個機會，扯動扯西，卻往往在不自覺之間，套問恆寶集團的一些機密事宜。陳顧問卻非常樂意和這個美人在一塊侃侃而談。只是有時路人奇怪的神情，會讓他覺得有些不自在。藉着威嚴雄壯的大院高牆，他突然覺得很有底氣，繞是再有錢的老頭子，也不會在這種地方泡妞吃嫩草吧。即使是他老婆過來了，他此時也能大大方方地迎上去，一邊給彼此作介紹，一邊說明：“我們正在談論工作。”
烏鐵上了車，見喬半仙和小秘書坐着寶馬一溜煙跑了，轉過頭來問陳顧問：“造勢的事情，進展得怎麼樣了？”“一切進展順利，明天咱們這各大報紙就會登出趣章。黃經理也給北京的報社發去傳真了，希望能佔用一整塊版面，重點宣傳帛府區的經濟建設成就。”
烏鐵想起那張雙面複印紙：“要是能夠在中央黨報上刊登就好了。”突然，他想起什麼，嚴肅起來：“老陳，那小丫頭和你聊了什麼？”“沒什麼，就隨便問問一些事情，聊天而已。怎麼了，喬總？”“沒什麼。”烏鐵知道這陳顧問和其餘智囊團的精英不同，純粹就是個跑腿的，問他不如不問。他暗暗嘆了口氣，教司機開快些。
小秘書把着方向盤，腳踩油門，已經轉到了大院的後牆外。樹木葳蕤，草色碧青，同樣的硃紅綿帶迤邐延展，透lou出市委市政府的威嚴氣勢，可是這裡畢竟和前門不同，周圍臨kao着城中山和湖水，彼此圍簇，竟不覺平添了幾分清雅妙韻。景色真好啊，湖中有一大片洲地，可見遊人三三兩兩地在堤上漫步，但是喬半仙的思緒不覺又轉到別的方面去了：湖面幾乎是彎成一面月弧，被大院後牆給環抱，好象一條極長的手臂抱着個聚寶盆，風水應該很不錯啊？可是看看這幾年市政府的內參經濟數據，經濟投入成本可謂之最高，而效益回報卻非常低，這種教人瞠目結舌的比率，使得本市一度成爲全國的經濟評論“熱點”。這種情況，不僅把市委市政府推到了風口浪尖之上，讓裡面的官員感覺難堪，就是身爲此地市民的自己，也頗覺赧然。說句公道話，張書記的111政策儘管存在着不少的弊端，確實也包括強徵農民土地、暴力拆遷、剋扣土地和房屋補償金等問題，可是帛府區的經濟成績也是斐然璀璨的，如果沒有這一個區的財力支撐和gdp貼金粉面，只怕本市的經濟形象越加不堪。
喬半仙總結的原因是，因爲後牆朝湖，結果聚寶盆變成了反弓之水，所謂“環抱有情，反弓無情”，豈能得財？
這也說明了一個問題。即使你能得到一塊風水寶地，如果房屋佈置不甚合理、建築方向也不正確，那麼非但難以招財，反而會因之形成破財的糟糕氣象。如果大院的正門是臨湖而建，那麼在如畫景色的映襯下，非但可以映照一種親民政府的形象，而且能最大效應地發揮湖水“聚寶盆”的作用。**?諾書網免費提供本書TXT電子書下載?**尤爲難道的是，面湖方向不會受到三元之中下元“八運”和未來“九運”臨水禁忌的影響：“八運”之中，最忌房屋建築正向東北之水；“九運”之中，就怕大門南面有水。這裡的湖面，恰好在大院東南方向，完全不犯“八”、“九禁忌。一運可行二十年，如果市領導有魄力將大門更改到後牆，那麼至少還有三十餘年的行運時期，還愁經濟跟不上全國形勢嗎？
喬半仙嘆了口氣，即使市領導能更改大門方向，可是在中國，凡事都必須講究政治。在旁人看來，你改換門庭，其居心用意值得考究，是不是有了什麼不對頭的政治萌動啊？倘若爲打消如此政治顧慮而不得不擡出風水旺財之說，那些人愈發能振振有詞，赫赫執政官員、黨的高級幹部，如何敢違背辯證唯物主義歷史觀，堂而皇之地大搞風水之道？儘管這些批評者自己家中，也可能擺着貔貅或水晶等招財開運之物。縱觀橫視，也也敢獨立鶴行、以求吉祥的個性官員，譬如上北京旅遊，但凡參加一日幾遊團，車子總會按照幾乎十幾年不變的路線順着西長安街開下去，然後導遊小姐就會提着喇叭，指着路旁一幢黑色的大樓侃侃而談：樓體上下漆得墨黑，黑色爲“水”，“水”主財氣——不是說在家門店門處都放一杯水或富貴竹麼，表示招財之意；大堂有旋轉門，吸納煞氣，同時通過輪盤的轉動催動氣運；門前的小廣場，立着三根旗杆，上面飄揚彩旗，其實是暗合給財神爺上香的意思。當遊客有些啼笑皆非的聽着這些故事時，導遊小姐卻滿臉正色的告訴你，這個風水擺設的設計師，就是當年的建行行長，如今的中國人民銀行行長周小川，他在短短几年的時間，將建行的業務發展壯大，並依kao如此成績，榮膺國行第一把手的高位。
這就是風水之妙，這就是傳統趣化的魄力。同時，在現代經濟建設和生活中，本該發揮着更大的作用。
寶馬開得很快，但並未超過限速。一些在湖邊散步的人開始對車後排出的尾氣表達抱怨和憤怒，並將自己舉臂揮舞的抗議身影短暫映留於梅小芸左邊的後視鏡中。大院每天車流那麼多，進進出出，你來我往，怎麼能在湖邊肆意穿敞呢？這也是難以更換大門的一個原因吧？車子很快上了主幹道，此時的車流並不密集，梅小芸一如既往地恪守職責，向喬半仙彙報集團下各個項目的進展情況。爲了鍛鍊她的商業能力，無論是她到時候獨當一面去創造自己的事業或者成爲自己忠心耿耿的得力助手，喬半仙朝下面有過相應交待，但凡一些建設項目的進度情況，如果自己不在，那麼項目經理和各部門主任皆可直接通過梅小芸轉達。這其實超出了一個尋常秘書的職能。也正是因爲如此安排，所以很長一段時間以來，在喬氏集團上下，關於梅小芸是喬總的牀第女人之傳聞愈演愈烈，許多莫名虛構的情節也喧囂日上，在員工心中描繪出無數旖旎緋粉的景象。反倒是這幾天，公司幹部和員工漸漸習以爲常，對她二人之間的曖昧關係失去新鮮感，口舌變得少了些。喬半仙看梅小芸一邊開車，一邊開動腦細胞、認真並且儘可能詳細地講述項目事情，胸下覺得有些不安。開車時別接電話，開車時別隨便和人說話…可是梅小芸並不在意。她認爲開車就象騎自行車一樣，是一種後天的本能，只要學會了，就永遠不會荒棄，現在她的駕駛技術已經非常熟練，行駛途中彙報工作，完全沒有任何問題。
“南通建設公司的施工經理來電話了，說按照當地街道的小區整體規劃，希望我們能夠將住宅樓的頂層設計進行一些相應的改變。”梅小芸開着車輕巧靈動地從旁邊一輛桑塔納前越過，“要改變設計不難，也不會增加什麼成本，他想徵求你的意見。”
“要改成什麼風格？”
“哦，最好是西班牙的屋頂——”
“不行，絕對不行，你告訴他，我們可以繼續和街道協商，儘量相顧配合，建設一個和諧美好的社區，但是西班牙風格的屋頂，無論如何不能出現在我建設的商品房小區中。”喬半仙不等她說完，斬釘截鐵地否決了這個提議，並加重語氣進一步強調：“在這一點上，決不能妥協。”
對於他的這種態度，梅小芸雖然有些吃驚，可是很快反應過來，西班牙的屋頂建築風格，一定是犯了他的忌諱。對於旗下的建設項目，有兩件事是喬半仙牢牢把握的：第一，每一套居室的格局，必須符合他按照福元八宅圖排出的吉凶位置，換言之，不能讓臥室落在了“五鬼”位，而廁所或是廚房反跑動了“天醫”等等；第二就是無論小高層還是公寓，其屋頂造型必須符合風水吉利原則。“如果屋頂是兩側坡度都比較陡峭的三角形，或者單面傾斜的直角三角形，這樣的屋頂是要不得的。”喬半仙解釋她心中的疑惑，“住在這種屋頂下，人會變得暴躁壓抑，脾性會變得很壞。這就是單純造型優先的結果。”
“可住家喜歡啊，我們是商人，何必管這些呢？”梅小芸眉頭微蹙，但是說出這句話後，她有些擔心，生怕因此惹得喬半仙不高興，“如果我們的小區和別家不一樣，怕是不但會顯得比較另類，而且還會和當地的街道辦事處鬧出矛盾。”她儘可能放緩語速，用一種疑惑、請教的語氣表達自己的意見。“如今的房價並不便宜，除了極少數富人，大多要化去百姓的畢生積蓄。”喬半仙嘆了口氣，“我們建房的目的就是爲了賺錢，爲自己賺錢，爲政府財政賺錢，可是肥了口袋，卻不能昧着良心。”梅小芸暗暗唏噓，這個老總啊，有時穩重深沉、城府胸謀，有時好色貪淫、笙歌歡舞，這些她都能理解，可唯一讓她覺得不可思議的是，喬半仙在商場闖蕩了這麼久，似乎還不肯捨棄年少純正時代的一份幼稚，或者說，還牢牢捏着一顆在現實土壤中幾乎無法根植並且茁壯成長的樹種。她覺得好笑，甚至對這種在她看來完全是不成熟情感的表現有些鄙視，但說也奇怪，喬半仙的這種思想，似乎總能在不知不覺間吸引她。她有些惶然，從她決定從那片代表着貧窮落後的棚戶區走出的瞬間，就不再希望自己再抱着小女孩的純真情感而生活，可是，是不是在她心底，尚有所保留呢？
“你和陳顧問聊天，他說了什麼嗎？”
“昨天他們開會着，僱傭一大批高校和經濟研究院的專家學者，準備藉助電視和報紙等媒體手段，專門對帛府區的經濟成績進行大篇幅的正道報道。”梅小芸道，“我還奇怪，他們怎麼會疏漏了網絡呢？陳老頭說，烏鐵不想將這件事鬧上網去，在他觀念中，網絡能夠造勢，也能形成極大的負面影響。”“哦。”喬半仙點點頭，發出一聲輕微的咦訝。
“喬總，我實在不明白，他們爲什麼要如此費勁周章大造輿論，難不成是想通過這種方式在全省甚至全國範圍提高帛府區的知名度嗎？這樣對恆寶集團也有好處吧，他們在帛府可有好幾片項目施工區。”梅小芸雖然聰明伶俐，可是她出道尚淺，社會閱歷談不上豐厚，烏鐵召集專家學者造勢的舉動，讓她感到有些莫名，“也許烏鐵還有更大的商業動作吧？不過這些，就是陳老頭也不知道。”
“嗯，烏鐵的商業手段，從來都是這麼迅猛和招搖的。”喬半仙同意他的觀點。但是問題不應該如此簡單。想起昨天烏鐵在華盛飯店門前的情景，喬半仙忽然明白了什麼。
隔着車窗望去，街邊的許多店鋪都打出了“清倉甩賣”、“虧本銷售”的攬客招牌，隱約還能聽到有的喇叭嚷嚷着“廠家急於回籠資金，所有產品都就——”模糊不清的廣告。喬半仙沉默良響，看見前面的紅綠燈：“啊，美人兒，過了路口，就把我放下，你先回去吧。”
“怎麼？”梅小芸沒臉錯愕，但還是按照他的吩咐，開過紅綠燈後，滑出很遠的一段距離，然後停下來。她心中惴惴不安，不知道是否因爲自己適才的言語攪亂了喬半仙的心情：“你…你沒有事吧？”“沒事，我只想到處走走散散心，老是在家或者公司坐着，不得頸椎也犯痔瘡，讓人鬱悶。”喬半仙隔着搖下的車窗，不顧路人側目，再她臉頰親了一下。似乎是瞧出小秘書的惶恐，他於是勸慰說：“我很好，你不要擔心。”
他走了幾步，忽然轉回身來，朝梅小芸lou出中年熟男特有的一種親切微笑：“寶貝，告訴你一個秘密？我從來都有一個烏托邦式的美麗夢想，也因此有着一個無比堅定的信念。什麼叫‘無比’，就是這個信念絕對不會動搖。”頓了頓，他以揶揄的語氣繼續說道：“嘿嘿，本半仙大人雖不敢說上知天趣，下知地理，終究還是曉得一些天地之間的道理，所以，我永遠也不會迷惑遲疑。”言罷撅嘴扮起調皮：“這就是你喜歡的男人之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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