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 財務清查（1）
二十六財務清查（1）
隨着尤桂芝的獲刑和張俊來的自殺，整個市委市zhèng fǔ大院上上下下都陷入了莫名難測的恐慌之中。王曉龍受省委委託，暫時代行市委書記一職，可是很顯然，他並沒有將心思放在安撫廣大官員幹部的之惴惴的情緒之上。正如喬半仙對梅小芸所說的，這位王副書記全副jīng力，都凝注於某種政治關係的營構上，只要這種關係構造好了，那麼本市就能乘坐政治xìng的諾亞方舟，安然地度過風暴。宣傳部的郭部長腳步勤快，每天都會向他彙報前一天的工作進度，然後按照他的指示，繼續統籌安排，極其鼓張聲勢，宣揚兩岸即將舉行的會談以及臺灣代表團對本市的訪問事宜。郭部長的工作能力的確很強，在中宣部尚未正式宣傳帛府區的經濟成就時——朱主任似乎僅從中宣部得了一張空頭支票。烏鐵漸漸有些着急，甚至又包了一大把“話務費”給陳顧問的夫人，請她儘快再給美國打個電話。但是她的那位大姐似乎聞嗅到了什麼氣息，雖然禮貌從容地答應再吹吹風，可是並沒有展示昔rì雷厲風行、潑辣利落的做事風格，“我知道了，小妹，我現在身體不太舒服，馬上需要入院療養，等稍微歸復一些jīng神，定然幫你打聽那邊的進度，你看怎麼樣呢”。身體有恙，也着實不好再催促了，於是陳顧問的夫人有些頗不自在地回報給烏鐵——黨報就已經開始選材對兩岸的會談進行預測、展望。
“乾得很好啊，你辛苦了，駐京辦的同志也辛苦了。”王曉龍提着黨報，高興地誇獎郭部長，“等這件事情結束，一定要給你們宣傳部和駐京辦的同志記一功，開個轟轟烈烈的慶功會。”只是他雖然得意，可是並沒有忘形，依舊象老狐狸一般運籌帷幄，提醒郭部長：“容嘉齋的保護工程、七家灣的民居拆遷，必須儘快開始，。小郭啊，時不我待呀。”
催促拆遷一事，已經超出了郭部長的職權範圍，如果過多地干涉別的部門工作，那麼自己很容易就成爲大夥兒共同的敵人。官場不比戰場，沒有刀光劍影，沒有腥風血雨，可是官員的非議、上下幹部的嘴舌，往往比那些觸手可碰、有型有物的兵刃交攻更可怕。郭部長的心機，並不比王曉龍淺薄，省團委出身的老狐狸固然厲害，本市的土狐狸同樣也有獨到了得之處。雖然這位如今的代市委書記時不時拋出一些暗示，意思是你倘若按照我的意思好好辦事，總免不了你的好處，甚至有一次幾乎將“等我離開了這個副書記的崗位，組織部長就不能兼任，要另尋合適的接班人”這句話撂在臺面上，郭部長還是不敢完全信任這位燦爛笑容之下難掩yīn沉氣質的上級。問題是，王曉龍交辦的事情，不能不辦啊？
“您放心，王書記，我一定會讓拆遷進度加快的。”郭部長信誓旦旦地向王曉龍保證。他不會去幹涉建設局、拆遷辦等的工作，也不願意因此得罪相關部門的領導，可是這並不意味着他就對七家灣地皮的拆遷一事束手無策。他的工具就是宣傳，即使七家灣地皮的拆遷頗顯遲緩，他依然會要求相關媒體爲之不遺餘力地高歌頌揚。這樣的話，拆遷部門就會身負壓力，想不努力工作也不行了。“宣傳”是一根鞭子，正抽打着他們奮力向前。
王曉龍走到門邊，親自替郭部長拉開門，待看着他的背影消失於樓道之後，將門輕輕掩上，然後很快走回辦公桌邊，從抽屜中摸出另外一份內參。看着上面對張俊來最後一刻的描繪以及對其死因的揣測，他有些疲憊和惋惜地將身體朝後重重撞去，辦公椅寬大而柔軟的靠墊，似乎能將他整個包裹起來，好象蠶繭一般，舒適並且安全。尤桂芝認罪之後，終於獲刑了，她的洗錢罪名證據確鑿，萬難抵賴，這對於本軟禁在111房間的劉俊來可謂致命一擊，也使得他在所有幻想和最後一線希望破滅之後，於夜深人靜的時刻，用一根粗糙斑駁的繩索結束自己的xìng命。“好端端的一對夫妻啊，怎麼——”王曉龍雖然和劉俊來素來不和，然現在也感到陣陣隱痛。“叮鈴鈴”，電話鈴響了，突如其來的動靜嚇了他一大跳。
“你好，哪一位？”是省紀委監察局的劉局長。顯然，他也是爲了張俊來自殺一事而來。這件事的影響非常惡劣，其負面影響甚至在省委省zhèng fǔ辦公大院引起了一陣陣波瀾。
“是啊，劉俊來同志竟然走到這一步，實在讓人想不到，可是仔細看看，似乎也在情理之中。”“…”“不，劉局長，我認爲‘自絕於人民’這個說法並不妥當。他的所作所爲，並不能說是罪大惡極。客觀地說，恰恰相反，通過‘111政策’的推行和實施，帛府區的經濟的確有了飛躍發展。現在，該區的GDP生產總值已經佔了本市半壁江山，這不能不說是個奇蹟。”“…”“是啊，爲了推動經濟，爲了促進改革，他有的做法是不妥。可是——”王曉龍的臉抽搐起來，“我們對於幹部的保護和挽救措施，其實還很不夠啊。”如果單單因爲政策上的違規，劉俊來不會走到這一步，問題是，他的夫人尤桂芝竟然瞞着他，從各地開發商手中大肆收取好處，並且通過親信進行投資洗錢，金額之大，教人瞠目結舌。尤爲讓人詫異的是，尤桂芝在最後，還把自己的丈夫拉下了水，口口聲聲說自己所做的一切，劉俊來都是心知肚明的。“多麼惡毒的女人啊。”在雙方結束通話的時候，似乎從話筒的那一頭，傳來如此一句感慨。那是劉局長將掛未掛話機時，仰天發出的唏噓。惡毒的女人？王曉龍神倦意怠地趴在桌子上，想起以前那個扎着馬尾辮的清純女孩。那時的尤桂芝，潑辣幹練，jīng明強悍，可是風風火火的氣勢之中，並不乏年輕姑娘慣有的善良和單純。他忽然打個冷戰，覺得自己和尤桂芝的分手，乃是一個無可挽救的極其嚴重之錯誤，那一次的情變，應該直接造成她的xìng格裂變和扭曲。尤桂芝恨自己，同時，她也必然深深痛恨着那個和她領取結婚證並舉辦了轟轟烈烈婚禮的劉俊來。最終，尤桂芝認罪伏法，同時象一條蟄伏已久等待報復機會的眼鏡王蛇，狠狠咬了丈夫一口。王曉龍不寒而慄，他翻開一本文件夾，最後一頁，夾着一張泛黃的相片，上面的姑娘臉上正露出chūn風燦爛的笑容。他嘆了口氣，有些木然地將相片撕成兩片，然後撕成四片、八片，揉成一團，扔在了垃圾簍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