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朽的鋒利》
——白松雨
序
歷史的泥沙。
可以洗刷一切存在與不存在的事物。
沒有誰，可以在這樣的長河中一路走下去。
所有留存下展現在後人眼前的，總有他所謂不朽的價值。
而價值便是經歷過的曾經。
一
不知道是誰把我從昏睡中喚醒。
“這裡是楚國？還是越國？”
我的疑惑並沒有得到一個答案，當然，我願意原諒眼前這羣人的無理；若不是他們，再睡下去的我，已不知還有沒有在看到世界的一天。
二
這羣人還真是無理，把我這麼尊貴的身體放在鐵架子上，照來照去。
我都忘了多久；把我就這麼放在一個透明的盒子裡，真不知道，他們所謂的研究，不住的驚歎之後，就這麼對待我。
越國啊！
天天都有這麼多人在我的身前晃來晃去，指指點點。
要是在宮殿裡，又有誰敢這樣做。
三
好像他們發現了我的身份，知道了我的尊貴。顛簸一路，送我到了現在的住所。倒是豪華了，有品位了；可討厭的傢伙卻更多了。
總而言之，我越發的討厭現在的生活了。
前幾天一個長相還可以的女人，背對着我；把我的故事講個一羣不知幹什麼的人聽。
真的很好奇，爲什麼那個女人會知道我的故事；更讓我震驚的是，她在稱呼那傢伙的時候，竟然是那麼的隨意。
太可怕了。
現在的人，真是太大膽了！
雖然那傢伙把我當做女兒的嫁妝，可是他的名字在楚，也不會被人如此隨意的稱呼啊。天啊。
這到底是什麼地方。
誰能告訴我。
那麼多和我一樣的前輩或是晚輩，我知道他們可以給我一個答案；獨、立的居所，真是懊惱。
四
無聊的日子，再也體會不到那種萬人禮拜的感覺了。
現實還真是無法反抗。
已經適應了；不適應還能怎麼樣？再沒有人願意同我指揮千軍萬馬了。再也沒有人願意在我的護衛下登上王座了。
其實我早該覺悟到，離開越的那一天，我就被拋棄了。
我不怨恨，至少我體會過了尊貴與受人敬仰。
記得曾經有一個叫范蠡的傢伙，他跪在我的面前，發誓一定要幫助越王，使那個羸弱的國家，可以重新走進昔日的榮光。
還有一個叫西施女人，她很美；她離開越的時候，我不知道，可是我聽說了她的故事，雖然她很偉大，但讓一個女人作爲鬥爭的犧牲品……我也沒有別的辦法不是嗎。
爲了信念而奉獻，一切都值得。
和我見面最多的，還是勾踐這個老東西。
五
打造我的時候他說要帶着我征服一切諸侯。
把我供在寢宮的時候他對我要我幫他守護住父親的一切。
送走我的時候他悄悄的告訴我還會有把我迎回來的一天。
當我聽說越被吳征服的時候，那一天，若我有淚，我想我會哭瞎雙眼。
我希望可以得到那傢伙更多的消息，可在楚的倉庫裡，我只能靜靜的躺着。
勾踐啊，什麼時候我才能在見到你。
你曾經在酒醉的時候，用我的身體，直指蒼天。
你發誓！
你發誓！
“我要戰勝最不可戰勝的敵人——勾踐！就是我自己！”
你曾用我的身軀斬斷那株百年桑樹的枝條，你說沒有什麼人可以侵犯你的國度，你說再羸弱的國家，也是祖宗的心血。
那一場大戰，那一場大戰啊！
你丟掉了一切！
你丟掉了一切。
丟掉一切的你，好像才終於找到了自己。
在楚宮裡，在最黑暗的角落，我祈禱，我希望有神明可以保佑我。讓我重新回到你的手中，讓我的身軀可以再指揮千軍萬馬，讓我可以親自斬下夫差的頭顱。
我的夙願，成了壓在我身上的巨石。
六
楚昭王把我賜給了一個我討厭的傢伙。
他沒有血氣，沒有雄心壯志；好屈辱，可我還要生存下去。我想要見到勾踐，我要回歸我的家鄉。
他死了。
貴族死了；他太過自私，可能是他珍惜這來自大王的賞賜吧。
黑漆漆的墳墓裡，我難以呼吸。
我不斷的，迴響在耳邊的一句話，給了我堅持存活下來的力量“要戰勝最不可戰勝的敵人，要戰勝自己!”
最終，不知道過了多久，我睡着了。
第一次甦醒，因爲踏破山河的馬蹄聲。我聽到了廝殺，我聽到了流血，我聽到了戰鬥中的力量與堅持。
平息了，這酣暢淋漓的廝殺。
我不知道正常戰鬥的緣由，亦不知道勝負於何人。
我還在等，雖然在我身邊的傢伙已經腐朽，雖然在另一個墓室已經傳來了屍體的腐化的味道。
我不能放棄，我要戰勝自己，我要等勾踐把我帶回到宮殿，我要昔日的尊貴的榮光。
又是一陣廝殺，喚醒了我。
也打破了我的夢。
夢中的我，被勾踐緊握住身軀，劍指蒼穹；夫差跪在勾踐的身前，高臺下，無數越國人在歡呼，可又在一個瞬間！屏息凝神。
剎那的血色！
夫差，死了。
勾踐在笑，卻又好像在流淚。
我好想聽到了他的心聲：孤王戰勝了；我勝了夫差，更勝了自己！
百姓在歡呼，黎民雀躍！
勾踐正要把我高舉；可我的夢，卻破滅了。
……
日子總是這樣，我睡得越來越不安。
時常被金戈鐵馬的聲音所驚醒。
我好累，我感覺到身體要腐壞；強忍着一切，我堅持着，保持堅韌。
我仍相信，我務必要保持鋒利；我堅信，總有那麼一天，我的夢會實現。勾踐會用我斬下夫差的頭顱。
奈何！
奈何！
我被這麼一羣怪異的傢伙挖出來；我被他們扔到奇怪的鐵牀上，捅咕來，捅咕去。
奈何。
無可奈何……
七
我終於覺悟了。
勾踐已經死了，他的對手也已經不在。
我寂寞，躺在這個透明的盒子裡，我真的好寂寞。
我曾堅持的鋒利，已無任何用處。
可還是有人爲之驚呼；真的好怪異，這是一個什麼樣的世界。
勾踐啊，你埋在什麼地方？夫差是被你所手刃嗎？我堅持着鋒利，我相信你的話，我戰勝了自己，不知道多少年頭，我依舊保持着自己的鋒銳！
可你，卻死了。
死了也就死了吧。
我沒有了什麼期待；可我依舊要堅持，堅持鋒銳。
你戰勝了自己，所以戰勝了夫差。
我要看看，我戰勝自己，又能戰勝什麼。
我要堅持下去，我要戰勝自己，無論多久，我不會鬆懈，即使我只能在這樣一個透明的盒子裡，哪怕總會有人對我指指點點，我依舊要堅持。
我要戰勝自己。
我要讓後人的驚歎與感慨，充盈我的一切。
我是永不腐朽的鋒利！
我，是一把劍。
我的身上有八個字——越王勾踐，自作用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