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博弈（6）?
接下來黃處長給出的答案，幾乎讓喬半仙要將手上的杯子扔到地上：“關於棟樑學校一直從市財政局接受資金的事情，據我揣測，嘿嘿！僅僅是猜測，恐怕其實只有恆寶集團的那位姓烏的老總才知道。他給該學校的長期投資，絕對值遠遠超過了貴集團以及另外幾家教育投資者的注資總和。幾乎和財政注入資金不相上下。他的這種魄力和財力，實在讓人咂舌佩服。我們這些公務員，如今待遇福利雖然都有了很大的提高，可是和他們比較，倒真和社會貧民差不多。我又糊塗了，這之間豈有可比性？”?
他頓了頓，接着說道：“啊，不對，不對，我剛纔的說話真是錯漏百出。”拍拍邊上一位年輕小夥的肩膀：“你知道我還有哪裡說錯了？”那小夥子想了想，搖搖頭。黃處長轉過腦袋，對着喬半仙，咧嘴笑了笑：“對於我國的應試教育體制的弊端，多少年來了，其實大夥兒心諳肚明，但因爲牽涉到許多利益既得集團的實際利益，而且要建立新的教育體制也確實不容易，可謂牽一髮而動全身，所以改革遲遲難以推行，也沒有誰敢冒這個風險，在官方領域提出什麼倡議。你們民間商界，非我謬讚，其實更富有責任感，你們向棟樑學校投資，似乎都不希望得到什麼收益回報吧？所以稱你們爲教育投資者，好象真的有點不太合適，應該叫‘教育改革者’或‘教育革新者’。”?
怎麼會不合適呢？我們投下了金錢，可是卻希望能得到“理想教育”這種收益，喬半仙控制住自己的情緒，心裡這麼對黃處長說。?
現在一切都明白了，棟樑學校從第一次接受恆寶集團的注資開始，便已經拋棄了以前建校時的理念，若非如此，烏鐵是不會對其進行任何資助的。和自己相比較，那位年近花甲猶然雄心未滅的男人才是一個不折不扣十足惟利是圖的商人，他之所以給棟樑學校投下大血本，早就想好了收回成本和利潤的辦法：先將經濟觀念灌輸給學校的管理者和教師，沒有賺利的買賣決不能幹，然後再想辦法到各處挖來教學經驗豐富並且頗有聲名的離退休老教師和部分實力優秀的中青年教師，全力打造一所高升學率之“民辦學校”。?
“烏鐵怎麼會對教育感興趣呢？”梅小芸有些迷惑不解，低聲嘀咕一句。?
“教育是一種資源。”喬半仙有意無意說了兩句，梅曉媛雖然知道這句話，可是並不能懂得其中的真正意味。?
無疑，按照自己對烏鐵的秉性認識以及根據雷部長的話語可以推斷，那位恆寶掌門人的真正目標，並不是爲了單純建立這麼一所高升學率的學校。棟樑“民校”說白了，充其量不過也是他手中的一枚棋子或者牟利工具，他要憑之吸引省市高官等強勢羣體的注意，讓他們被該校炫耀璀璨的高升學率光環所吸引，然後能心甘情願地將自己的子女親戚等一起送入棟樑學校進行鍛鍊和淬造。喬半仙不由暗暗感慨，多麼周密而長遠的計劃呀！如此操作，一張極大幾乎能籠絡一切的關係網便能輕易被結成，而能夠收網的那隻大手，就長在烏鐵的肩膀下。?
“誘騙我們傻乎乎地進行投資，他卻甘爲垂簾聽政的西太后，始終不lou面，心裡一定時常對我們的表現發笑吧？他的確不需要任何京劇臉譜，如此虛僞jian詐的人，臉上本來就生着一張面具。”喬半仙有些恚怒和自嘲地看了看牆角的那個盒子，裡面的面具，好象就是烏鐵的臉，猙獰並且可怕。對於烏鐵的手段，他頗有些不齒厭惡，可是也不得不佩服烏鐵的耐心和遠謀長慮。多家民企投資棟樑學校，既可以作爲對外宣傳的亮點，也能因此獲得大筆的流動週轉金——從一開始，烏鐵和學校的管理層就已經將這些投資資金看成是緩解學校經營壓力的週轉金，暫時借來用於“流通”。他們早有打算，一旦目的獲得實現或即將成功，這些充盈着理想主義色彩的金錢便會很快得到歸還，重新回到那些感覺自己上當受騙的企業家帳戶之中。?
但是，有一個關於棟樑學校的財務情況，黃處長並沒有告訴喬半仙，那是他準備狠狠抽打“烏老虎”的鞭子，在真正使用之前，一定要保守秘密。他雖然覺得喬半仙有些可笑，有些幼稚，但是不知不覺，他似乎有點喜歡這位商人了。成熟穩重之中散發的烏托邦光芒、以因爲追求理想而被玩弄欺騙表現出的單純，似乎都成了對方的魅力要素。?
喬半仙朝周主任瞧去，問了句：“你知道這件事吧？”周主任緊張地咳嗽一聲：“是，是，知道一點…就一點。”他豎起一根手指，微微顫抖，極力強調“就一點”，然後將杯子kao在脣邊潤了潤：“因爲那幾筆教育經費，都不從我們國資經營中心走，所以具體情況，我並不清楚。”他心情真的非常緊張，如果失去了喬半仙的信任，那可不是什麼好事，說不定這位“接近神仙”一般的人物，會因之心懷怨恨，尋思什麼法子來“魘”了自己？幸賴此時，黃處長的一句話給他提供了重量級“證明”：“教育經費這一塊，應該是在市財政局的大帳上過吧，是‘教育發展基金’科目吧？市審計局的同志不是每年都要對財政局進行同級審嗎？我沒有說錯吧？”那個曾被喬半仙色迷迷目光盯得心慌意亂、渾身火燙的小姑娘愣了愣，急忙應道：“是的。去年給棟樑學校的基礎設施改造費好象有二百萬吧，都是從‘教育發展基金’科目撥付的。而且年初，就已經被納入了市財政局的大預算盤子。”?
梅小芸猶恨恨不已，難以釋懷，低聲囁嚅着：“即使是在他們學校會議上，也沒有看見過恆寶集團的人啊？”“他們集團多大啊，人才濟濟，可不個個俱是陳教授那樣的熟面孔，你哪能都能認得呢？”喬半仙笑着安慰她，“好歹我們從這個圈子裡跳了出來，不用在繼續上當受騙下去。”黃處長點點頭：“喬總真是很有豪氣，男人就該拿得起放得下。”喬半仙連道過獎，他心思靈敏，暗忖派出局的處長驀然提及棟樑學校，總不會沒由來得心血來潮吧？棟樑學校的背後，一定尚有隱藏着別的什麼秘密，不過既然黃處長不說，他也沒有繼續發問。?
“還有另外一個問題，希望喬總不要嫌我們煩啊？貴公司在帛府區也有房產投資吧？”?
“來了。”喬半仙不動聲色點點頭。?
梅小芸cha話道：“我們在那裡只有一塊地皮，而恆寶集團有好幾塊呢。”“啊，他們財大氣粗嗎，所以買的地多，項目也多，賺的錢就更多。”黃處長將公文包揭開看了一眼，然後緩緩合上，依舊翻閱着那本充滿了神奇色彩的小冊子，“據我說知，貴公司的那塊地，其用地性質好象有些奇怪。”?
“不奇怪，批覆的是‘經濟適用房用地’，我們雖然在上面按照商品房小區佈局進行建設，不過面向的對象，還是侷限於符合市第七十八號文條件的羣體。”喬半仙既然將棟樑學校的事擱置一旁，現在就開始全力擺平這一件事。七十八號文是市政府前幾年下發的關於界定經濟適用房申購羣體條件的文件。黃處長愣了愣：“如此說來，喬氏集團花了這麼多錢建設的一流小區，歸根到底還是屬於經濟適用房，並不作爲商品房出售囉？”鼻樑上的鏡框似承受不了他的慢眉疑惑，刺溜溜滑了下來。“是的，不過這麼一來，我公司今年的盈利額又要大幅減少了，所以繳稅金額肯定相應也會減少，不過也許能再從市裡獲得什麼榮譽呢。”喬半仙笑了，他現在敢肯定，那天早上在工地“鬼鬼祟祟”進行調查的人，多半就是這些派出局或市審計局的同志，否則他們怎麼知道自己對小區“花了這麼多錢”呢？?
【……二十三?博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