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節 恩,怨
要捕獵就需要誘餌,要釣魚也需要誘餌。
誘餌通常就是指爲了把獵物引誘到陷阱裡而放置的餌料。
誘餌也可以指爲了達到某種目的而作出的犧牲。
地絕的誘餌是一個人。
簡紹明的臉色已開始很難看:“你不是地絕。”
他已經很恐懼,連手都在微微發抖。他怕的並不是眼前這個人,而是他已經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多大的錯誤,並且要爲這個錯誤付出多大的代價。
“地絕”道:“不是,我本來就不是。”
他的確不是,因爲一路上他一句話都沒有說過,也就是他根本沒有承認過,當然也就沒有否認過。但是別人要把他當成是地絕的話他也沒辦法。這個別人當然就是簡紹明。
“我從來都沒有承認過,是你一直把我當成地絕的。”
柳長恨已微笑着退了下去,他的目的已達到了。
簡紹明因憤怒而臉色發紅,沉聲道:“你是誰?”
那人沒有說話,從腰間拿出一根玉簫。
一根潔白如雪的玉簫,這種簫,江湖中也不過只有一根而已。
“地絕在哪裡?”簡紹明眼中都已經現出了無數血絲,他瞪着對面的人,彷彿要一下子把這個人毀滅。
朱雀看着他,忽然感到很冷,但他還是乾笑一聲,道:“若你的速度夠快,現在回去說不定還能在太湖幫見到他。”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簡紹明已經撲了過去,他就是一頭髮怒的雄獅,而朱雀簡直就是一隻待宰的羔羊。
朱雀也不弱,要成爲地絕手下的四大聖使之一,手底下當然要有兩下子。只不過這些人的兩下子已經可以決定無數人的生死。
可惜他遇到的人比他不止多了兩下。
他剛舉起玉簫,簡紹明的手就像一雙龍爪一樣抓了過來,強大的氣息帶起一陣狂潮,讓他退無可退。
甚至還沒來得及感到害怕,那雙龍爪已經抓碎了他的玉簫,抓住了朱雀的胸膛。
同樣,也抓碎了他的心臟。
簡紹明怒吼一聲,朱雀的屍體就被遠遠地甩了出去,撞上了路邊的岩石。
他頭上的面紗落下,露出了他的真面目。
寒簫生凌若風。
簡紹明沒有細看,轉身向太湖幫的方向飛奔而去。
他憤怒,但是還沒有失去理智。他清楚地絕一定還有人留在太湖幫,而他趕回去甚至也無法挽回什麼,可是他必須回去。因爲那畢竟是他三十年的心血。而更重要的是簡單說過,一旦太湖幫有危險,他依然會不顧一切的回去。
他還抱着一絲希望,因爲他很清楚以簡單現在的實力,跟地絕比起來根本就不算什麼。
他只想盡力去阻止悲劇的發生,而簡單是他最後的希望。
太湖幫已經毀了,牌匾被扔在路上,被踩裂成幾塊。
簡紹明怒視着大門,一步步走了過去。
地絕當然還留下了人,但是這些人在他眼裡根本連一隻螞蟻都不如。他雖然經過多天連續的趕路已經有些疲憊,可是他的氣還在,他身上爆發出濃烈的殺氣,一點點靠近那個地方。
那個他曾經的家。
門內的人當然感受不到殺氣,可是他們已經感到身上發冷,手掌中也滲出了冷汗。
簡紹明剛踏進門,他的左邊右邊和頭上方就同時劈出了三把刀,聲勢不弱,這些人身手也不錯。
他一翻身避過兩邊,一腳踢飛了頭上的人。他甚至還沒落地就雙掌向下拍出,打碎了兩個人的頭顱。那三個人甚至還沒發出慘叫就已死去。
他根本沒有看手上的血跡就繼續走去。
這種人本來還不值得他出手,可是他已經發誓,只要是地絕的人,他一個都不會放過。
院裡一排站着七個人,冷冷的看着他;可是簡紹明的眼神更冷。
不等他們有所動作,簡紹明已經飛撲了過去,一伸手就抓住中間兩人的脖子,再一用力就捏碎了他們的咽喉。看到簡紹明動的時候他們就已開始後退,只可惜他們太慢了。
簡紹明殺了兩人時其他五人手中的刀都已向他身上砍過來,可是他沒有避讓,甚至連腳都沒有動就掄起兩具屍體向兩邊打去。既然是自己同伴的屍體,那些人自然無法下手,可是那兩具屍體已經撞上了他們手中的兵器,然後他們就聽到了骨頭斷裂的聲音。簡紹明根本沒有給他們猶豫的時間,在屍體打到其他兩個人時他立刻放手,在那人擡手擋住屍體時一把抓住那人的手腕,一用力捏碎。
其他人被屍體擋住,一時間自然也無法衝過來。
手腕被捏碎的人慘叫一聲,手中的刀掉下,在他放手的瞬間簡紹明就抄住刀用力一揮,那人慘叫聲還沒停止就倒了下去。
簡紹明力道不減,一刀揮過,其他四人的頭顱已飛了出去。
他扔下刀,沒有顧忌身上的血跡就向大廳走去。
大廳中點着燈,要點燈就得有人。
這個人簡紹明當然認識,因爲這個人曾經也是跟着他出生入死的兄弟,可是他已經背叛了他。
簡紹明長嘆一口氣:“我沒想到會是你。”
連金吾卻一點都不感到意外:“自從我屈服在地絕手下那天起我就知道我不會有什麼好下場,能死在你手下我已滿足了。”
簡紹明道:“現在你也一樣可以回來。”
連金吾苦笑:“已經太晚了。我叛變的時候就沒有再爲自己留下後路。對我來說,這也未嘗不是種解脫。”
簡紹明喝道:“可是你還有選擇。”
“沒有了!你給的選擇不是我想要的,所以我現在做的事就已經是我唯一的選擇。”
“我們都沒有退路了嗎?”
“沒有!”
簡紹明平靜了一下心情,緩緩道:“如此,我願意與你一戰。”
連金吾道:“不死不休。”
簡紹明道:“至死方休。”
連金吾手中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多了一對鉤,一對金黃色的鉤。
九子追魂鉤。
燈火閃了一下,他已經出手。鉤影重重,一片淡黃色的光影把簡紹明圍了起來。
簡紹明還是沒有動,只是不時擡手,隨便一揮就擋住了連金吾的攻擊,可是他沒有還手,也沒有主動攻擊。簡紹明隨手一揮看似簡單,但是其中卻包含了無數的變化,也就只有這種招式才能擋得住驚魂十八鉤的攻擊。
連金吾也沒有用出全力,因爲他們對彼此都很瞭解,他們在等,等待對方的破綻。
他們散發出的真氣很強,可是燈還沒有滅。
連金吾的動作越來越快,而簡紹明的防禦也幾乎是跟着同時加快。
突然簡紹明把手掌打開,手臂伸直一指,就在瞬間連金吾的動作也已停止,一柄鉤已抓住了簡紹明的肩。
連金吾咳嗽一聲,一縷黑色的血順着他的嘴角流下:“沒想到,我還是輸在這一招上。雪蠶絲果然不凡。”
簡紹明眉頭微皺,道:“你已經中毒了?”
連金吾道:“你以爲地絕會輕易相信我?”
簡紹明道:“所以你想在臨死前弄清楚你的驚雷十八鉤到底能不能破了我的雪蠶絲?”
連金吾笑道:“現在我已經得到答案了。”
簡紹明手一收,一縷血絲從連金吾心口飛出來。連金吾身子一晃,再也堅持不住單腿跪了下去,手中的鉤也掉落在地上。
但他還是用手撐住地不讓自己倒下,擡起頭道:“能在臨死前解開一個心結不也是一種幸運嗎?”
簡紹明道:“值得嗎?”
連金吾道:“難道不值得嗎?”
他的呼吸已變得有些急促,但還是掙扎着道:“其實,秦...秦振乾就是...是...地...
他終究還是沒能把最後一個字說出來就倒了下去。
最後一個字當然就是“絕”!
這幾個字猶如一把重錘狠狠地敲在簡紹明心上,他的臉色瞬間蒼白,白的沒有一絲血色。
這就是鳳九娘自始至終都沒有告訴他的秘密!
可惜,一切都已太晚了。
他的臉已因憤怒而扭曲,他恨,恨自己,更恨秦振乾!
他顫抖着,一拳打向身旁的桌子,一張上好的楠木桌子頓時碎裂,散落了一地。
大廳中的牆壁響了一下,滑開一道暗門,他轉過身。
簡單掙扎着扶着牆壁走了出來。
他傷的很重,幾乎全身都佈滿了傷痕,可是他還能站起來。
只要還有一絲希望,他永遠不允許自己倒下。
他掙扎着,卻非常堅決地道:“我說過,我會回來的。”
簡紹明看着眼前這個人,彷彿重新認識了他,同時也從他身上看到了當年的自己。
他們畢竟流着相同的血。
“只要你還在,我就不允許自己倒下,永遠。”
簡紹明憤怒的臉上露出了笑容,他終於明白,就算他失去了太湖幫,失去了一切,甚至再沒有一個三十年,可是隻要眼前這個人還在,他完全可以從頭再來。
此時,他就是他的希望,是他的一切。
青龍和朱雀的屍體已被運回秦家堡。
秦振乾雖然毫不猶豫就讓他們替他去死,但卻絕不會虧待他們。他們生前如此,死後也一樣。
到了這種時候,他已經完全沒有必要在掩藏自己的身份,太湖幫被除名,相信龍家暫時也不會採取什麼行動。
何況對於龍家來說,他的身份根本就不能算是秘密。
葬禮很隆重。就憑乾坤移形手和寒簫生的名頭來的人就不少,何況再加上地絕和他們二大聖使的身份,來的人就更多了。
秦振乾基本沒什麼改變,甚至連生活習慣都沒有改變一點。
前廳人來人往,可是他卻獨自走向了堡後的竹林。遠遠地就看到了一棟小屋。雖然早已經知道這裡的一切,但他卻是第一次進入這裡。這些日子以來,他的夫人和女兒一直在這裡,可是他從來沒有來看望過她們。直到現在,他達成了願望,心中的貪慾得到了滿足他纔來到這裡。
看到他的到來,秦夫人和秦可欣明顯都很吃驚,但是她們都沒有說話。
還是秦振乾開口道:“夫人,欣兒,我來看你們了。”
她們還是沒有說話。
很久,秦振乾才又道:“我知道你們心裡都在責怪我,可是你們想過我這麼做是爲什麼嗎?我一日身在江湖,江湖中的人就永遠不會讓我得到安寧,若我不先發制人,那麼此時被打敗的人就是我。你們以爲簡紹明就沒有盯着我嗎?我若放鬆警惕,他同樣會對我下手,我只是比他更快一步,解決了自己的敵人,這樣做難道有錯嗎?而且我一旦倒下,你們呢,你們怎麼辦?”
秦夫人道:“老爺來這裡若只是爲了說這些話,那麼你可以走了。”
秦振乾道:“夫人,任何人恨我、誤解我都可以,可是難道你也不懂我嗎?這麼多年了,其實你很清楚,我是有野心,我放不下名利,可若不如此,我根本撐不起秦家。我也想帶着你和欣兒退隱,過安靜平淡的生活,可是那麼多人盯着我,我沒有退路了。一旦我放下這一切,這世上根本沒有我們的容身之地,你懂嗎?”
秦夫人想了很久才道:“我懂。”
秦可欣道:“爹,那麼孟大哥呢?難道你們之間真的沒有迴旋的餘地了嗎?”
秦振乾怒道:“沒有。若他不和我作對,我可以不爲難他,可是他處處與我爲敵,我絕不能留着他。”
秦可欣只開口叫了一聲“爹”就再也說不出話來。
秦夫人道:“老爺,就當是爲了欣兒,你難道就不能收手嗎?”
秦振乾道:“已經晚了,而且這件事一旦開始就絕不可能半途而廢。”
秦夫人道:“那你能不能放過嘗東?”
秦振乾一聽到孟嘗東立馬就生氣了:“夫人,這種時候你還爲他求情,我不明白你是怎麼想的。”
秦夫人道:“若我有讓你放了他的理由呢?”
秦振乾道:“什麼理由?”
秦夫人猶豫了一下才道:“本來我不想說的,看來我不說出來你是不會死心了。”
秦可欣急道:“娘,不要!”
秦夫人笑道:“我要做的不也是你要做的嗎?既然你無法開口,那就只有我幫你了。而且如果我不幫你說,這必將成爲你一生的遺憾。”
秦可欣低下了頭。
秦夫人繼續道:“老爺,其實我一直沒有告訴你,欣兒早已是孟家的人了,而且現在已經有了他的孩子。”她頓了一下:“你覺得這個理由夠了嗎?”
秦振乾一聽暴怒,罵道:“這個畜生!”
他平靜了好久才壓住心頭的怒火,狠聲道:“我不會殺他,我要讓他比死更難受。”
說完也不管秦夫人母女,一甩手走了。
秦夫人看了看秦可欣,道:“欣兒,你也不要太擔心了,等他平靜下來,相信他知道該怎麼做。”
太湖幫被滅,青城山的決戰自然也取消,不過人們已知道下一個目的地是哪裡。
秦振乾就是地絕,那麼孟嘗東當然就是被他救走的,所以如果找到秦振乾,幾乎就等於可以找到孟嘗東了。
莫天雪當然想盡快趕過去,但是龍達卻制止了她。她當然不明白這是爲什麼,而事實上除了龍家的人外根本沒有人能夠回答。
龍達道:“因爲救走孟嘗東的根本不是地絕,而是我。”
莫天雪道:“可是殺了那些人的暗器是地絕獨有的。”
龍達道:“你是說牛芒天王針?”
莫天雪道:“不錯。”
龍達道:“可惜我正好有,而且還派上用場了。”
莫天雪道:“你怎麼得到的?”
龍達的目光突然變得陰冷:“因爲地絕和簡紹明十三年前聯手殺了我父親,那些針就是他們當時留下的。”
莫天雪道:“所以你要報仇?”
龍達道:“不錯。但是以我當時的實力根本不是他們的對手,而且那時候我根本不知道兇手是誰。這麼多年來,我一直在尋找,從來沒有放棄過。直到近幾年才查到一些線索。但是這兩個人的實力不是龍家能輕易對付的,所以只要能讓他們內訌,我也不介意多花費一些功夫。”
莫天雪現在當然已明白,所謂的地絕就走了孟嘗東只是龍達造成的一個假象,而且目的就是激化地絕和簡紹明之間的矛盾。
龍達道:“地絕本來想利用孟嘗東,但在簡紹明的威脅下也只有轉過頭來對付他。他們甚至還想借用龍家的力量,讓我出手去對付孟嘗東。可惜他們想的太簡單了。”
龍影接道:“正巧那時候你們在尋找夫人,和趙雪姑娘,而我又正巧知道她們在龍吟莊,所以秦振乾就利用這一點讓孟嘗東夜探龍吟莊,想離間孟嘗東和莊主。但是後來我派人救走了孟嘗東。”
“他們的計劃或許不能說很完美,但卻讓人防不勝防,只是他們還算漏了一點。”
莫天雪道:“哪一點?”
龍影道:“他們忘了孟嘗東和莊主是朋友,朋友之間的那種信任一旦確立,根本沒有什麼力量可以破壞它。”
龍達接道:“孟嘗東就去找到了張千手,從此以後就消失了,我們也不知道他在哪裡。這個謎就要等到他自己出現才能解開了。”
馮無用突然開口道:“或許還有一個人可以。”
龍達道:“誰?”
馮無用沒有回答,伸手往臉上一抹。
看到眼前這個人,莫天雪心中的悲傷、思念、幽怨全都化作淚水流了出來。
這個每天跟她在一起的馮無用竟然就是她一直思念,苦苦尋找的孟嘗東。
她沒有怪他,因爲他確實不能把真實身份告訴她,一旦泄露出去,他們的處境之後更加危險。
所以他寧願莫天雪恨他,討厭他,他也只能用一個陌生人的身份來保護她。
龍達似乎沒有多少吃驚的樣子,他只是嘆了口氣道:“我實在想不到是你。”
孟嘗東道:“形勢所逼,我不得不出此下策。”
龍達道“可是我不明白,以你易容的本事,連我都沒有認出來,你爲什麼沒有直接來找我,而是先進了太湖幫又過來呢?”
孟嘗東笑道:“我也想過,但是如果我突然消失,而你身邊同時也多出一個人的話,地絕和簡紹明一定會猜到那個人就是我。但是我先到太湖幫就不一樣了。簡紹明當然不會信任我,不過他或許更想不到他要殺的人會主動送上門去,我只要減輕了他對我的懷疑就安全了很多。正好他也需要有人到龍家,或許還可以借這個人的手除去龍總管。我實力也不弱,也是不錯的人選。如果我被殺了,對他沒什麼損失,而要是我能除去龍總管,那就更是幫了他們的大忙了。說到底我也只是藉助他的手把我送到龍吟莊而已。”
龍達笑了,他實在爲自己有這樣一個朋友而高興。而莫天雪更高興,因爲無論如何,孟嘗東一直都沒有丟下她。
龍影道:“你從什麼時候開始懷疑我的?”
孟嘗東道:“就是夜探龍吟莊那一次,還有後來給我紙條的神秘人。如果在龍家沒有特殊的地位,要做成這兩件事基本是不可能的。後來再一細想,有可能的人就只有你和柳長恨了。”
龍影道:“那你怎麼最終確定是我呢?”
孟嘗東道:“這就全靠簡紹明瞭。我離開太湖幫的時候他告訴我一句話,所以我就完全確定了。”
龍影沒有繼續問下去,知道這些他已經滿足了。
龍達道:“那你又是怎麼知道我父親還在人世的?”
孟嘗東道:“因爲十三年前我父親救了他,而他也就從此隱居。這次我父親也沒有把握說服他下山,所以我只有讓你等。”
龍達道:“現在他們在哪裡?”
孟嘗東道:“他們已趕往秦家堡,相信到時候簡紹明也一定會去的。”
龍達道:“看來我們也必須儘快趕過去了。”
臘月二十一,江西,秦家堡。
時間還早,這個時候也許很多人都還沒吃午飯。
只是深秋,陽光還很暖和。
秦家堡門口的那兩個家丁忽然就倒了下去,躺在地上一動不動了。陽光雖暖,卻不會讓人舒服的倒下去。
那兩個人當然已死了。
秦振乾聽到這個消息就趕過來。這兩個人是怎麼死的他一眼就看了出來,因爲沒有人比他更熟悉這種死法。
死在這種暗器下的人到現在爲止至少也有兩百人,而且每個人都是獨當一面的人物。
兇手能擁有牛芒天王針已不簡單,雖然他發射手法不對,但力道大,而且非常精準,所以殺這麼兩個家丁並不是什麼難事。
秦振乾心裡已經想到是誰了,因爲他認得出眼前的暗器以前是他用來對付那個人的。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每個人都可以用這一招,關鍵要看你能不能用的比你的對手更高明。
他開口道:“簡幫主,既然已經到了,何不出來?既然你已經到了這裡,你我之間總要有一個了局,我相信你已經等不及了吧?”
沒有回答,甚至沒有一絲聲音都沒有。
秦家堡門前很寬闊,能藏身的地方並不多,而且爲了防止被人發現,對方的距離不可能太近。那麼遠的距離還能用這麼小的暗器殺人,這種人當然不容易對付。
秦振乾警惕的看着四周,卻沒有發現一絲可疑的跡象
就在幾個呼吸之間,他身後的家丁又已無聲無息的倒下了幾個。
牛芒天王針之所以霸道就因爲它體積太小,發出時根本不會引起聲響,所以要想從這種暗器下逃生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等他再次看向前方時不遠處已出現了兩個人,卻不是簡紹明和簡單。他一眼就認出了一個,就是人絕孟陵;而另一個雖然改變了很多,但只看了幾眼他也認了出來。
那個人就是天絕龍兆麟。
秦振乾不但吃驚憤怒而且恐懼,因爲這個人十三年前就已經死在自己手下,而且他親自查看了屍體,絕不可能有假。
他一向很相信自己的判斷,一個人能在江湖中享有一定的地位,他的判斷力並不是一般人可以比得上的。
所以極有可能這個人是假的。
看到他的表情,龍兆麟幾乎臉色都沒有變一下,他淡淡笑道:“老友,許久不見了。”
秦振乾心中的震撼實在到了無以復加的程度,過了許久他還無法說出話來,這個人一出現,很可能他的一切都要毀了。
孟陵笑道:“怎麼,只不過十三年而已,難道你都忘了嗎?”
秦振乾終於還是問道:“你到底是誰?”
龍兆麟笑道:“我就是龍兆麟。”
孟陵道:“無法相信吧?他本該十三年前就已徹底從這個世上消失的。只可惜許多事是你無法預料,否則十三年前你做事就應該更細心一點了。”
龍兆麟突然擡起手,伸出食指和中指一夾,兩根手指之間就多了幾根細如髮絲的針。
發出銀針的人當然就是簡紹明,因爲龍兆麟的出現對他也沒有半點好處,若能現在殺了龍兆麟,他再出手對付秦振乾就容易多了。
說實話,以秦振乾現在的實力,他是無法像龍兆麟一樣用兩根手指就夾住簡紹明發出的牛芒天王針的。
龍兆麟隨便一揮手,那幾根針就沒入了青石板之中。
不止秦振乾,他身邊的蘇紅淚一干人都變了臉色,這種修爲,若不是親眼見到,他們是無論如何也不會相信的。
突然,秦家堡大門之上飛下來兩個人,一人更是直奔秦振乾,凌空一掌擊下。秦振乾心中雖然震驚,但心智還清醒,立刻蓄足全力轉身一掌擊出。
在大家都被龍兆麟吸引的時候出手,就算不能一擊必殺,但至少可以對秦振乾造成一定的傷害。
雙掌相擊,真氣四射,那人凌空一擊力道奇大,秦振乾被打得退出幾步才站住。
除了簡紹明,江湖中有這個實力的人恐怕還不多,而另一個人就是簡單。
秦振乾接下這一掌也不好受,被震得氣血微微浮動,更要命的是簡紹明直接就動用了雪蠶絲,他的掌心被雪蠶絲所傷,已被創傷。
簡紹明陰沉着臉,一步步走向秦振乾。
秦振乾臉上一陣青一陣紅,脫口道:“你且看這個人是誰。”
簡紹明連腳步都沒有停下,冷冷道:“不用你提醒,我自然知道他。”
秦振乾道:“那你更應該知道,你就算能殺了我也無法離開這裡,何況你的實力還不如我。”
他當然不怕簡紹明,可是這裡有那麼多人圍着,一個不小心,他自己也得不到好處。
簡紹明還是連表情都沒有變,道:“我知道。”
秦振乾還想說話,簡紹明已道:“我今天來這裡只爲了殺你,其他的我都不在意。”
秦振乾呆住了,看來今天的事不是那麼容易應付的。
簡紹明已舉起了雙掌準備出擊。
一陣騷動,從秦家堡內和外面都有人趕了過來。
從秦家堡內來的是秦夫人和秦可欣母女;而從外面來的自然就是孟嘗東和莫天雪等人。
簡紹明已停下腳步。
再次相見,竟已是這般,孟嘗東和秦可欣都怔住,就那麼對視着,許久......
龍達走到龍兆麟面前,垂首道:“父親。”
南宮婼也施禮道:“見過父親。”
龍兆麟打量了眼前的兩人,嘴角露出了笑容。
龍影走過來,跪下道:“龍家叛逆龍影見過老莊主,聽憑處罰。”
龍兆麟看了他一會兒才道:“過去的就不要再提了,既然莊主已經做出了決定,那麼一切都聽他的,起來吧。”
龍影答了一聲“是”就站了起來,他清楚這種時候說什麼都是多餘的。他既然已經得到了別人的寬恕,那麼也應該學着去寬恕自己,否則他就不配得到別人的寬容。
再沒有人說話,就那麼靜靜地站着。
孟嘗東終於踏出了一步,道:“可欣,我回來了。”
秦可欣低下頭沒有說話。秦振乾喝道:“站住,退回去,你再往前一步我就殺了你!”
秦夫人道:“老爺,你難道真的不能就此停手嗎?”
秦振乾竟然開始笑,狂笑:“停手?怎麼停?他們既然來了,我就全力承擔,來啊!”
秦夫人沒有理他,對孟嘗東道:“嘗東,你回去吧。”
孟嘗東道:“伯母,可是我答應......
他還沒有說完秦夫人就打斷道:“你難道要伯母求你嗎?”
孟嘗東當然不能那樣,所以只有慢慢轉過身。
不願又如何?難捨又如何?就算有再多的苦也只能承擔下來。
可是他忘了他距簡紹明已太近,簡紹明趁孟嘗東轉身時一甩手,雪蠶絲飛出,直接打向孟嘗東左邊背後心臟的地方。
沒有人想到簡紹明會來這一手,而孟嘗東更沒有心思戒備,竟還是那麼慢慢地走着。
秦可欣和莫天雪同時叫了出來。其他人也是一陣驚慌,孟陵已經出手,向孟嘗東飛去,可惜他還是晚了一步。
秦夫人一擰腰撲了出去,她的行雲步法並不比哪種輕功差。
下一刻,秦夫人直接撲到孟嘗東身上,用身體爲他擋住了簡紹明的全力一擊。
雪蠶絲毫不留情的插進了她的心臟,簡紹明一收手,血絲就順着她的傷口流了出來。
她連叫聲都沒有發出就倒了下去。
心碎了,人也就不在了。
孟嘗東轉過身,她已倒在他懷裡。
他驚呆了,連孟陵、秦振乾和秦可欣三人飛奔到他身邊都毫無知覺。
秦振乾一把推開孟嘗東,和秦可欣一起包住秦夫人,大叫道:“夫人,你這是幹什麼?”
秦可欣一直沒有說話,此時才大叫道:“娘!”
孟嘗東被推倒在地上,也沒有站起來,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一切。還好,莫天雪已走到他身邊。
秦夫人掙扎着笑道:“欣兒,這是娘最後爲你做的了,以後你一個人要堅強。不要怪娘自私,把......你獨自......留下了。”
一句話說完,她臉上已掛滿了淚珠,口中也流出了鮮血。
秦可欣哭道:“娘,不要啊......你答應過我的,求你了,不要啊。”
秦夫人口中不斷流出血,但她還是繼續道:“老......老爺,這樣你......是......是......不是可以......停手了?”
秦振乾此時別無他法,急道:“夫人,你不要再說話了,我答應你,我什麼都答應你。”
秦夫人只剩下一口氣,繼續道:“欣......兒,娘......娘要走了,放......放不......下......下你......
話還沒說完,她的頭一歪,沒有了呼吸。
秦可欣抓着她的手,聲嘶力竭的的叫道:“娘!不要啊!”
只是,任她怎麼叫,地上的人都已經聽不到了。
她伸出手,用力把那個人擁入懷中。
哭泣着。
只是,已經無法挽回了。
秦振乾站起身,一雙血紅的眼盯着簡紹明。簡單也走到父親身邊,並肩站着。
一起面對着。
孟嘗東坐在地上,一句話都說不出,可是臉上早已溼了。
莫天雪也在流淚,在爲身邊的人流淚。
有些東西,你得到了,但同時也就失去了。即使你願意付出一切來也換不回什麼。
珍貴的東西就是那麼少,一旦失去了,任你再怎麼珍視也於事無補。
就如此時的孟嘗東。
他的心彷彿被撕裂着,痛得讓他無法呼吸。
很久,很久他才站起,又向着那個人,跪下。
秦振乾和簡紹明都積蓄了全部的力量,同時向對方擊出。
剎那間,一條灰色的人影飄到兩人中間,硬接下了兩人全力一擊。
出現的人是龍兆麟。
他一隻手承受着一個人的力量,壓力之大不是別人能想象得到的。真氣激飛,三人衣袂飛揚。
即便是他功力深厚,不久就有血從嘴角流下。
然而另外兩人也不輕鬆,不到一盞茶時間兩人同時放手,身體一陣搖晃,差點摔倒。
龍兆麟連頭髮都被真氣激得有些凌亂,但還是微笑道:“我回來不是爲了報仇的。”
說完他不管兩人就慢慢走了,龍達連忙走上去扶住她。
他苦笑一下道:“老了,不中用了。”
說罷在龍達的攙扶下,帶着龍家的人離去。
孟陵道:“二位,冤冤相報何時了,這麼多年了,也死了這麼多人了,難道還不到放下的時候嗎?”
秦振乾和簡紹明都沒有說話。
司徒長空和林天笑從門裡走了出來,他們已見證了一切。
司徒長空道:“秦堡主,尊夫人捨棄了生命,她想看到的不是你現在這個樣子,難道你要她在泉下都不得安寧嗎?”
秦振乾的臉在抽搐,他看了看司徒長空,又回頭看了看秦可欣。
雄心還在,奈何時不與我。
終於,他走回去,把秦夫人的屍體抱起,對秦可欣道:“欣兒,跟我走,我們回家。”
家,雖然已不完整,但至少已更真實,可是這個代價畢竟太大了,大得讓人承受不了。
秦可欣站起來就跟着父親走去。
孟嘗東哽咽道:“可欣。”
秦可欣停下腳步,但是沒有轉身,她哭泣道:“什麼都不要說了,你走,這輩子我都不會再見你。”
她說的很決絕,很堅定,可是她的心被無數把尖刀刺着,刺得她心碎,痛得沒有了知覺。
孟嘗東還想說話,但是她已吼道:“走啊!走得越遠越好,永遠不要再來找我!”
說完她就快步走進了秦家堡。
莫天雪推了他一下,想讓他追進去,但是蘇紅淚已走到他面前道:“你還欠我一件事。”
孟嘗東站起來道:“我還記得。”
蘇紅淚道:“那你就答應我,離開這裡,永遠不要再出現,不要再來打擾可欣的生活。”
她也不等孟嘗東的回答就自顧自的走進了秦家堡。
一句話就是千山萬水的遙遠了嗎?
無法得到的,連宿命都無法改變了嗎?
可是,宿命又是掌握在誰的手裡?
簡紹明沒有說話,他已準備離去。
那些所謂的紛爭,現在都已不重要了。
簡單走到孟嘗東面前道:“不論我們的過往如何,我只希望以後我們都不會再見面。”
說完他就跟着簡紹明離去。
司徒長空道:“許久不見,沒想到再見的時候已是別離。”
孟嘗東道:“難道你也要走了嗎?”
司徒長空道:“此間事情已了,徒留無益。出來了這麼長時間,是該回去了。”
孟嘗東道:“既是如此,一路保重。”
司徒長空道:“保重。”
林天笑也道:“保重,後會有期。”
時間只是正午,然而人間卻已滄桑如許。
是的,有些事,總會有一個終結。
即使想挽留,即使想把時光定格。
或許,龍兆麟的選擇是對的。
雖然他不願再面對這個世界,但是這次出來,他不但寬恕了別人,更重要的是,他寬恕了自己。
寬容本就是一種難得的品質,何況還是寬容一個想把自己置於死地的敵人?
而正是由於不論世間如何醜陋都能從中發現真、善、美我們才能更好地活下去。
愛情、親情、友情。
寬容、博愛、仁慈。
這些本就是人人都需要的。
希望人世間這些東西能多一點。