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箜從桌前上起身,望着滿屋子的關於寧九兒的畫像,眸底多了幾分柔和。寧九兒的一顰一笑,似乎是印在了夏箜的心裡。就算是閉着眼,也能一一描摹。
他摘下一幅畫十分不捨道:“將牆上的畫都摘下,好生安放在箱子內。”
“是。”女婢們,擡起手輕緩的將牆上的畫卷摘下,小心的捲起。
夏箜望着一幅幅被摘下的畫,最後只剩空蕩蕩的牆,宛如一點點摘空了他心一般。從懷中緩緩掏出一張紙,目光落在右下角夏至的親筆簽名以及手印。他隨手將信紙扔給身旁的小廝道:“給他!”
“是。”小廝小心將信紙摺疊塞進懷裡,躬着身離去了。
夏箜望着滿院化了的雪,想起畫中之人。邁着步子,離開了洛王府。街上的行人似乎自顧不暇的收拾着東西,見到夏箜時也紛紛避讓。
也許見慣了他兇狠的模樣,心生膽怯連擦肩而過都不敢。好在,他心中之人不會。
他似乎很喜歡去往懷府的這段路,不急也不慢。難得有閒心,走着一遭路。沒有像那些趕着去見心上人的公子哥急匆匆,反而比較閒暇的享受着這一切。
路途算不得遠,夏箜沒走幾步就來到懷府門前,他拂袖進了府內。
管家見到來人,連忙請着他進了後院。將夏箜待到寧九兒的房內,便躬身離開了。夏箜起身望着房內的擺設一臉的嫌棄,此地哪像個女孩子家的閨房。九兒這個朋友如此待九兒,還不如跟他去洛王府住。
他極其不滿的走到書桌前,低頭望着上面的寥寥幾行字。事無同件,件件憂心。人無同面,面面崢嶸。夏箜看到後兩句,不由提起筆的旁勾起幾筆畫來,爲這首詩增添了幾分意境。
聽聞隔壁房內傳來聲音,便走出房內朝着發出聲響的房內走去。他望着空蕩蕩的房,卻不見任何人蹤影。方纔他分明記得此屋傳來動靜,怎麼會無人呢?
夏箜瞥了眼榻上的木盒,那不是父皇放玉璽的盒子嗎?!
他上前一步將木盒打開,將玉璽塞進懷裡重新關好房門離開了此屋。
老管家在府內找了一圈,愣是沒找到寧九兒的影子。他見到夏箜站在庭院內,萬分抱歉道:“王爺還是請回吧,寧姑娘不再府內。”
“也好。”夏箜揣着玉璽,心情稍佳的離開了懷府。
夏至啊夏至,本王倒要看你怎麼當這個皇帝!
偏斜的夕陽,帶着灰色的天而來。淺淡的黃暈被黑夜的叫囂聲嚇得節節後退,生怕多呆一刻就被黑夜整個吞噬。無膽來抗衡,只得躲在太陽的身後。
遛了一圈的寧九兒剛到懷府門前,就看到剛離去的夏箜。她拍着胸口唏噓着,還好慢了一步,差一點就碰到了!她可沒多少閒錢,陪這位閒散王爺瞎逛。
懷府內的燈籠早早的掛起,寧九兒照例先去了一趟簡亦繁房內,黑乎乎一片什麼也看不清。她挑着眉將燭火點起,站在榻前望着燭火緩緩將從榻上坐起的簡亦繁照亮。
猛然嚇得寧九兒後退三步,癱坐在地。嚥着口水望着眼前的人,待她反應回來後,欲哭無淚道:“總有天被你嚇死。”
“一覺醒來,九兒膽小成這般?”簡亦繁扶着榻緩緩站起,他上前幾步扶着寧九兒從地上站起道。他的眉眼中帶着笑意,想是被寧九兒的模樣逗樂。
寧九兒拍了拍衣衫上的土,別過臉不願搭理簡亦繁。可細細一想,心中又有些疑慮。她抱着暖爐,坐桌前歪着頭望着走到她身側的簡亦繁。
她捏着簡亦繁的臉頰,不敢相信的打量着簡亦繁道:“你真的是他嗎?”
簡亦繁爲她斟上一杯茶,手摸着杯邊的溫度。在燭光的映照下,顯得越發的不真實。他眸低帶着笑意道:“九兒又開始胡言亂語了。”
“嚇死小爺了,還以爲小爺要給你守活寡。得,醒了就好。我去找人給你弄桶熱水,再送些飯菜。”寧九兒聽着熟悉的嘮叨聲,心中確認無誤。她拍着桌子,從凳子上起身。
想着簡亦繁昏迷數日一定又渴又餓,還是先幫着他弄些飯菜的好。
簡亦繁起身拉住寧九兒的手腕,他知道九兒一定擔心了很久很久。可他說不出矯情的話,也不知怎樣彌補他昏迷時九兒的憂慮。終是,緩緩的鬆開了手。
困在夢魘中的他聽的一清二楚,他也怕自己再也醒不來,更怕寧九兒真會等他一輩子。更別提,那日九兒哭了一夜。淚滴打在他的手腕之上,鑽進他的衣袖之中。
寧九兒站在原地,也知簡亦繁想說什麼。不過想到簡亦繁昏迷數日,委屈的撇着嘴道:“一杯便倒,一倒就是數日。簡亦繁,你酒量真的不是一般的差。”
“守活寡,那種話怎能亂言。”簡亦繁鬆開手仰起頭望着寧九兒,眸中的溫潤之色帶着幾片寵溺道。
瞧着準備絮叨的簡亦繁,寧九兒已經懶得翻白眼。她聳了聳肩無所謂,故作嫌棄道:“滿身的酸臭味,還是先洗洗吧。”
簡亦繁還想說什麼,就已然不見寧九兒的身影。逃亡的寧九兒,不給簡亦繁繼續說下去的幾乎。只有房內搖曳的燭火,在放肆的嘲笑着他。
家丁將浴桶搬進,熱水加滿。重新拿了冬日裡的厚衣,順便將牀榻上的被褥一併換了去。房內稍作收拾了一番,增了幾個暖爐添了幾分暖意。
簡亦繁從凳子上起身,走到門前望着庭院內的三三兩兩的積雪。記得昏迷之時,院內的樹只是落了幾片葉子。沒想到這一覺醒來,竟是連季節都換了去。
女婢收拾完,躬身退下。只留房內的簡亦繁,對着窗外的一輪明月發着呆。暖爐裡升起的熱氣,不斷撩撥着他的後背。
隔壁的寧九兒眉眼裡全是笑意,坐在書桌前發着呆。她低着頭望着幾行字下的幾筆畫,也不知是誰勾起的。竟如庭院裡的枯枝一般,帶着些許冬日的寒意。寧九兒伸着懶腰,打着哈欠泛起了睏意。
自從夢魘消失後,連睡了幾夜好夢,還真讓人不適應。搖曳的燭火不知何時滅掉,只見房內一片漆黑。天上掛着的月牙,亮着慘白的光。照在房檐上未曾化掉的積雪上,反射出幾縷白光。寒風吹落樹梢上的積雪,落下些許的雪花。
今夜的萬千星辰,似乎不準備出來。只留孤獨的月牙,好生可憐。
輾轉反側的寧九兒,終於熬過了這一夜。白光透過窗戶打在榻上,無聲的喚醒着她。大廳內的洛歌倒是起得早,早早的坐在大廳內。他用手撐着腦袋等待着女婢將飯菜布好,在看到那襲熟悉的身影手又不由的一滑。這傢伙竟是醒來了!
洛歌眉頭一挑,不由的打趣道:“還以你過了年纔會醒,我都和九兒講好要去哪吃酒了。”
“洛兄還是這般不着調,也難爲何姑娘跟你一路。”簡亦繁臉上帶着淺薄的笑意,純黑的眸子如同一潭汪洋一般望着兩人。
何姍換了個位置,挨着簡亦繁坐下。她拉着簡亦繁的衣袖,附着他耳低聲道:“九兒姐姐說,簡哥哥要是不醒,她會等簡哥哥一輩子的。”
“恩。”簡亦繁眸低承載的笑意更深了幾分,臉頰也被何姍的話弄得有些紅暈。小不點的聲音雖不大,但這裡只有三人。她即便是捂着嘴,洛歌還是能聽到。
剛進大廳的懷念夢見到簡亦繁時,有那麼一瞬間的驚愕,卻也是很快收回了。她入了坐,輕咳兩聲道:“還以爲九兒要爲你守寡,看來用不着了。”
“懷姑娘的嘴還是這般不饒人。”簡亦繁臉上依舊帶着笑意,懷念夢的冷言冷語他幼時已然習慣。即便是再嘲諷一些,他也能從中聽到關心的意味。
何姍對着兩人嘿嘿一笑,又跑回了原來的位置。
剛上朝回來的顏憶,也跟着入了坐。他拍着簡亦繁的肩膀,笑道:“醒來就好。”
“朝中同僚可還適應?”簡亦繁見他一臉疲憊,擔憂道。他想到顏憶的身份有些尷尬,又是新皇登基。朝堂之中必定是大換血,他一個遠從邊關而來的武將不懂其中的彎彎繞繞,必然受到波及和排擠。
懷念夢聞言,這纔將目光落在顏憶的身上。她幾乎未注意到,也未曾關心過顏憶在朝堂之上的事。如今簡亦繁一說,她才恍然醒悟。
寧九兒伸着懶腰,從大廳走了過來。習慣性的坐在簡亦繁的身側,低着頭扒着飯。
顏憶端起碗輕笑道:“新皇登基,難免要樹站威信,過段日子就好。”
他說過側過頭,與懷念夢對視。卻見懷念夢別過臉,不願看他。顏憶低着頭,也不再多言。不知他在念夢的心中,究竟是何地位?上次之事,念夢可有放在心上?
洛歌招呼着小不點吃着飯,順便說着京都裡那家鋪子的特點。
寧九兒擡起頭,摸着肚子惋惜道:“你說的咬不得包子,我怎沒碰到?”
“那是你笨,懷府往前走,穿過三條巷子口就是。”洛歌將手中的筷子放下,將那家小鋪子的地址說出道。
寧九兒撇了撇嘴,簡直無力反駁。她心中卻有些惋惜,在京都轉了這麼幾圈也沒找到什麼好玩的地兒。逸仙居還是懷念夢帶她過去的,別的幾乎都沒有什麼印象。
她擡起頭望着走神的懷念夢,心道這丫頭不會抑鬱了吧?!
報不報仇全憑懷念夢一句話,這些人上刀山下活海都會跟隨。也不知懷念夢心中如何個思量,若是不想報仇,他們打鋪蓋回鳳陽便是。眼看着馬上要到除夕了,她還想着能回去一遭,若是碰到師父還能喝上幾杯。這大廳內的氣氛偏生壓抑的很,她用腳踩着簡亦繁示意着。
懷念夢放下碗,卻先他們一步離開,顏憶也緊跟着一道出了門。
寧九兒勾着嘴角,用手肘戳着簡亦繁道:“我們跟上去看看。”
“他們有何好看,不如填飽肚子來的自在。顏兄自然不會讓懷姑娘出事,九兒大可安心吃飯。”簡亦繁將勺子放下,望着兩人離開的背影道。
寧九兒不想跟簡亦繁再囉嗦,拉着簡亦繁的手腕想跟着一道出去。留在大廳內的人自然也不會落下,跟着他們的步子一齊出了懷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