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動土煞（下）
看似不會倉促結束之審計風暴的襲來，對於被牽涉其中的諸多利益集體，永遠都不是令人愉快的事情。==??wＷw.?首.發?==審計人員在送達審計通知書時，總會由帶隊領導解釋自己的行爲，儘可能和顏悅色地解釋說：“我們來此，堅持服務和監督統一的原則，也是爲了你們單位的財務和政策安全着想。”而被審計者，往往笑臉相迎：“是啊，謝謝你們對我們工作的指導，我們將在你們的鞭策和鼓勵下，更好地遵守財政紀律、改善管理。”暗地裡，雙方卻憋着勁進行較量。本以爲上次萬處長的怏怏離開，意味着對於喬氏集團的審計檢查能告一段落，想不到纔沒過幾天，情勢陡變，周主任又要“帶隊”殺奔回來。常言沒有三分三，不敢上梁山，能施展“回馬槍”的人，總會做出更加充裕的準備。自己的公司，除了在早期接受市國資經營中心的區區數十萬長期投資之外，還有什麼其他地方比較特殊，竟能引起政府審計人員的高度關注呢？喬半仙想不明白，正是因爲想不明白，所以他才感覺恐慌。
“也許有的方面，就如軟件系統的漏洞，並未被我這個管理員所掌控？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麼——”喬半仙忖及於此，倒吸一口涼氣，胸中登時陣陣恐慌，脊背之上，好像有股森然陰涼的寒流上下游動。
寬大而柔軟的辦公椅背依舊結實牢固，如褐色的山壁默默地支撐着他的身體，偶爾發出“嘎啦啦”響動。如果細觀，就會發現椅背有些特殊，不僅通體染成黃褐色，而且在上面還密佈着綿綿橫亙的巍巍山脈。這是風水自設kao山之意。老總有錢，能夠如此佈置，那麼平常人呢？最簡易而有效的辦法，就是在自己的椅背上搭上一件“土”色系的衣服，款式不限，只要是米黃色、棕色或褐色的就行。現在，喬半仙看着那盆擺放於“九紫火”位置的被富貴竹團團圍裹的玫瑰花，竹葉如干涸的河流，lou出暴節突張的脈絡，玫瑰花色悄然褪去，頗有些枯萎，愈發覺得忐忑不安。“九紫火”的運勢，直接關係到自己和公司未來的發展，無論怎樣，絕不能就此如夕陽中的老人一般衰弱下去。
外面一隻鳥兒難得能在鬧市區中飛行，正落在窗臺外的一根撐陽杆上，嘰嘰喳喳地叫着，似乎提醒喬半仙，喬氏集團並不是唯一會被捲入新一輪審計風暴的對象。本市接受市財政資金投資入股的，約莫有二十六七家，分別涉及房產、化工、醫藥和精密製造等企業。前面說過，由於前幾屆市領導班子的決策——如今看起來，這種“決策”幾乎就和“失策”沒有兩樣——本市的製造業早已或售賣或凋零，不成規模和氣候，所以剩下幾家接受財政投資的民營企業，至少從財務報表看起來，其實並沒有什麼收益。那麼稅收呢？“之所以通過國有資產經營中心給企業投資，目的還是爲了穩定稅源。”周主任每每向萬處長等審計人員翻來覆去解釋這一點時，就感到非常頭疼，“這些製造和化工企業，您想想，連收益都沒有，它們自然也不能同喬氏集團和恆寶集團比肩，給市財政帶來多麼豐厚的稅收了。”“它們既然不能作爲良好的稅源，爲什麼還要投資呢？”“這，這——”“可見你們的預期工作做得很差。\\?\\”被雙椏樹陰影籠罩的萬處長，神情凌厲且氣勢兇悍地責備着。“要去這些企業看看嗎？”周主任額頭冷汗涔涔。“不用。”萬處長果斷地拒絕，對於暮色沉沉無法創稅的落魄企業，審計人員並沒有太多的興趣去進行延伸。這一幕重複發生的時候，喬半仙並不在現場，可是他即使身在遙隔國資經營中心大門數裡之外的辦公室裡，也能揣測出雙方交鋒的情景以及彼此的問答內容。
也許萬處長對於當日的怏怏離去尚耿耿於懷，所以決定再將觸角探向華夏大廈中這座聲名最響的集團企業？那麼這就奇怪了，即使萬處長再來，她又能達到什麼目的呢？“投資入股穩定稅源”的政策對於那些化工和製造企業肯定是失敗的，但用之於喬氏集團和恆寶集團，其成果卻是斐然的，那滿臉嚴肅的半老婦人總不會來此表揚自己吧？如果不是本市審計局的同志，也就是說並不是萬處長要來——喬半仙忽然倒吸了一口涼氣，急忙拍拍腦袋，自嘲道：“想什麼呢，胡亂猜測。”接着畢竟忍不住暴了一句粗口：“真***鬱悶，搞什麼搞啊？”他還是將國資中心小院中的審計小組當成假想敵，如果真有“系統漏同”，那麼這個漏洞究竟是什麼？萬處長是怎麼知悉自己尚不曉得的這個“漏洞”的呢？
他同時還關心的就是，另外一座接受了更多財政資金的大公司、並創造出那句人人皆知的廣告語“我的房屋我做主”的恆寶集團，又會面臨怎樣的考驗呢？烏鐵有着讓人難以想象的消息渠道，遍涉黑白兩道，這時候如果能從這個貌合神離的“戰略合作伙伴”哪裡打探一些情報就好了。喬半仙的消息來源不及烏鐵豐富，爲了彌補這種劣勢，他能夠通過占卜來獲得“預知”。但和看風水不同，無論是撥弄蓍草、拋擲銅錢還是隨意取數，喬半仙的占卜術並不算十分高明，因此他很少使用如此神秘手段。而且卜卦講究“靈乎一心”，情緒起伏、思想翩翩的狀態下，又怎麼能通過“體卦”、“用卦”和“動爻”來判斷未明朗的情況呢？他甚至想直接打個電話給烏鐵，想了想，那傢伙對自己其實防範甚重，反正七家灣的地皮交易已經在一小時前結束，烏鐵已遂心願，說不定這位恆寶大老闆還正會袖手旁觀，喜盼“驅虎逐狼”：藉助審計這頭猛虎，將自己喬氏狼趕出本市的房地產界，然後趁勢霸佔狼窩，從而實現絕對壟斷。這不是烏鐵長久以來一直在做的事情嗎？
“真的沒有合作的可能嗎？”喬半仙認真思考着，窗外的那隻鳥撲啦啦飛起，很快消失在遠處的高樓密影中，“既然烏鐵的恆寶集團從財政資金收益最多，遠不止受惠‘投資入股穩定稅源’這一項政策，想必審計風暴襲來之時，他同樣難以獨善其身。他是聰明人，如果知道面前的老虎威風兇狠，力量巨大，可能不僅僅會驅趕喬氏狼，弄不好還會把他烏氏熊給撕扯得粉碎，也許就會真正將兩家集團的‘戰略合作伙伴’關係落實到實處。”他拿起纔剛放下的電話。
不對，烏鐵驕傲自負，做事情往往有恃無恐，他的最大資本便在於，恆寶高層或者說決策層中，有一個在外界看來簡直渾是鋼澆鐵鑄的智囊團隊，裡面的每一個人，都擁有驕傲絢爛的學歷和煊赫亮堂的專家頭銜。這些人都是弄潮的好手，面對撲天擊來的大浪，他們可能會被澆灌得如落湯雞一般狼狽，但絕不會容許自己被大浪吞噬，更勿論被因此拖入深不見底的大海。尤其難得的是，烏鐵能夠很好地控制他們，或許是通過領導魅力，或許是通過金錢利誘，也可能通過某種不太正義的脅迫手段。喬半仙不同，身旁除了嬌媚妖嬈、婀娜曼妙的秘書梅小芸，他實在找不到更多的倚kao支柱了。這倒不是喬半仙不擅長與人溝通，恰恰相反，他在營建人脈關係上，比烏鐵有着更爲柔韌的彈性手段以及親和力。他只是希望集團屬下能夠安心地工作，然後在業餘之時，充分發揮他們自己的愛好和其餘特長，從而創出真正屬於自己的一片天地。他認爲這是老闆的倫理責任。烏鐵討厭所謂“企業家的責任”一說，他更像一個真正的商場大亨，利潤高於一切，既給了僱員工資，便希望能盡最大程度收回投資並榨取“剩餘價值”，在這方面，喬半仙似乎更具有一些烏托邦理想情懷，他樂意看到員工給自己奮鬥，但是並不願意看他們以一種爲公司“拼命”並願意爲公司風險一切的姿態出現在跟前。他認爲這是可怕的，因爲員工在爲老闆賺錢的過程中迷失了自己。他不止一次對屬下半認真半開玩笑的說過：開公司、辦企業、賺錢、，最後的目的無非是希望自己和別人都能享受生活，如果被錢財所奴役，終日奔波勞苦，享受不到生活的樂趣，那麼我寧願讓公司發展的步伐暫時緩歇下來。
這樣，喬半仙得到了道德的滿足，可是有時卻會莫名感到陣陣空虛。梅小芸能夠感覺他的這種情緒，在他用力摟抱自己並試圖將彼此身體完全融合的時候。
“砰砰砰”，有人在外面輕輕敲門，即使不用起身，喬半仙也能知道，門外的秘書梅小芸正心神不寧地想要進來。這個姑娘很聰明，她已經從喬半仙的臉色神情瞧出即將到來的訪客來意頗爲不善。“進來吧。”喬半仙放下電話，和烏鐵進行合作，始終是不可能的啊。
他突然有了一種難以抑制的衝動，飛快地將百葉窗打下，然後緊緊抱着梅小芸，一隻手摟定她遷細的腰身，另一隻順着她的小腹朝下滑去。梅小芸被他突如其來的舉動嚇得不知所措。
“您怎麼了？”梅小芸緩過神來，儘管雙腿並得緊緊地，可是那隻手依舊在貪婪而激烈地撫摸着，她感到自己的呼吸相應變得急促。這時，她聽到足以讓自己砰砰心跳的“哧啦啦”拉鍊聲響，腰間一鬆，有東西如紫色的彩雲一般順着大腿緩緩被褪下，溫暖而芬芳，接着喬半仙開始掰擡起自己的雙腿。
“不行，這是在辦公室啊？”梅小芸有些驚慌，她很快清醒過來，“喬，晚上好嗎？”她想要推開喬半仙，可是又不敢太用力拒絕。“喬”是她在牀上對喬半仙的暱稱，每每這個時候，喬半仙就會很聽話地停止動作，調皮或狡黠地望着她。
但是現在她面臨的是一場突如其來的暴風驟雨，再怎麼叫“喬”也毫無效果。隨着喬半仙工作力度的不斷深入，兩人身體在激烈地搖擺，梅小芸開始迷失自己，好象渾身都被對方火一般的熱情而融化。她唯一能保持清醒的動作，就是將一隻手塞入自己的嘴裡，不教發出聲音，被門外的人聽去。不過喬半仙連這個機會也沒有給他，雙脣瘋狂貼了上去，那條搖擺張狂的舌頭迅速激起了梅小芸的反彈。
幾分鐘後，喬半仙長長舒了一口其，身體慢慢癱軟下來，可是他的手依舊緊緊捉住梅小芸的控制點。“唉喲，你呀！”梅小芸臉色緋紅，笑着低聲抱怨一句，“也沒有采取安全措施，要是——”“如果那樣，我們就結婚吧？”喬半仙穿好衣服，說話的時候，他注意到梅小芸適才匆匆放下的幾份趣件。
梅小芸心頭砰砰跳動，她無意識摸了摸自己的小腹，然後輕啐一口：“不正經，不知道你那一句話是真的，那一卷話是假的。”忽然想到什麼，她轉過身去，然後從口袋中摸出一件粉紅色小物什。喬半仙急忙替她揭起裙子：“這不是浪費勞動力嗎？屬於返工行爲。”梅小芸羞得狠狠瞪了他一眼，整理好服飾，臉色倏忽變得端正嚴肅：“我們談正經事吧。”
“好，稍微等等，我開窗子透透氣。”喬半仙拉開百葉窗，驀然看見一條人影匆匆掠過，然後那人忽然止步，轉過身來，朝他笑盈盈地豎起大拇指。是胖姨！她的笑容陽光燦爛，洋溢着發自衷腸的喜悅。喬半仙張了張嘴，哭笑不得，爲自己的適才的荒唐行爲而頗感尷尬。梅小芸也瞧見了胖姨的表情，低聲“啊呀”咦呼，旋即咳嗽一聲，依舊優雅而溫柔說道：“喬總，我有工作彙報。”她將第一冊趣件取下，輕輕翻開一頁紙張，上面是精描細繪的建築圖案，看起來好象工筆素描，“這是南通建築公司送來的新方案，沒有采用西班牙風格，至於同當地街道辦事處的協商，還在進行，雖然沒有達成最終協議，不過進展還算十分順利。”
“沒有別的情況嗎？”
“啊，有的，據他們經理說，建築民工近來病了不少，以前都是身強體健的，不知道這一段時日以來，爲什麼一個接一個病倒。我有些擔心施工進度和開盤時間。”
“動土煞！”喬半仙跳起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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