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居殿的仇慈還未搬出宮,一夜未睡的她坐在梳妝檯前。鏡中的她,滿面皺紋。唯有清澈靈動的雙眸,才帶着些許她的影子。再過些日子,她就該以真面目示人了。
多久了,那張面具下的容貌被遮掩了多久。怕是這世人已然記不得她是誰了,更記得不得她身後的仇怨。不過也好,她也從未想要世人想起,一同陪葬就好了。
看,她奢求的一點也不多。
仇慈的腰背挺直,穿着與她裝扮的氣質截然不同的服侍。此刻的她,不再是仇慈。
白光從窗上打過,落在她威嚴的朝服之上。她指尖輕撫過泛着白的雙眉,從梳妝檯前起身。門外的寒風依舊刺骨,卻始終抵不過她眉間的仇怨。
仇慈躬起腰身,朝着金鑾殿走去。來往的太監宮女紛紛行禮,輕喚丞相,她不放眼裡。似乎,不是很享受這番膜拜。也不知這大夏該如何俯首才能磨滅她心頭的怒火?
她站在滿朝文武之首,望着一身龍袍的夏箜坐下,跟着朝臣行着君臣之禮。
高呼萬歲之聲,並未衝回夏箜的腦子。他揮着衣袖,眸中帶着審視望着下方的文武。看了一晚的奏摺,讓他眉頭輕跳。他倒要看看,今天會有誰也提出這件事。
老太尉見着大家安靜一片,誰也不敢說出。他先一步出列道:“稟皇上,百姓中的起義軍各縣皆有。若是不加以管制,恐怕日後難以收拾。”
“這應是各縣長的職責,領着每月的俸祿卻不幹正事。豈不是白養他們了嗎?”仇慈出列冷言相答道。龍椅上的夏箜一聽,似乎也是這個道理。他將目光投在吏部白憐的身上,想聽白憐解釋。
白憐見狀,連忙躬身出列言明道:“朝中每年的俸祿從未遲發過,還請皇上明鑑。先前徐州與威州鬧匪災鬧得極兇,怕是被那些土匪逼迫所致。楚都督剿匪至今未歸,怕是凶多吉少。”
“劉大都督在京都也養了些許時日,此次鎮匪,不如就勞煩劉都督一趟。”刑部全弧躬身出列道。
夏箜挑頭輕挑,既然外公發話他就順勢遵從道:“就按刑部所言,勞煩劉愛卿多跑一趟。”
顏憶低着頭在後聽着幾人所言,怕老太尉所言的起義軍就是恭王帶着的人吧!話說老太傅竟也辭官回鄉,真是讓人想不到還以爲照着他的脾氣,也得給夏箜上着幾堂課。
大概老太傅也知夏箜可不如先皇那般有耐心,索性辭官眼不見心不煩。
小太監看着夏箜的臉色,揮着佛塵高呼道:“有事稟告,無事退朝。”
羣臣面面相覷,只得跪倒在地高呼聲送着夏箜離開金鑾殿上。待到夏箜離開後,仇慈的周身圍了一圈的人。皆是討好奉承之人,個個的嘴臉讓顏憶與仲序看的反胃。
兩人相跟着一道出了殿,互相商量着下一步該何去何從。
天是通天的白,淺薄的光暈照耀着天地。不帶着一絲的暖意,應付着差事太陽隨意的掛在半空中。地上的萬物卻還是帶着虔誠的心,感謝着天,感謝着太陽將光明帶來。
懷府內的幾人,緩緩有了醒意,大廳內的飯菜早已上齊。寧九兒伸着老腰,坐在廳內望着陸續而來的洛歌與小不點。
洛歌眉頭一挑,輕笑道:“九兒起的這麼早,真是罕見啊。”
“嘿嘿,這不是有事找你相商。”寧九兒面上帶笑,爲洛歌盛了碗湯道。何姍揪着洛歌的袖子,宣告主權道:“大哥哥要帶姍兒去找爹,九兒姐姐不許跟我搶。”
寧九兒聞言,嘴角一撇。你的,你的,都是你的!不過小不點的爹,洛歌真打算幫小不點找?那傢伙不是個負心漢嗎?
她一臉狐疑的望着洛歌,瞧着他投了的眼神一樂道:“你們準備去哪找?”
“現今江湖各門各派都在討伐靈山,我和小不點打算去靈山看看。說不定其中會有小不點的爹,九兒跟着一道吧,路上也有個伴!”洛歌盛情相邀道。
簡亦繁剛進大廳就聽到幾人要去靈山,他與懷念夢一道入了座。目光落在寧九兒身上,用不着細想便知九兒一定想去,更何況是看到她的雙眸中的雀雀欲試。
顏憶也才下朝回來,跟着一起坐了下來。纔不一會,人到了齊。
寧九兒端起碗,有意無意道:“既房一賢已死,懷念夢你準備下一步怎麼打算?回鳳陽,還是?”
“九兒可是想家了?”顏憶擡起頭與寧九兒對視道,想來九兒與簡亦繁出來也有段日子。念夢更是幾年未回鳳陽,鳳陽中的人定是想念的緊。
對顏憶而言,懷念夢離開京都也是好事,但他現在一時還走不了。這京都很快也不太平,離開也好免得受到波及。他側過頭望着懷念夢,卻發現她一臉的冷靜。
寧九兒轉過頭對着簡亦繁一笑,眸中透着些許不捨道:“簡亦繁我們能不能跟着洛歌他們去靈山,之後回鳳陽啊!”
“等過初春再去靈山,如今天寒地凍。別說是人了,馬也受不住。”簡亦繁低着頭,攪動着碗裡的湯道。他知道鳳陽根本拴不住寧九兒,在回家之前,能多如九兒的意就如九兒意吧。
何姍臉上的笑意也加深了幾分,這樣他們又能一起去了。真是太好了!
吃了兩口飯的懷念夢,望着幾人笑道:“過了春一道去。”
“到時顏憶一人在京都豈不孤獨?”寧九兒說完抿着嘴,有些爲難道。也不知兩人進展如何,不過懷念夢難啃的程度,她還是可以想象。
洛歌望着庭院裡淺薄的積雪,想着冬日的天氣是有些不佳,若是在路上遇到什麼也是麻煩的很。反正冬日也即將過去,這幾日帶着小不點玩上幾日也不是不可。他心中思量完畢,低着頭繼續吃飯。
顏憶側過頭,望着眸中笑意未退去的懷念夢。只要念夢能開心,孤獨算的了什麼。再者他還有其他事要辦,不能常陪懷念夢左右,他們一道散散心也好。他收回目光,也不敢再多看。
但願一切,都如懷念夢所願。待顏憶回過神來,大廳內只剩他與懷念夢兩人。他望着站在廳前的懷念夢,起身走到她身後道:“念夢。”
“朝堂之中,可有人爲難於你?!以至於太傅府的人,都找到府中。”懷念夢的目光依舊停留在庭院中,昨夜半夜十分才聽到顏憶從府外歸來的腳步聲。
先前沒將顏憶在朝堂處境放在心上,如今見顏憶似乎有些應顧不暇。
此事牽扯甚廣,顏憶不想連累於懷念夢,他的眸中卻是一片清明道:“眼下好了些,你就安心隨九兒他們去靈山遊走,我在懷府等你歸來。”
“若是遇上了難處便言語一聲,我也想幫你分擔一二。”懷念夢轉過頭,與有些錯愕的顏憶對視着。
兩人的眼中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萬千的情絲,被這寒風吹得到處都是。可憐了紛紛形單影隻的太陽,還要爲兩人送着些許的溫暖。
京都城內的安穩,與羣英山上羣雄並起的起義軍成對比。
地勢險峻的高山中,早已被夏堇派來的軍隊把守着。此刻的夏堇帶領的軍隊從羣英山後的錢鎮轉到羣英山上,此地地勢險峻易守難攻實屬兵家必爭之地。
他在此地稱王稱霸,京都之內的夏箜卻一無所知。還以爲是百姓自發的起義軍,無糧無兵。最多也就是幾個老弱病殘,怎敵的過劉子健帶去的精銳之兵。
夏箜坐在御書房中,坐等劉子健的好消息。高高堆起的奏摺,已將夏箜的忍耐性磨的差不多。如今的大夏不如夏恆在位是那般搖搖晃晃,夏箜的殺伐之心比他老爹狠的不知多少倍。
除去仇慈與尤許之外,任何有反抗他之意的人幾乎都被他用各種手段處死。可饒是這般,卻還是有起義軍來觸他的黴頭。
一旁的小太監將御書房內的燭火點起,黯淡的黃暈卻無法將夏箜身上的尖銳去掉絲毫。他握着筆,望着奏摺上一行行的文字,細長的黑眸泛着些許的怒意。
各個知府上書,將起義軍說的如豺狼虎豹般難以應付。
“稟皇上,九兒姑娘來了。”小太監推開御書房房門,躬身說道。
聽到寧九兒的名字,夏箜連忙從桌前起身,將手中的奏摺放下出了御書房。他望着四處瞎看的寧九兒,心彷彿安定了幾分,眸中也將那些怒火澆滅。他的腳步很慢一步步的朝着她走去。
寧九兒見周遭的人紛紛行禮,順着行禮的風向回過頭來。她的眉間帶着些許的笑意,眉頭一挑道:“沒打擾到你吧?”
“未曾。”夏箜站在她的身後,輕笑道。
他身後的小太監,不遠不近的跟着。走廊似乎很長,兩人的速度又很慢。走起來,更顯的漫長。
寧九兒摸索着懷中,也沒什麼可給的。唯一有的,也只是幾個銅板。她遞給夏箜一個銅板,愧疚的笑道:“特意先前來向你告別的,再過些時日,我就要離開京都了。你也知道,我很窮的,也沒有好送給你留念的。所以,勉爲其難收下吧。”
“這麼急?不等過了冬再走,眼下天冷路滑不好走。”夏箜垂着眸望着手中的銅板,透露着些許不捨道。她纔來京都多久,就要離開。冬也很快就過了,不過就三兩天之間。
寧九兒想起之前還答應要多陪夏箜幾天,沒想到轉眼就要走。答應之事,做不到有些愧疚。可她也知簡亦繁想回鳳陽的心,本就一再耽誤,若是再繼續下去怕簡亦繁心中掛念的很。
她低着頭望着腳底的路,不敢看夏箜審視的目光道:“也得幾天,想着還未同你告別,先入宮中向你說一聲。順便爲景家之事,道謝。今後或許你我也不會再有機會見面,還望你多多保重。”
“一天未曾進食,陪我吃點可口。”夏箜將手中的銅板捏着手中,望着前方的走廊挽留道。離別,多少傷感的兩個字,卻比不會再見四字溫柔多了。
寧九兒自然不會拒絕,跟着夏箜的腳步來到進到宮殿內。她坐在桌前,不知夏箜轉過身望着身後的小太監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