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跟蹤者（1）
作爲本市堪稱三足鼎立、至少在媒體圈內看來彼此頗有些水火勢不相容的三份報紙，《晨報》、《都市報》和《諮詢快報》，竟然會在今天這個暖息融融的早晨，伴隨着布穀鳥警醒人心的叫聲，不約而同地對帛府區近年來的經濟成就進行大篇幅之報道，宣傳力度和篇幅之大，足以通過佔用a1至a4的全部版面如此形式而得以展現，這種情況，就好象日全食等難得一見的特殊天象，足以教普通市民瞠目結舌。\\???提供本章節最新手打?書迷羣1∴①⑺⑥⑥⑥㈢②５\\這不僅引起了省市相關領導的高度關注，而且給市井街巷的百姓平添了一樁頗值得玩味的談資。“帛府區”話題不但在茶餘飯後被人津津樂道，更多的人喜歡把它搬上飯桌，認真分析其中的內容和政治意味。
烏鐵端端正正坐在辦公桌後，握着鋼筆正在批閱公司趣件，喬半仙送來的那隻貔貅，更是昂首挺胸地趴在案頭。由於貔貅張開的大嘴正對着辦公室的大門，所以來來往往彙報工作的人，私底下未免頗有微詞，認爲老闆太過吝嗇和貪婪，竟然用貔貅來吸收屬下員工的難得財氣。烏鐵不是不知道他們的想法，他覺得有點委屈：誰要吸你們的財氣了？我用貔貅，不過是按照先前聘請來的風水師的建議，藉此獸塑像抵擋煞氣罷了。他的辦公室門外，就是一條橫橫平展的過道，透過對面的玻璃窗，可以看見兩幢極爲高長的大樓。按照那位風水師的說法，這兩幢樓的間隔是如此狹窄，而它們離恆寶大廈的距離又是如此接近，所以會有煞氣從兩幢樓之間的縫隙猛刮過來，直衝烏鐵辦公室。
那時風水師神情沉重地說：“這是一種非常厲害的煞氣，喚作‘穿心煞’，也叫‘槍煞’，通常——”通常怎樣？他欲言又止，似乎很有顧慮，在烏鐵連連催促下，才一字一頓地說：“通常被這種煞氣衝撞的人，都活不長久。==??wＷw.?首.發?==”烏鐵嚇了一大跳，急問怎麼辦？風水師告訴他一個辦法，就是在自己辦公桌正對着兩幢大樓的方向，擺放神獸擋煞，譬如貔貅。
烏鐵對於這個風水師非常推崇，可是如果當時喬半仙在場，也許就會啼笑皆非，甚至替烏鐵有些擔憂。他會覺得，從呼形喚像的角度分析，將兩幢大樓之間的煞氣定位爲“穿心煞”或“槍煞”，並無什麼不對，可是在如何應付這種煞氣的方法上，他絕不會苟同那位風水師的意見。用神獸抵煞，怎麼能選用貔貅呢？此獸吞吃一切，果腹對象並不侷限於財氣，煞氣同樣也是它的食物，將煞氣對着“槍煞”襲來的方向，豈非是將煞氣皆凝聚收斂過來？喬半仙會提出別的方法，可以在通道的窗戶外掛上兩株綠葉植物，最好是小葉微芒的那種，因爲煞氣太重，闊葉植物容易死亡；要麼在窗戶內掛上一面稍微厚些的窗簾；實在要用神獸“擋”——如果喬半仙果真在場，這將是他必須糾正風水師的另一個錯誤，若用神獸，此種只能叫做“鬥煞”法，“鬥”和“擋”一個主動一個被動，性質全然迥異——那麼也該選用獅子，無論是滾繡球還是寫真照實的非洲獅子或美洲獅都行，怎麼能用貔貅呢？
好在烏鐵辦公室大門的左右，堆滿了葳蕤蔥鬱的高大植物，煞氣到了門前，就被植物給擋在門外。但這些植物經常枯萎，也因此經常更換，烏鐵總以爲是自己照顧不好的關係，卻不知正是煞氣薰弊的緣故。
他將貔貅擺放在桌前，還有另外一個目的，他要時時刻刻提醒自己有一個諳熟堪輿妙法的商場競爭對手。烏鐵從來不畏懼任何人，然他自己也覺得羞赧和不可思議的是，每每當他站立於喬半仙身邊，即使從身高而言也高出對方半頭，他還是有些惶恐和不自信，儘管他能將這兩種情緒掩飾得非常好。
“喬總，您看了今天的消息嗎？”話音甫落，就看陳顧問捧着厚厚的報紙走進來。烏鐵並沒有急着翻閱上面的內容，而是淡淡問了一句：“北京方面準備得怎麼樣了？”“哦，範主任是今天早上下的飛機，打點好以後，準備下午直接去中宣部。”陳顧問急忙應道，他似乎有些顧慮，欲言又止，想了想，還是道出心中的想法，“咱們要學地方上的‘跑部錢進’是吧？可中宣部那地方門檻高，院子比侯門還要深咧，聽聞連省長這樣的封疆大吏未必都能自由出入，範主任能進得了門嗎？”陳顧問的躊躇不是沒有道理，顧慮也不存在誇張成分，他自己雖然混得不怎麼樣，可是有的學生卻非常爭氣，是某省駐京辦副主任。他聽這位油光滿面的學生說過，有一次爲了爭取中央的基建資金，該省的副省長在駐京辦一把手陪同下，前往發改委，結果門衛就是不讓進去，氣得那位副省長當場就揪住保安，兩相衆目睽睽之下便打了起來。陳顧問是把這個故事當笑話聽的，但也由此對國務院各部委的門檻之高和“宰相門前三品官”的俗諺有了更深刻的認識。
“他自己能有多大的能耐，當然進不去囉。”烏鐵幾乎是不假思索地給出答案，見陳顧問滿臉驚詫的表情，他忍不住笑了笑：這個畏畏縮縮又總想擺出一副高傲派頭的老傢伙，雖然在學校裡論職稱論資歷，也算是個頗有些名聲的退休教授，對於專業理論或能侃侃而談，吹得天花亂墜、唾沫星子亂飛，可論起商場官場的諸種權謀爭鬥之術，簡直比一個小學生還不如。烏鐵想，如果自己不告訴他其中的奧妙和運作程序，只怕老教授便象思考着一樣裸lou着身體、半蹲托腮地想上一輩子，也猜不出赴京的範主任將會怎麼做。自然對範主任早就佈置下了指示，烏鐵想起範主任將按照自己的計劃一步步付諸行動，心裡不免有些得意。諸葛亮交待關羽張飛等五虎上將辦事情的時候，不是總會塞給一個錦囊妙計麼？“非到萬不得已，不可拆之。”如今，範主任就是自己派出的一員得力干將，自己運籌帷幄，也確實有點諸葛丞相的感覺。
“張俊來被雙規之後，爲什麼我不找別人，單單要去找王曉龍幫忙呢？”這是烏鐵給陳顧問的第一個提示。副書記有好幾個，若論私交，有的和國土資源局、規劃局乃至建委領導的交情，比他王曉龍還要深厚，畢竟王曉龍是省裡下來的幹部，和市裡面土生土長的領導不是一個渠道。按照他的理解，陳顧問雖然只是高校的退休副教授，或許同社會乃至官場和商場接觸得比較少，但他深諳學校如今風氣並不同以往：論趣能夠造假、資歷可以浮誇、教師敢在牀上和美女學生講學，所以要說陳顧問始終是一張一塵不染的白紙，任誰也不會相信。陳顧問看着烏鐵手中的鋼筆，幾乎不假思索說道：“市委書記被雙規了，自然就該找副書記出面協調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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