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跟蹤者（2）
烏鐵不由長長嘆口氣，天啊，他好歹也該仔細想想其中的玄妙吧？擺了擺手：“你出去吧，我還有事處理。\\???提供本章節最新手打?書迷羣1∴①⑺⑥⑥⑥㈢②５\\”烏鐵懶得告訴他，自己之所以會和喬半仙不約而同地想到王副書記，並且能聯袂拜訪他，並不是衝着王曉龍“市委書記”的頭銜，這個頭銜是高，不過在二人心中，還遠不及“組織部長”這個名號來得響亮。如果張三李四王二麻子是如組織部長，那天就會直接去找張三李四王二麻子了，何必非得先打量王曉龍的臉色？如果自己告訴陳顧問這個理由，老頭子或許會愈發大惑不解：“組織部長和那些局領導、委主任，不是平級的嗎？平級之間，怎麼可能會‘官大一級壓死人’咧？”這就叫照本宣科，十足書呆子的表現。相同的級別，不同的職權，因此也就有了實際存在的不同地位，“誇張點說，組織部長對於其餘同級別局委領導的升遷調任，甚至可以說具有生殺奪予之大權”。
要進入中宣部展開活動，最保險的辦法就是必須先到中組部去請部辦公室的同志開一張介紹信。介紹信也有不同，尋常的介紹信是“茲有某某同志——”云云，如果是部長親自交代，那麼信的語氣和格式就會有所變化，而落於最下端的那個紅印也愈發鮮明燦爛，提醒着閱讀介紹信的對象：這是中組部開的函。烏鐵在地方上可謂財勢雄霸一方的人物，然後他的影響還遠未涉及燕京古都，所以他不可能認識中組部的任何高官。在這種情況下，就不得不採取“曲線救國”的戰略了，便是陳顧問也沒有想到，這種曲線迂迴的行動戰略，多賴了他這堪比飛架南北的橋樑。可是對於通過他這橋樑聯繫的雙方，橋樑自己簡直是置身事外，竟渾無察覺。
陳顧問從來沒有問過自己，既無才——商業經營的先進理論和實戰能力，又無德——如狐狸一般尋覓商機的敏銳嗅覺和閱歷經驗，他怎麼可能被對人才向來挑剔的恆寶集團老總給招攬麾下，每月拿着不菲的工錢，卻幹着形同打雜、後勤一類的事情？初時他只會抱怨自己的老婆，那個喋喋不休、始終未能擺拖更年期折磨的尖嘴猴腮的老婦人，是她不知痛過什麼手段把自己舉薦到烏鐵身邊，結果堂堂離退休副教授，卻變成了替富豪老闆提包端水的人物。~~
~~用高級知識分子作“奴才”，好大架子啊！陳顧問每每想起這一點，就爲自己感到羞愧和氣惱，不過比起呆在那辛辛苦苦捱熬了幾十年的老婆子身邊，他寧願承受這種委屈。到了後來，當他隨着恆寶集團的智囊團成員走南闖北開始頗多見識以後，漸漸喜歡上了這種出入皆福貴、談笑顯氣派的生活。“這纔是真正的人生啊。”他竟然不覺會這樣感慨，甚至覺得自己的第二春纔在煥發生機。至於烏鐵看中了自己哪一點，他的確沒有認真考慮過，即使偶有思忖，也不過用“忠心、忠厚、忠正、忠義”來聊以解釋。問題是，願意對烏鐵表示殷勤，願意對之“四忠”的人比比皆是，爲何幸運之神偏偏單單眷顧他咧？
烏鐵從來不做虧本買賣，他是爲了攫取最大利益而不擇手段的精明商人。他之所以願意容忍如此一個無所事事的老頭子在身邊，歸根到底，還是因爲陳老頭妻子的關係。在人際交往上，陳顧問始終都是失敗的，可是他素來瞧不大起卻又不敢正面奚落的黃臉婆老婆，卻比他尤爲擅長人脈的建立。這突出表現在兩次：第一次，高校百年校慶的時候，專門從美國請來一位甚爲富有並且頗具聲名的老太太，此人雖然是個商人，可是由於其美國丈夫和家族在二戰反法西斯戰鬥中的卓越表現，在美國、中國乃至臺灣的政界，都有着不容小覷的影響力，同中央最高層領導人的私人關係也非常密切。誰又敢對這麼一個白髮蒼蒼卻依舊氣度雍容的歷史名人表示不敬呢？學校聯誼會的時間不長，可陳顧問的妻子偏偏能抓住機會，竟然討得老太太極大歡心，其“溫柔體貼、溫婉順意”給老太太留下了深刻良好的印象，兩人從此互通訊息，並在以後的歲月中愈發結成忘年莫逆之交。第二次，去年年初，在市宣傳部的號召下，烏鐵和其餘一批人作爲市裡面的優秀企業家到高校進行座談，陳顧問也在場，其木訥呆板的模樣，幾乎沒有給任何人留下什麼印象。譬如說，那時他就坐在烏鐵的左邊，烏鐵侃侃而談，腦袋卻總是向右邊望去。後來天氣轉涼，陳顧問的老婆給他送來衣服，就站在會議室門外，說了一句“我剛剛和美國的某某大姐通過了電話，她還叫我待她向你問好囉”。烏鐵的注意力立刻就被吸引過去，他知道對政治潛力股進行投資的必要，所以不待會議講話完畢，就找了個託辭走過去同陳顧問、他的妻子親熱寒暄。陳顧問羞怯難應，可是他的老婆登時展現出過人的一面，甚至半真半假說“老陳馬上就要退休了，希望您能給他一個機會，讓他到恆寶集團發揮餘熱”。烏鐵不假思索便答應了，他知道陳顧問的老婆是個厲害人，雖然不是商人，可是卻有着生意人的精明和強悍，先前她藉着送衣服的機會，陡然嘀咕那麼一句話，必然別有用意，實際上是拋出一個“交易”的信號：“我用我的政治資源，替丈夫換取經濟利益。”其餘的企業家沒有發現這個訊號，可是烏鐵迅速逮住了，他的思考和決斷從不拖拖拉拉，不僅截獲了這個貿易信號，而且他還即刻同對方達成了買賣協議——陳顧問不過是個幌子，我要用金錢向你長期租下可能在某一日將會用到的那筆政治資源。
現在，正是充分利用這筆資源的時候。
陳顧問的妻子，已經從恆寶集團拿了一筆數目可觀的電話費，足足有五位數。烏鐵的目的很明確，希望她能打上越洋長途到美國，和她的某某大姐取得聯繫，然後如此如此。應該說，陳顧問的妻子委實能幹，不過一通十分鐘不到的電話，就得到了老太太的幫忙承諾。老太太年紀雖大，可脾性雷厲風行，幾乎在結束忘年姊妹通話的瞬間，便撥通了北京的熱線——這時她的特權，電話脈衝足夠繞過高高的中南海大院，絕不會受到絲毫阻礙。陳顧問的妻子耐心等了十五分鐘，就接到了老太太的回電：“ok，大妹子，你去如此如此。”烏鐵得到明信後，簡直欣喜若狂，他非但拒絕了陳顧問妻子假言虛色送還回來的厚厚鈔票，執意說這是她的勞動所得，而且還另外送了兩根黃魚以爲感謝。
所有這一切，陳顧問都被矇在鼓裡。他甚至偶爾會爲自己不能替老總分憂解難而倍感困惑，多年高級知識分子的自尊，也漸漸被羞愧感腐蝕。“喬總，您有什麼要交代我辦的，請儘管吩咐。”他不止一次如是向烏鐵表態，每一次都感覺自己底氣不足、胸中發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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